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如瑟醒来发现自己在马车上,猛得清醒过来:“何时何地?!”
在马车内修整的沈宇道:“禀报公子,您睡了一整天。夜里高热迷糊着说要继续向前走,我们拗不过…就带您上了马车。如今已离开赵郡。”
陈如瑟按着发痛的头:“我…做了什么?”他许久不曾这样生病迷糊过,根本不记得吩咐或者说了什么,不过昏迷期间没耽误进程,他很欣慰。
沈宇:“您只是一直说要到太原做什么。我们都没听清,是吧沈岳?”最后一问他突然大声。
沈岳操控着马:“嗯。”其实不用大声,他也能听得到。
沈宇将药包和水壶拿出来:“公子,您先喝点药。”他们都当陛下是余毒未清,所以看起来虚弱,很是细心和体谅。
陈如瑟难受地点头,他得尽快好起来,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是水土不服过不惯苦日子。他一口吞下药丸,咳嗽几声:“车里有地图,到此地找……罗…咳咳…将军。”
沈宇:“是。”
沈岳在车厢外:“公子,城外的路沙尘多不好走,您当心身体。”
陈如瑟当然知道他的担心,他自己都担心自己能不能撑过去,但不能让他们看出来,道:“无妨。”
“公子,还有一事。”
陈如瑟警觉起来,倦怠一扫而光。
沈宇解释道:“出行第一日就有马车跟着我们,属下并未在意。可是今日官道上,属下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沈宇的侦查能力暗卫中都认可,陈如瑟信他:“能抓住吗?”
沈宇猛地点头:“能跟上我们,也不容易,不过我能抓到他。”
沈岳则是语气里有担忧:“小心。别人他们发现公子身份。”他们此行最重要的就是保护陛下,若是陛下受到一点损伤,他们肯定活不了。
现在陛下已经生病,沈岳很担心接下来的路。
陈如瑟撩开后面的车帘,风吹了进来,他随意拨弄了碎发,看向后方:“无人。若是再见到,务必擒住。”后方只有一辆马车若即若离,这里也只有一条大路,陈如瑟并未在意。
沈宇:“是。”
陈如瑟虚弱地坐回去靠在马车里,伸出苍白指节分明的手:“药给我。”
沈宇看到陈如瑟的手,白皙如玉,根本不像是练剑或是习武的,加上这张脸,反而像是每日沉浸在书卷里的斯文儒雅公子。
陈如瑟看了他一眼,低头喝药。这药渣滓很多,一喝就很次,跟宫里没法比。宫内都是熬几个时辰去掉渣滓再用精致小巧的雕花玉盏陪着糕点端过来的,还得是菊若哄着他喝。
陈如瑟咳嗽几声,放下水壶闭上眼。沈宇碰了一下陈如瑟的手背:“沈岳!陛…公子好热啊!这样下去不行!”
陈如瑟蹙眉,眼皮懒得抬,小声:“吵什么。”
沈宇没听到沈岳的声音,突然撩开帘子:“沈岳?!你…”他人已经消失了!只剩下拉着马车的马在毫无方向地乱跑。沈宇立刻跳出去拉紧马绳:“陛…公子坐好!”
陈如瑟感觉到一阵晕眩,然后撞到了头,他疼得闭不上眼,索性拿出地图看了又看,把大溪的几处边界险要地形画出来。
大溪边界依山而设,易守难攻,陈如瑟正在想怎么打。上次陈如英看似败在速度,实则败在地形,若是平原,不论出兵速度不论大溪如何偷袭,以陈如瑟派出去的人,都不会输。
归根结底上次还是他大意。他本以为陈如英好胜好强,又想压陈如鹤一头,肯定会赢下战争好回朝耀武扬威一番。没想到陈如英太让他失望了。
相比之下,陈如鹤又有些极端,他做的事陈如瑟不是看不到,只是不想管。而且陈如瑟总觉得,陈如鹤知道他最深的秘密——他不是陈如瑟,因为这个陈如瑟觉得陈如鹤不会威胁他。
因为这么个把柄他想用早用了,不至于替他掩这么久。
还有,陈如鹤于陈如瑟亦兄亦友,陈如瑟很欣赏他的一些快刀斩乱麻的手段,他从小到大的行事作风也呈自陈如鹤。
陈如瑟还在想这场仗怎么打,陈如鹤在皇宫内究竟琢磨什么,沈岳就钻进车厢跪着:“陛下,抓到了。”
陈如瑟看着他风尘仆仆,一身土脏了车,挑眉:“人?”
沈岳:“在后面马车上。”
沈宇:“靠!就是后面那辆?!”
沈岳黑着脸:“是。是属下失职。”
陈如瑟起身:“带我去看看。”沈岳扶着他下马车,沈宇就地停下,靠在马车上四顾。
陈如瑟看到后面的马车跟他们的马车用一根绳拴在一起,前室有两个人被绑住,问也不问直接从袖中拔刀。那两人一下子慌了,其中一个哭道:“小的就是个被逼的车夫!饶命啊!”
另一个:“您可姓锦?!”
陈如瑟眉头一皱,上前一步拿刀尖捅在他心窝上,稍稍用力:“我是认识一个姓锦的。”陈如瑟不会不打自招,只会套话。
车夫要崩溃了,不停扭动身体:“公子!大人!!!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另一个慌道:“你不是他?!那你身边的为何……他在哪?!”
陈如瑟将车夫推给沈岳:“继续走,本公子在这辆车上审他。不要过来。”他是锦玉一事决不能让沈峰沈宇知道,因为沈家只忠于皇室!他们可能转眼间杀了他!
陈如瑟举着刀拉着这个人一起进马车里,扫了看这辆简陋的马车,到处都是破洞。沈宇早就驾车向前走,看着沈岳提着那车夫:“…公子让我们这样,还是让他驾车?”
沈岳:“不知。”他靠在车壁上。
沈宇:“行吧。不过你有没有觉得现在的公子和以前的诸位公子不一样?”
沈岳瞪了他一眼。说这种话已是大不敬!但沈宇说的是实话,他也觉得,现在的陛下不一样,他不会事事交给沈家,他的心思和城府更深,深不见底。
和这样的人真正对弈,结局无非尸骨无存。他们都相信,陛下之所以还是这个斯文的陛下,是因为他从未真正出手过。沈峰只告诫过他们,永远不要背叛陛下。
他们猜,大约是因为,他们沈家就算除了被毒药牵制,还是不能置之死地。而陛下这种人,最能卷土重来。
陈如瑟又何尝不是,他们遵从自己是因为有忌惮,除了陈如鹤,又有谁敢碰他,敢同他对视?帝王看似拥有天下,确是永远孤独可悲。
马车上这个人看着陈如瑟:“兄弟,你看我像要杀你吗?我找一个姓锦的人。你放了我,改日我请你喝酒。”
陈如瑟还从未与外人称兄道弟过:“……”他打量着这个人,整张脸蓬头垢面像是一路上遭了不少罪,衣服也脏兮兮的,不过从料子看得出来家里有点钱。他体型矫健,手指有茧,一看就是常年习武握刀。陈如瑟对他的话一句不信,撩起他的袖口,看到几处刀疤,坚信这人是来杀他的。他一瞬间怒海翻涌,他的行踪只有那么几个人知道个大概,是谁要这么做都不用掰手指想。
陈如瑟从身上找了自己的发带蒙住他的眼睛,搜他的身。没多久,他摸到一堆回信和一封没来得及寄出去的信。他借着马车破洞处的光看了看,这都是在问他怎么样。其中还有一封在问他的病有没有好转!!能不能走!
车上三人,昨日生病不能行走的只有他陈如瑟一人!他将信念给这人听,而后又看着下一封信,信上写:“殿下,锦公子好像还没有好,属下一定会保护好他。”
陈如瑟震惊。是…陈如鹤?!他在保护他?!!他向来以坏的角度看人,竟从没想过这人是来偷偷护着他的?
这个人突然道:“殿下说过锦公子看了这些信就会相信在下。您是锦公子吧?”
陈如瑟沉声:“你家殿下到底要怎样?”看样子这个人是陈如鹤养的暗卫。
暗卫:“我身上有殿下的东西。”
陈如瑟二话不说开始摸,果然又摸到了什么,这是一块玉佩,雕刻着鸟兽花纹,白玉浑然天成清澈透亮,居然是……代表皇室身份的那枚玉佩?!陈如鹤就这样给了他的属下???
暗卫道:“殿下怕您不信,把最重要的东西都给了您。锦公子,殿下说过您是他最重要的人,遇到您后一切听从您,不再给他回信。不过您还是让属下写一封吧,让殿下安心。殿下已经很久没睡安稳了。”
陈如瑟感觉手中的玉佩有千斤重,颤巍巍将玉佩塞进自己心口:“这封信我写。”他眼看没墨,用刀尖划破自己的指尖,撕下来自己的一块袖口匆匆书写。
没过一会儿陈如瑟松开他的手脚:“信鸽呢?”
“一个时辰后会来。”
陈如瑟不禁感叹他兄长可真厉害,连只信鸽飞到的时刻都能精准算出。
这个男人盯着陈如瑟:“您有何吩咐?”
陈如瑟:“你叫什么?”
“属下没有名字,在府中排行七十九。”
陈如瑟一愣:“那…就叫齐玖吧。齐天的齐,美石的玖。”他没有乱起名字,一是觉得这是陈如鹤的人,二是觉得七九应该被尊重,不应该乱起名字。
齐玖跪下,高兴道:“多谢锦公子!”
陈如瑟:“那车夫…”
“是我绑的。他什么都不知情。锦公子是要杀还是…”齐玖心里期望他不杀,不过他只能听令。
陈如瑟:“你去放了。再给他些吃食。”
齐玖笑道:“锦公子果然人美心善!”说完他就去了。
陈如瑟脸一热,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想,果然应该戴个人皮面具??
沈岳沈宇看到这个暗卫毫发无损地出来,警惕地拔出长剑。陈如瑟在后面的马车上突然想到他们仨现在互相不认识,立刻跳出去,在前车顶上:“且慢。”
沈宇看到陈如瑟袖口撕裂,手上、身上沾着血,一瞬怒目圆睁:“公子,您不必亲自动手,我杀了他!”
陈如瑟见状立刻跳下去举起手臂,在沈宇的剑下挡住齐玖。他挡得急,手无寸铁,手臂当即就见血。沈岳立刻拉着沈宇跪下:“公子!”
沈宇脸色苍白,伤了陛下,那是要死的……
陈如瑟蹙眉一瞬,而后道:“无妨。放人。”
沈岳沈宇看着齐玖将车夫放走,面色惊讶,也没敢问什么。齐玖将那车夫蒙着眼扔到后山大道上飞速赶回来。他在路上偷偷将锦公子受伤的事写信送出去了——他们殿下吩咐的,记录锦公子务必事无巨细越细越好,身体受损更要写信回去。
马车缓缓行驶,陈如瑟看着面前低头跪坐的沈宇。
沈宇:“公子,属下以为且慢的意思是…您要亲手解决他。您杀了我吧!”说着他就举起剑到陈如瑟面前。
陈如瑟看着脖子旁边的剑,退了退:“……”这孩子怎么这样……傻…唉。陈如瑟都不忍心罚他,不过也不能不罚。以奴伤主是大事,陈如瑟不可不罚。
齐玖进来,见沈宇跪着,便也跪着:“锦公子,您的信?”
陈如瑟咳嗽:“叫我公子就好。”他将血信交给他。沈宇愣住,原来陛下身上手上的血迹是因为写信?他居然是唯一伤了陛下的人!
沈岳则是在前室思考,是什么重要的人重要的事居然值得陛下写血书?他记得陛下好像曾在宫外姓锦,也没在意姓氏。
齐玖:“公子,还有何吩咐?”
陈如瑟觉得有些艰难:“玉佩,信鸽能送回去吗?”之前他曾让信鸽带些金银,不过最后只取到一颗小珠子,金啊银啊都不知道半路上掉哪了。现在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挺可笑的,不过这么重要的东西放他身上真的不合适。
齐玖:“殿下让您回时亲自给他。”
陈如瑟心中微动,不会陈如鹤记得他玩笑的那一句“等我回来”吧?他摸着胸口,划着那玉佩的轮廓,心想,这么重要的东西,好像确实该亲自还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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