第2章 艳尸二

第二章

话说大周朝如今大体四分,皇帝楼氏龟缩中原,北有西凉,东有华怡,西有燕漠,说好的“朝天子”也变成了每年从家里收拾收拾一堆破烂,团吧团吧扔给天子,送完还得感叹一句“这下家里干净多了。”但是呢!各王虽看他不爽,此人又傻了点,懒了点,奈何他的确没做什么有亏大德之事,自己也得靠他进爵。夺位?没什么必要,诸侯比家里的狗都难管。于是,这群狗就自己乱咬起来。

今天说你家兵偷了我家鸡,好,打!明天说我家有人生病都是你咒的,好,打!天子又懒得做判官,加之流年不利,瘟疫盛行,这天下,便彻底乱了。

然而,作为世人眼中的匪帮头子,余秋年其实有一个不能为外人道的理想:“我要天下太平!”

好伟大!好高尚!

好痴心妄想!

四郡纷争不断,什么时候西边又冒出来个王了,什么时候东边的藩国又独立了,那皇帝小儿搞不定的,凭啥你嘴上说说就太平了?

余秋年都懂。

曾有位故人告知她:“天下不缺要打的仗,缺的是百姓买账的由头。”

是了,自己除了一身蛮力(也许是自谦)和寨子里的几十死士,平时就是猎猎野兽,解决解决逃兵,杀杀作乱分子,都要被方圆十里的百姓扣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帽子,余秋年真是难受得紧啊!再说,霜林寨地处旧时灵族所在的苍州,此处便成了无人想管的法外之地,别说平乱了,杀个鸡都要被百姓冤枉道“要屠村啦~~”

没办法,谁叫前任寨主恶名远播呢,哪怕余秋年给寨子更了名改了姓,只要你在这山头一日,百姓便骂你一日,我管你做了什么好事,名不正言不顺的,呸!

坏景不长,可谓天助秋年也,那个百姓买账的理由,自己送上门来了。

温逸尘不愧为药队首领,不消两日便叫那“尸体”睁开了眼睛,引得全寨称奇。温逸尘名望再升。虽然活了,但可疑人物暂时没人权,那人刚能从榻上坐起,便被五花大绑,扔猪肉似的给扔进了余秋年所在的主屋。

显然,寨主并没有这样授意,看见隼队的两个少年粗暴地将男人甩在地上,余秋年一口热茶“噗“地一下喷了出来。

果不其然,地上那团才刚有点意识,又晕了。

“干什么呢真把自己当土匪了!快给人松了!快啊!”余秋年扶额,脑子里一团黑线。

两个少年不明就里地对视一眼,满脑子都是“话本子里都是这么演的对吧?”“好像是诶”,但老大的态度怎么这样?不管了不管了让干啥干啥吧,老大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余秋年也顾不上看卷宗了,擦了擦额间细汗,拔起腿就从矮桌上跨过,帮着俩小孩一起松绑,生怕这一遭人刚活下一刻又得死了。

“咳咳——”意识混沌的那人嘴角又渗出两股鲜血……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啊不对,不能死啊!

余秋年立刻虚空撒撒手让两名青年退下,极尽轻柔地将男人扶起,小心地将他安放在一旁的软椅上,又飞身接来自己的那壶茶,续了半杯,稳当地放在他的手心。这么一套流程下来,余秋年感觉这比帮温逸尘建药屋累多了,要知道自己的一身力可是能扛百斤木材绕山头跑一圈不喘气的,伺候这只“花瓶”真是捧着怕挤着了,放下怕摔碎了。

此人一刻不醒,余秋年就蹲着盯他一刻。活的确实比死着好看,双颊比初见时有了点血色,染上粉红,捡到他那天的朝霞也是这样。嘴唇也红红的,比秋日的寨子外的红枫更甚。眉毛微蹙着,让她想起少时见过的远山。目光向上攀移,他那睫毛又浓又长,像……像老家的小马。

余秋年摇摇脑袋,又拍拍脸,已经想不出更有文采的形容也就罢了,怎么连马都出来了?

真的是……鬼迷心窍。

不知是不是被余秋年目光如炬地盯着起效果了,那人发丝微动,握着茶杯的手也紧了紧,忽地翕动双眼,展翅搬翻开了眼睫。不过在与余秋年对视的第一眼,跟被鞭子抽了似的骤缩了瞳孔,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手中的茶自然也撒了一地。

余秋年内心哀嚎:我的茶——TT

“公子,这么对救命恩人便是你的礼遇吗?”余秋年定神,仰面望着他,叉着腰佯装不满。

真的是,怎么见到我都跟见了瘟神似的,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余秋年诽腹着,拍了拍衣角想站起身,只是蹲着太久,脚底发麻,一时站不稳。那男人见状,好似是察觉到了刚才的失态,想扶她一把,挽回点形象,却由于自己脱力太久,站稳都是问题,更别说扶人了。于是,没等他帮忙,余秋年自己便站稳了,反而他一个重心不稳,差点栽在余秋年坏里。余秋年见势不好,生怕再磕了碰了这祖宗,立马用手心稳稳搀扶住了对方的胳膊。

这架势,简直是投怀送抱。

不消说,那人更是从头红到了尾,连忙撤开紧抓着余秋年胳膊的手,退远了好几步,才敢深深向她做了好几个揖。

“冒冒冒冒冒犯姑娘——!请请请姑娘恕恕恕罪——!”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话毕,旧血新血交加。见此状,余秋年有一种熟悉的无奈感,刚想伸出袖子帮他擦擦,哪知那人蛇一般灵活地拐向另一个方向,嘴上一边喃喃着“失态,失态”,一边自己用手狠狠抹去了唇角的血痕,事了又想用并不存在的袖袍遮住红的快要滴血的面庞,然而这般毫无效果,他似乎……忘了自己穿的夜行衣是窄袖啊!

罢了罢了,余秋年退回到原先的主位上,也示意那人坐下,可别闹腾了。

“在下余秋年,霜林寨之主,两日前发现先生在沼草池旁昏迷,这一带多有歹人,不知先生是否遭遇不测?能否通个姓名?”余秋年正声,也正式向眼前这位行了个见面礼。

不过这话说的,最大的歹人就在这坐着呢。

“少侠救命之恩,郁某永世难忘。”眼前之人客气打个来回,“在下郁小怀,来自华怡,本是华怡太守府中的家生子,后太守怜我略识些文字,便引荐鄙人进临王府为世子伴读。”

“临-王-世-子”,余秋年颇有些玩味地咀嚼着这四个字,翻阅卷宗的手也顿了顿,左手支起了下巴,直勾勾盯着他,“继续说。”

郁公子见状,抬眼回应,微微颔首,神色不改。

“世子颇爱读书,郁某便每月领亲卫四处寻找孤本典籍,此行原本意去西凉,谁料那晚路遇盗贼。说来惭愧,郁某一介书生,在众人混战中受了伤,逃窜中又慌不择路,这才……这才与府中的人失散。”

装。还在装。

郁公子言罢,余秋年立马恭恭敬敬地站起,“原来是临王世子身边的大人,余某真是失礼。先生既是贵客,不如在此把伤养好吧,还望大人不要嫌其陋舍。”

郁小怀摆摆手,“不劳烦余大人,王府亲卫发现我失踪后想必会来找寻,现已耽搁两日,在下还是早些回去才好,免得叫兄弟们担心。余大人放心,您救我一条命,世子来日必有重谢。”

郁小怀说完,深深向余秋年鞠了一躬,一回头,转身便要走,似乎一刻也不想多待。

“公子不必去寻了,他们都死了。”余秋年呷口茶。

这句话像跟刺一样扎进了郁小怀心里,迈出的步子在空中一窒,时间仿佛静止。余秋年难以看清此人此刻的神色,只看他肩头颤抖不停,又用手肘掩面,好像十分伤心。

“先生节哀,就在霜林寨安心休养吧。看先生饱读诗书,寨子里的孩子少有开蒙,在寨中的用度,就拿教书的工钱抵了吧。先生意下如何?”

即将走出门外的郁小怀几乎是不带犹豫地转身,一个没站稳又差点跪趴在地上,行了今天不知是第几百个礼,极力克制住颤抖地声音说道:“谢——大——人!”

余秋年唯一奇怪的是,这人眼角并未泛红,所以刚才他,在笑?

昨夜子时,温逸尘药屋——灵素轩

夜色如墨,整片山林陷入一片幽寂,连月色也被远山吞入腹中。只此间一点萤火,像是阎罗王睁开的那只眼。

“他中的不是毒,是药。”温逸尘药动手中的蒲扇守着大火中正在沸腾的汤水,向夜间造访的余秋年道来情况。

余秋年兀自走向躺在榻上不省人事的男人,找一处空地坐了下来,伸出两根手指,搭上此人的经脉,还觉得不够,又扒下他身上堪堪蔽体的衣物,从上到下,一寸一寸摸了上去。

温逸尘那边汤水出炉,一转头发现此情此景,脸欻的一下变得飞红,一个手抖差点打飞了碗。“嘛呢!真是变——”

“他不是习武之人。”

“奇怪。”余秋年低头细语,手上的动作也停下,不解地望向温逸尘,试图得到解释。

像余秋年这般常年习武打斗之人,筋骨寸脉往往和常人不同,有一套自己的体系,这便是没了脉搏也能探出。每个人的筋脉也许不同,但总归要遵循大致框架,这是习武者拜师后第一件要事,饶是余秋年这种江湖杂派也不例外。但眼前此人,根脉全乱,毫无章法,就是人堆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资质。

难道自己猜错了?余秋年自忖。

“他当然不能习武,他吃的是令魂散和斩厄丹。”温逸尘幽幽放下汤水,那碗绿油油还发着紫光,咕嘟咕嘟冒着气泡的东西,余秋年看着它就犯恶心,不禁心疼起榻上这位仁兄。

“令魂散,续命的玩意,会压制全身脉息来吊着人一口气,往往是先天有心疾或是病危之人才用的。斩厄丹,迷药,也能止痛,相当于麻沸散。这呆瓜怕不是原先就身弱,所以一直服用令魂散,受了伤之后又痛的要死,才服下斩厄丹了吧。好巧不巧,这俩药效相冲,一对上自动封闭了鼻息和脉搏,就跟死了一样。”

温逸尘解释完还恋恋不舍地咂口,说什么“妙哉妙哉”“要记在册子上”。余秋年听懂后也懒得搭这个药痴的腔,她慢慢托起男人的上半身,捧着那碗“秽物”,一下子给他灌了进去。

这乱七八糟的东西好像真有点作用,甫一入口,那男子原本舒和的眉毛就生理性地皱起,连带着眼皮也起了褶皱,这不是起效了,这是被恶心到了吧!!

余秋年好奇凑近那碗汤水,鼻头小心地抽了抽,下一秒差点晕倒。

“温逸尘你到低让他喝了什么啊啊啊啊——!”这东西真是,死了的喝着能活了,活着的闻一口就要死了!

见药碗差点被余秋年打翻,温逸尘立马夺宝贝似的抢过那碗,满眼怜惜地看着碗中的药水,又阴恻恻对着余秋年笑到:“当然是毒了。”

“融合九九八十一株毒草的绝世奇毒!”

余秋年听闻此言,眉毛和眼皮都有一搭没一搭地跳了起来,这种乱七八糟的名字也就眼前这个人叫的出来,还说自己是变态,某人真是变态而不自知啊。极克制的药与极险恶的毒对冲,能想到这法子还敢付之于实践的,全天下除了温逸尘找不出第二个。要说用毒,也没人比得过他了。后山那一片罂粟,曼陀罗,见血封喉,毒剑兰……哪一个不是他的手笔。余秋年不免对着灵素轩那块“仁术仁心”的牌匾发怵。

以后还是少惹他吧。活着要紧。

“令魂散和斩厄丹都是价值连城的玩意,普通人别说用了,见都没见过,余秋年你说实话,他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连小璟都不肯告诉我。”温逸尘收起逗趣的姿态,神色正经地看向余秋年。

余秋年起身,无奈叹口气,满脸“说出来吓死你”的样子。温逸尘见状更是摸不着头脑,又是叉腰又是指着余秋年,害得他除了“你你你你——”憋不出其它字。

余秋年被他搞得不耐烦,“我说他是临王世子你信吗?”

在屋里急的跺脚的温逸尘登时被钉在原地,无声的尖叫划破长夜,寂静的山头无数飞鸟展翅,扇动着树叶发出一层又一层的“簌簌”声。

“他不会承认的。”温逸尘敛神,几乎是余秋年开口的当下就接受了这个震天灭地的现实。他喝了口茶压压心神,也不埋怨余秋年为何连带着自己妹妹一起瞒着他了。此人身份特殊,以防打草惊蛇,越少人知道越好,药队常年伤员不断,将那人暂时放置此处,为的是掩人耳目。余秋年一个轱辘,温逸尘就知道她要打什么算盘,对她的话,温逸尘从未有过怀疑。

“那是自然,不怕他骗,就怕他不骗。自相矛盾,等鱼上钩。”余秋年从榻上起身,拂衣坐到温逸尘对面,信手给自己倒杯茶,“砰”的一声与温逸尘捧杯。

一饮而尽。

“哟,余秋年通人性了,成语都用上了。”温逸尘身心舒畅,内心的淤堵一扫而光,嘴上也不饶人起来。不过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只见余秋年的眼睛不知何时弯成两道弦月,嘴角也抽了上去, “药队首领温逸尘,明日寅时,与全寨一同晨练^^。”

“疯了!这女人真的疯了!!!我——是——医——者——!”温逸尘手中的瓷杯顿时在地上堕成数朵莲花,平平砰砰,也是心碎的声音。

寨中被吵醒的众人:大当家和二当家又在闹腾了……算了,我们什么都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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