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里上课凑数的日子里，苏云溪发现了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太子容润老是来找段家姐姐，又是送笔送墨又是送吃的。
什么湖州笔啦，什么徽州墨啦，什么端州砚啦，什么龙须酥什么的。
想吃……
最后，这些吃的还是有一半落在苏云溪的肚子里，这里就她年纪小，所有人都宠着，再后来，容润拿来的好吃的就变成了两份。
脑袋后面被一根笔戳了戳，苏云溪回头，是玉琳秋。
“先……”
还没说完，传来一声做作的咳嗽，苏云溪回头，罩上一片阴影。老先生立在桌边，一脸严肃。
她立马扯出一个乖巧的笑脸，见没用，乖乖低头认错，先生才走开。
老先生没看见，背后的小姑娘在吐舌头。
后来长大了些，苏云溪发现，容润每次来找段姐姐时，段姐姐会笑的特别开心。
苏云溪托着腮，失神地盯着他们，盯了半天，没人理，转头看着不远处隔桌的段铮，看着看着，发现他嘴角有一点上扬。
他在笑。
段铮一抬头，不经意对上一张圆脸，大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他。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转动手中笔，思索了一瞬。
“专心。”
苏云溪抓过笔写字。
一笔一划写了个“铮”字，想了想，画了一只小胖狗，拿给段铮看。
段铮：“……”
窗外的梧桐叶正悠然飘落，下课了。
他慢悠悠开口道：“要生辰了，想要什么生辰礼？”
苏云溪想了多半天：“星星。”
她什么也不缺，就是觉得天冷了，天上星星太少，想要一颗挂在家里。
段铮：“……”
“好。”
中秋节的夜，云京城有赏月会，很热闹。苏云风带着妹妹上街玩儿，人太多，一不小心，苏云溪找不到哥哥了。
到处都是个子比她高力气比她大的大人，人来人往，偶尔低下头瞅她一眼，目露不解。
苏云溪抹掉眼角的泪，屏着气挤出人群，自己往家走，一不小心走上了另一条道路，相似的街道，相似的人影，晃得她眼晕。
沿着记忆里的家的模样，找了个漂亮温和的大姐姐，问到苏家的路。
她鼓起勇气，一个人往家走，走着走着，熟悉的门出现了。就在此时，她看到一个人。
段铮立在家门口，手里提着一盏兔子形状的琉璃灯，正朝她看过来，兔子的眼睛在夜里，就像星星。
她什么也看不到了，眼里只有他，忘记了害怕。
她快步跑过去，小嗓子眼还在发抖：“阿铮哥哥，这是给我的生辰礼？”
段铮把兔子递给她，和她一同进府。
休息了半晌，苏云风从门口哭着回来了，一眼看到家中安坐的妹妹，一口气上不来，瘫坐在地上，大口直喘气。
“吓死了！”
“以后我来吧！”段铮冒出一句，“英英，九岁生辰快乐。”
苏云溪看了眼笨蛋哥哥。
快别哭了，丢死人了！妹妹都丢了！
两日后的生辰，除了家中人和段铮，还有一人，也送来了生辰礼。
玉琳秋给了苏云溪一架木质风铃，底下铃铛是磨得光滑的浅色琉璃，有风就会叮叮当当，挂在廊下，到了夜里就会反射各种烛光。
有了屋内的灯笼和屋外的风铃，没有星星的秋冬也不再孤寂，苏云溪每一日都精神十足。
和段铮一起上学，半道给他买街上的烤红薯，雪后一起堆雪人，搓雪球追击玉琳秋，有使不完的牛劲儿。
苏夫人很是惊讶，对苏明通抱怨：“我总觉得，英英是不是其实投错胎了？”
苏明通笑呵呵表示：“我的女儿，就该这么着撒欢。”
苏夫人头疼：“真嫁不出去怎么办？”开始列举别的大家闺秀，比如段家的女儿，温柔又贤淑。
温柔？贤淑？那又如何？
“外表举止贤淑，也有可能是朵霸王花。”他道，想起前几日去段家拜访，段萱满院子追杀弟弟的场景，段若瑾的表情，分明是早已习以为常。
“孩子有天性，让她玩去吧！”
“夫人就是瞎操心，咱家的女儿，可不缺人喜欢。”
苏云溪十三岁时，已经在宫学里跟着学了好几年，由最初什么都不懂，一上课就只想睡觉，成为了老先生座下最勤学好问的学生。
段萱比她大了好几岁，早已经说好亲事，会嫁入东宫，做容润的太子妃。
嫁人这档子事，她平日里跟好友季俞也有偷偷聊过。季俞不在宫里上课，她家里有位女先生。
怀春少女的小心思，大同小异。
“我要那种英俊潇洒，能文能武的战神一样的男子，纵马长枪！”花痴完，季俞扭头问苏云溪，“英英呢？你喜欢谁？”
苏云溪沉默，眼前出现一张脸。
十五六岁的少年逐渐褪去稚气，面庞有了棱角，一双眼睛却始终温柔。
“你就嫁给段铮吧，我看他想娶你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季俞笑她，“小玉呢？”
苏云溪摇头。
如果要嫁，那自然只能是一人。
可嫁人……
心情蓦然沉重起来，自从段萱开始备嫁，她就算是跑去段家，也很久没见到她了，听段铮说是在学礼仪，准备入宫。
“很多吗？”她不理解，“姐姐不是已经很厉害了？什么都会？”
“很多。”段铮神秘，“很多很多。”
成婚嫁人果然是一件很复杂的事。因为此事，苏云溪开始若有若无地躲着段铮，不想看见他，她怕会忍不住，被他看出她不想嫁给他。
连宫学也不去，赖在家里装病。
直到段铮找上门来，苏云溪避无可避，被骗到后院。
又是一年春天，院里正繁花似锦。
段铮一身紫色的锦衣，衣摆绣有翘头摆尾的银线麒麟，立在那里，满身是高不可攀的清贵之气，却不怎么高兴，盯着眼前畏畏缩缩的女孩子一步步蹭过来。
“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少年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低沉，不再是以前圆润清朗的感觉，像有一把小扇子，在心上轻轻地挠，苏云溪脸突然红了。
一只大手搭在额头：“发烧了？”
骤然袭来的温热，让她立刻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眼睁睁看着他脸色愈发不好看。
“那个，我来那个了，癸水，我娘说不让我出门。”她言之凿凿，红着一张脸和盘托出属于女孩子的秘密。
段铮脸色有些微异样，几缕红爬上来：“都不能出门了，很难受吗？”
其实并没有，因为是装的，自然不会，她盯着他的红脸，在心里偷笑：“还好，不是很难受。”
“好好休息吧，想吃什么？”他又道。
苏云溪才不跟他客气，一脸狠意，连着说了几样。
结果第二日，段铮命人提着大包小包过来时，被人告知，自家小姐身体不舒服，那个来了。
下人见是段少爷，也没有顾忌，段铮方才知道她骗他。
比起此微不足道的事，更重要的是，他很想知道，她为什么借口躲他？
是因为，讨厌了吗？
安静地等了几天，他又来了，这次苏云溪已经躲无可躲。她垂着头，老老实实地立在花丛里。
“你到时候会不会也让我学很多礼仪？”低声问他。
段铮一头雾水：“到什么时候？”
“到……”她心下一横，不管不顾脱口而出，“到将来你娶我的时候，我可不要像姐姐那样天天都呆在家里，如果是那样，我就不答应嫁给你了！”
段铮嘴唇微张，愣住了。
原来她是因为这事才一直躲着他的，不是讨厌他，而是……因为怕他提出让她嫁给他，那样就要学礼仪了。
许久后，他嘴角爬上一抹笑：“英英长大后，想嫁给我？”
苏云溪“啊”了一声，尴尬地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你不想娶？那便算了，我又不是没人要！”她努力强撑说完，转身就要走，被一只手拉住了。
“我娶。”
他固执坚决地抓着她，不许她闹脾气挣脱。
“英英，我喜欢你，你看不出来？”
从小他就喜欢牵着她，而此刻明了心意后，只觉她的手热的烫人，烫的心口发酸：“我天天都在等你懂事，不娶你，还能娶谁？”是一声无奈的喟叹，“要不是你还太小，我现在都想立马提亲，娶你回家。”
还好，终于长大了些。
苏云溪十分满意，只是还有一个问题：“那你以后会不会让我学很多？像姐姐那样？”
他说不会。
“姐夫说要给我一栋宅子，将来用来成亲，那里从今往后便是你的地盘，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礼仪什么的，不想学也无所谓。”
总不至于在自己家还束手束脚，他既娶了她，不会让她如此委屈。
苏云溪顿感兴趣：“阿铮哥哥，我能去看看吗？”
段铮表情有些为难：“其实，还没盖好。”
如此她也不急了，反正他和大宅子都跑不了。两人手牵着手立在后院，眼前是波浪般起伏的灿烂花海，春风拂过面颊，缓缓地，将十指相扣。
“再等两年，等你及笄之后，我便来提亲，绝不会食言。”
苏云溪低低地“哦”了一声，心里期待起来。
“阿铮哥哥。”她轻声唤他。
段铮朝她看过来，刚转过头，一股子淡淡的香气扑来，唇上一软。
心剧烈地跳动，仿佛要蹦出来。
“其实，我也喜欢你。”
她说。
青梅竹马，正当时。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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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番外：if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