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丹青客一

第三章丹青客一

霜林寨久居山头,虽不用养一大帮子人,但坐吃山空也不是事,但山下百姓对寨中人避之不及,向村民购买物资那还是别想了。于是为了丰富补给,衍生出了“蟾队”。

蟾队之人不受统一管辖,不在寨中待命,只听命于寨主,常年游走于民间各郡经营产业,只在寨主吩咐时,再上山带来补给。据说余秋年未上山前喜爱云游,志在广结天下好友,小到贩夫走卒,大到皇公贵戚,甚至在仙界都有人脉。(有人求证过吗?崇拜寨主也不用到这个地步吧!)这蟾队,就在余秋年未当上寨主时发展起来了。

蟾队除了是全寨的财产物资来源,更重要的是与隼队打配合。毕竟木隼可不能从村口老夫嘴里套情报,也不能流连于烟花酒醉之地摆龙门阵嘛。

斯垣,凭三寸不烂之舌与超强的应变能力,外加识字,毫无疑问地担任蟾队首领。具体表现在此人牌九六博无一不精,出入全苍州各大歌楼赌坊如老鼠溜进粮仓一般轻车熟路,红颜知己更是两只手数不过来。不光女人,童叟无欺,毫不歧视,只要被他搭上话,不出半柱香,能把你发小叫什么名字,薄田几亩,牛羊几头,家里哪只枕头下藏了多少私房钱都套出来,总之,能给你扒得只剩条底裤,如果他肯留情。

这天,当铺老板像往常一样准备开门迎客,一道熟悉的身影闪在柜台边上。

“老张,这深海珠值多少钱?”一个约莫十七八岁,额配彩绳,头戴翎羽的清瘦青年,随意地把玩着手中青枣般大小的珍珠,话毕,毫不犹豫地将珍珠往空中一抛,示意让老板接着。

老板 “哎哟”一声,那双浑浊的老眼立刻闪出贪婪的光芒,手上也停下整理货品的动作,使劲往珍珠的方向够了够,生怕接不住就摔了那宝贝。

“小垣最近又在哪发财呢,手笔越来越阔了哈。”老板一手捧起珍珠,一手从抽屉中取来一方丝绸小帕细细擦拭,又拿起珍珠,眯起一只眼对着阳光左看右看,啧啧称奇,满意的不得了。斯垣叉着腰,得意地撩两把头发,叮叮咣咣整个头的配饰都响了起来,“上月去华怡跟了只船队,该说不说,那真是遍地黄金,想不发财都难啊,就是最近又乱起来了,这不回来了嘛。”

话匣子打开,斯垣又同老板一茬一茬聊起华怡的民风民俗,从当地美食聊到王宫相府,又从胭脂水粉谈到刺绣花针,总之,不仅拿到比原先预计多一倍的钱,还补足了这一月不在苍州而缺失的情报。斯垣嬉皮笑脸地晃了晃两大兜钱袋,喜不自胜。

喝茶间隙,老板边播着算盘边关心着:“小年啊,拿到钱去买身新衣服去,整天插个鸡毛多损形象啊。”

斯垣一听皱起眉头,啧一声不乐意了,“老张你这就不懂了,什么鸡毛不鸡毛的,这是翎羽!大隼身上的!一般人还薅到呢……”

老板连连摆手认输,斯垣好像也呆够了,寒暄几句后转身要走,心里盘算着再去哪家首饰店挑些簪子,眨眼间,一只做工精巧的木隼轻巧又稳当地落在自己肩头。虽知是死物,但斯垣仍亲昵地用手指逗逗它的下巴,又轻轻偏头蹭了蹭,仿佛见到了心上人一般开心。

“咔哒”,鸟首转动,轻扫过斯垣颈侧,隼喙微张,喉间齿轮转动,原本闭合的空间出现一个豁口,木隼低头虚空啄了两下,吐出一封圈起的信笺,随后“梭梭”抖抖木羽,消失地无影无踪。

“来的快去的也快,一刻也不肯多待,真是鸟随主人。”斯垣嘴里喃喃着,看着空空的肩膀有些失落。

出神没多久,斯垣接下信笺,知晓此物是寨主密信,一刻也不敢耽误,飞身来到一处偏僻的小巷,见四下无人,才悄悄在怀中缓缓展开信笺。了然,是熟悉的手笔,但不同以往发来一长串物资清单,要米要肉啦,要鸡要羊啦,信中仅四个大字:“寻丹青客。”

若不是这字鬼画符到了极致,除寨主余秋年外无人能仿,斯垣真要怀疑老大被夺舍了。

“丹青客,有意思,比珍珠珊瑚都有意思。”斯垣勾起唇角,左手大拇指与食指搭在下巴上反复摩擦,思考着什么,没过一刻,又从兜里左翻右翻,不知从哪个地方摸出半根火柴,熟练地往粗糙的石墙上一擦,一团火焰陡然升起,那张小小的信纸下一刻也随焰光起舞,墨迹烧成连绵的长蛇,滴滴答答灰烬滴落,斯垣踩踩泥地,似乎一切都没发生过。

“走走走,喝酒去咯,酒钱就让老大报了吧!”斯垣幽幽走出小巷,一副轻松自得的模样,双手背在头后,缓步朝歌楼去也。

不过,霜林寨众人就没这般好命了。

自从余秋年捡了个教书先生回来,各部的悠闲日子也算到了头,几乎是瞬间,人事部挤满了转调至蟾队的请愿。不为别的,老大竟然要所有人都上学堂!还是卯时!卯时啊!不要命了!

除了隼队极个别情报收集的姑娘外,只有各部的首领们读过书,其余人能把“霜林寨”牌匾上歪歪扭扭的几个字认出来都算有文化了,让他们点卯上课,安静地坐在桌案上读书写字,还不如罚他们晨练跑圈。

虽是首领,温璟也是一百万个不愿意,找的理由是“哥我真的识字啊哥,我不想上学啊呜呜呜呜呜——爹不是说我只要会机关术就行吗!”

“你还敢提爹!爹娘当初把你托付给我,就是为了让我教好你,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了!”

当温逸尘母鸡逮小鸡似的揪起温璟后衣领,气打不一处来,眼前温璟还死死抱着屋内的大柱子拼死不从,两条腿还十分不满地虚空扑腾,这架势不像是要去学堂,而是要上刑场了。这倒是苦了温逸尘,费了老劲才能拽住这小丫头,这幅不常锻炼的身子骨差点要散架,边喘边警告着:

“我,我告诉你温璟,这,这学,你你你你是非上不可!”

温璟头摇成拨浪鼓了,刚扎好的辫子也要被摇散,头一侧的翎羽装饰则毫不留情地搔着温逸尘的手,扎得又疼又痒,害得温逸尘差点脱手。“还有你这每天插的鸡毛什么玩意,云豆的毛都要给你薅秃了吧!”

云豆,霜林寨第一猛禽,百隼之首,展翅有两人肩宽,遮云蔽日,血红的眼睛在夜晚如地府的灯笼,能把人直接吓得去见阎王;隼喙又尖又硬,啄上一口立马让你痛得打滚。然而在温璟手上,乖乖如一只小鸡,哪怕是被薅毛也只会默默哭泣。谁叫温璟是自己主人呢,温璟是全天下最可爱的主人!(这段是云豆自己说的吗?)

“哎呀哪有啦哥,云豆好着呢。”

就是现在!温璟一下子被温逸尘分了神,一提到云豆,脑子里就在思考中午喂它吃什么,要不就再薅些毛做成装饰,竟停下了挣扎,被温逸尘钻了空子。于是,温璟被温逸尘提溜了一路,哀嚎了一路,在来到寨主前厅后,彻底认输。

余秋年既把学堂设在前厅,那便说明,这个山匪头头自己也要上学,不如说是为了一碟醋包了一整盘饺子,寨主要努力学习,全寨也一起沾光,真是用心良苦呐!

这招忒阴了!

先生和寨主还没来,学堂内只零零散散坐了几人,仔细看也都是隼部几个好学的姑娘,大部分人都在屋外,闹哄哄吵叽叽的,总之就是不肯上前。他们嘴里大多嚷着“我们一介武夫上什么学呀”“不识字不照样活的好好的”……温璟也跟在后面不嫌事大地看热闹,有时踮起脚往学堂里望望,前厅还是那个前厅,不过原本宽阔的地面一夜间摆满了案桌,余秋年的虎皮凳也不知被移到何处,换成了授课用的大桌台,让人看一眼就想打瞌睡。罢了,能拖一时是一时,反正都在学堂跟前了,温逸尘也不能拿她怎样。

不多时,两道身影款款从后殿走出,一黑一红,极为相称。就在此刻,原本吵闹如菜市场的空气登时凝固,只传来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温璟也不例外,见众人倒吸凉气,还以为是秋年姐生气了面色难看,但她好像没有发话,急的温璟又是踮脚又是仰头,终于是在空中窥见了答案。

“这教书先生长得也太俊了!!比哥还俊啊!”温璟心跳一窒,虽然内心一直认定温逸尘是天下男子之首,除了哥没人配与秋年姐并肩,但仅用一眼,就把这个念头扔到云豆屁股外了。

那教书先生清风朗月,耳侧垂下两缕长长的鬓发,眉眼温和舒展,换了身宽大的黑色衣袍,晨风一吹,仿佛有墨色的云团纷飞。一旁的余秋年本就宽肩腰窄,一身干练的红衣更是衬人,配上腰间常年所戴的玄铁牌,宛若剑星下凡。登对,太登对了!

哥,你输了,但输的不亏。温璟皱着眉叹口气,神色凝重又略带安慰地看向温逸尘,还拍了拍他的背。温逸尘礼貌回应一个温柔刀,言外之意是“再发疯就等着抄医书吧。”吓得温璟立马敛神。

余秋年扫了一眼屋外乌泱泱一堆人,一言未发,自己寻了个最中间的位置坐下,伸出一只手,眯了眯眼,微笑道:“先生,请吧。”

众人见状,哪还敢在屋外多待,老大不说话就是最可怕的情况,识相的立即就往学堂里挤!不识相的……见到这么俊的先生那还有人不识相!不光是俊,还有种意外的亲切感,感觉这位先生上课,一定比学堂里的古董老夫子有意思多了啊!

眼见原本门可罗雀的前厅变得门庭若市,郁小怀也忍不住笑起来,连忙摆摆手道:“大家不要挤,慢慢来,慢慢来,都有的坐。”

这不笑不要紧,一笑不得了,寨中不少姑娘都为了一亲芳泽,天未亮就蹲守在学堂前,只为了坐上第一排的位置。温逸尘实在是看不下去,立刻吩咐后勤赶制一块木牌,大大地插在学堂前的空地上:“禁止夜排!”

每日,郁小怀在学堂讲学,温逸尘便不动声色地立在门外,毫不避讳地直盯着那双总是眯起的眼,像是要把他洞穿。郁小怀见此景,总是如沐春风地颔首回应,笑容不减,随后就如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讲课。温逸尘被这笑冻得发麻,只觉得有蛇爬上脊背,正贴着衣物四处穿行,随后缠上脖颈,悄无声息地露出寒凉刺骨的尖牙向自己挑衅。

温逸尘那冲出天际的恶意被郁小怀四两拨千斤般化解,只感到胸口一阵烦闷,也不再自讨没趣,留下一句低不可闻的唇语,拂袖而去。

“别落到我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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