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互通信笺

马车悠悠前行,舆里三人一坐二跪,压抑的空间里只有陈如瑟倜傥地吃着药膳。

沈宇小声:“公子,您还是不要过早信他。”

陈如瑟没理沈宇,继续问:“有钱吗?”

齐玖掏出自己的纸票:“都在这里。”

陈如瑟拿了一张,不禁感叹,出门在外真的需要钱。沈宇则是懵,这个齐玖是什么人,怎么那么快就跟陛下如此熟稔?

陈如瑟躺下,碰到齐玖:“不好意思,请你出去。”齐玖看着陈如瑟那一张巧夺天工的容貌,红着脸离开。

沈宇则是跪在原地,大气不敢出。他知道陛下这样做是在敲打他,也知道陛下心慈,几乎从不杀人,所以一动不动甘愿受罚。

陈如瑟有他们三个,一路上干的最多的事就是睡大觉,尽管吃不好马车不太舒服,都能睡一觉解决。他醒来时看到沈宇还跪着,故意脱下衣服在车厢里换。沈宇当然得转身,一转膝盖嘶嘶地疼,年轻的一张小脸都皱成苦瓜。

陈如瑟冷声:“出去。”他是故意的,若是就让他这种实心眼的孩子这样跪下去,一身武功不得废了?好不容易练出来的杀手,怎么能这样废了。

沈宇撑着地站起来,然后在前室策马的地方跪着,跪在沈岳边上。沈岳把自己的坐垫给他垫着,沈宇却推开。

陈如瑟看着他还跪着,实在没办法了:“沈岳进来。”他披上鹤氅,裹紧丝被,暖和地缩在角落,示意他靠在一边。沈岳抱着剑坐在对角,缓缓闭上眼。

沈岳不回来,沈宇没办法,只能坐下充当车夫的角色。他松开腿坐了一会儿,膝盖不痛了,却突然哭了。

陛下是在……他都明白了!

二十出头杀人不眨眼受刑从不出声的杀手,默默因为主子隐晦的善意落了泪。

陈如瑟一路睡到太原,在齐玖每日给他买药后放下戒心:“不用看着他了。”

沈岳手里抓着一只可怜的鸽子:“陛下,他与摄政王殿下通信,不要紧吗?”

陈如瑟看着那只鸽子还在他手里扑腾,感觉就像陈如鹤一样爱折腾,心里笑。陈如鹤知道自己忌讳,让齐玖寄回去的都是自己的病情,并无一个地名。

这世上最了解他的,恐怕就是在他成为陛下前已经与他熟稔的摄政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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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府

白侧妃看到摄政王下朝回来,那个已死的王妃生的小贱种陈亦清能扶着陈如鹤有说有笑,自己身为他的侧妃,却连靠近都不能,心里疯狂嫉妒。

陈如鹤看着陈亦清已经亭亭玉立,带着一种清冷,突然想到他曾经的王妃。她很好,他却对她不好,连陈亦清都是醉酒糊涂时犯下的错误。陈如鹤一辈子都对不起她,眼看陈亦清年纪也不小了,打算为她找一门全天下最好的婚事。

“亦清,你觉得这城中哪家公子辅佐本王好?”

陈亦清抱着陈如鹤的外衣,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到书房,小心地坐下:“父王,女儿觉得燕逸很好。”他是陛下近臣,拉拢他比谁都有用。

陈如鹤一听到燕逸就有怒气:“还有呢?”

陈亦清察觉到父亲的气:“书院的先生也很好。女儿时常受他的恩惠。”

陈如鹤:“嗯?嗯。既受了恩惠,改日让人去一趟送礼。”她看上了那个穷书生?!年纪大了几岁,身份地位差点,倒也不是不可以。

陈亦清毕恭毕敬:“谨记父王教诲。”

陈如鹤想到今日管家来报,白侧妃故意刁难陈亦清,问:“白侧妃有为难你吗?”

陈亦清端正坐着,眼睛一眨不眨,露出一个笑:“没有。”

陈如鹤心底叹了一声:“你若愿意,搬去你母妃的地方住吧。”那里离他很远,不过清净,因为当时陈如鹤有意疏远他的正妃。

陈亦清面不改色:“多谢父王。”她不能在父王面前露出任何不满,这样陈如鹤至少会向着她,而非白侧妃。

陈如鹤看着容貌清丽的她,好似看到了她,半晌无言,最后摸了摸她的一头盘得漂亮的乌发。陈亦清眨巴眼睛,这还是她的父王第一次摸她的头,让她大为动容,忍不住道:“父王,其实您不用顾忌母妃,女儿也愿意您再找一个良人。”尽管她知道他对母亲不好,也没有怨过他,因为这本不是父王愿意的婚姻。她每日看到大名鼎鼎的摄政王殿下孤身独行,都觉得太像曾经的母亲了,她不愿父王一辈子忙于枯井般的朝堂,不得安乐。

陈如鹤收回手按在两膝上。他倒是也想有个知冷知热陪在身边的人,可他知道那个人只能是他。

陈亦清以为他不愿意娶,道:“是女儿说错了。”

“不,”陈如鹤突然露出一个很勉强的笑,“若是有一日父王带回来一个人,你待如何?”

陈亦清看着她的父王,敞开心扉:“那人性格可好?父王,我不在意她于我好不好,我可以躲,而您不行。”

“他对待身边之人极好,不过对待敌人有些残忍。”陈如鹤想起他曾身为陛下亲力亲为照顾一个小太监,又想起他曾浑身浴血亲手杀光叛党,和那杀红了眼的稚嫩模样,忍不住笑,“他天生纯善,又生得极美,什么都有,恐看不上我。”

陈亦清愣住,不禁在想到底是什么人:“父王,您有主意便好。”她想来想去,最终也没想到敢于看不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殿下的女子是谁。

该是什么样的人,如此难求?

此时,一名侍卫跑进来,手里抓着一只鸽子,粉红的脚爪上还绑有一块布:“殿下!”

陈如鹤立即起身,抢过信鸽身上的东西,将鸽子放走。陈亦清看了看,这里不再容得下她,道:“女儿告退。”

陈如鹤展开书信和一块布,飞速看过一遍后又细细地看,骂道:“他娘的!他们居然敢伤他!”他看到陈如瑟写的血书,又看到旁边七九写的墨迹,认定当时是有笔墨的,只不过陈如瑟出于某种原因用了自己的血……或许他本来就受伤了也懒得拿笔墨。一想到这里,他就恨沈家。

“狗屁暗卫!连个人都看不好!”

侍卫不明所以,禾乐此时走进来,拿折扇敲了敲侍卫:“走吧。”他越过门槛进来,一眼就看到血书:“哟,哪里求援的?”

陈如鹤脸色不太好:“是陛下。”

禾乐一瞬收了笑:“如何?”

“他受伤了。”

禾乐十分紧张:“陛下可安好?!可活着?”

陈如鹤泄了气一般跌坐。

禾乐一看这架势,都不知道说什么了:“殿下,您节哀。”

陈如鹤抬头:“你胡说八道什么?”

“陛下不是受伤…了?”禾乐放下心,没死就好,到时候还能传位给陈如鹤。

陈如鹤痛苦地抱着脑袋;“是。”

“怎么伤的?谁干的?严重吗?”

“沈宇干的。”

禾乐噗嗤笑:“沈家可是尽忠职守,怎么会……”

陈如鹤:“一个小毛孩,行事冲动不顾后果!”他忘了,不是所有人都跟陈如瑟一样,二十出头就能历尽千帆看尽天下。只有他,能住进他心里,不断化为完美。

他见过最高处的神,便忘记了地上的人。

“殿下?殿下。有一事交给您阅览。”禾乐将折扇放在桌上,指着扇页尖:“此处,有剧毒。属下险些中毒。”

陈如鹤没敢用手碰:“不是你自己做的?”

禾乐摇头:“殿下,属下觉得自己被盯上了。三日前属下幸亏是拿折扇挡了挡,要不当场没命。”

陈如鹤记得他的暗卫汇报过:“三日前?你出门去买了一屋子好菜?”

“啊。是。属下只是好奇,陛下已经离开,谁会对属下一个微不足道的谋士下手。毕竟属下私下是您房里人。”

陈如鹤一想确实是,禾乐为了给他出谋划策,都快住他房里了,外面传言也沸沸扬扬。虽说陈如鹤与禾乐只是相识相交相投,可抵不过流言蜚语。陈如鹤也奇怪:“算计你不如算计本王身边人。”

禾乐:“殿下,此事属下已经交给底下查了,不急。您在为大小姐选夫,属下有一个好人选。”

陈如鹤关上门窗,坐到床上靠着看书:“谁?”

“燕逸。”

陈如鹤把书丢给禾乐,他稳稳抓住,翻开看:“这又是陛下写的?账本?陛下还会记账???”

陈如鹤一笑,仿佛在炫耀,在说你不知道的陛下的事多着呢。“陛下年幼时什么都学,才成了如今的陛下。”

禾乐:“那缝补?”

陈如鹤点头:“也会。只是缝完的都被他扔了,未曾留下传世之作。”

禾乐的眉头终于皱起来:“缝得很好?”

“是。”陈如鹤将一张地图扔过去,“根据七九描述的地形做推断,这大致是完整的线路。燕逸的事暂缓,亦清还可以晚两年出嫁。”陈如鹤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应该多陪陪陈亦清,以后嫁出去,没准一年半载都见不到了。

禾乐:“殿下,您不考虑再要一个孩子吗?男孩儿?”

陈如鹤摇头。他知道他从来没碰过女人,现在都不知道,他会不会嫌自己脏。

禾乐松口气,他还以为陈如鹤会生气,便转了话锋:“殿下,西北缺赈灾钱财,还有皇宫修建,也需钱,国库的银子都不够了,都是咱们倒贴的。”

陈如鹤想起一些事,无所谓道:“贴吧。反正这些钱也是他的。”

禾乐写下批注,在后一页的标注上停顿:“殿下,燕家有意与张家结党,还有王家,似乎已经依附于燕家。不过他们都想着您,而不是陈如英。您放心。”

“不过分的算了,过分的杀一儆百。”

“殿下,御史大夫有奏,他说您统领的朝堂一片散沙歪风邪气。”

陈如鹤:“假正经。找个晚上揍一顿。”

禾乐提笔写下揍人的安排后问:“还有一事,您明日上朝否?”

“去。”陈如鹤攥着手中陈如瑟的衣角,“去收拾那群人。”他们从不给陈如瑟好脸色,他得去收拾。

“殿下,您还是不要…呃……”禾乐斟酌着,敲了敲笔杆,“私情公用?”

公私不分的摄政王殿下将人赶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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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原

与齐玖相处一段时间,陈如瑟发现他不仅会做饭还很会照顾人,比沈宇几个杀手舒服多了。他不禁想着陈如鹤将他送来的目的。

他有那么娇气??一点都吃不了外面的东西???成天开小灶?

“公子,”齐玖打开刚从鸽子上取下来的信,“殿下让我跟您说,希望您回信。”

陈如瑟身手,齐玖熟练地把信交给他,现在他看信都不用背着陈如瑟了,有什么事都是直接当面谈论。陈如瑟看了一眼,他本不想亲自回信的,想了想还是从马车里翻箱倒柜地找出一只细狼毫和一张宫里生产的印花的薄纸,扶着扶手一点一点写。上次拿血书信实在是太难看,这次他得写好一点。陈如瑟跟着马车摇晃的规律提笔,在剧烈摇晃的马车上写得工工整整,大方利落。

齐玖看到陈如瑟的字,人不知道:“公子,你是练的什么字啊?”

“?”陈如瑟没照着谁练,他都是自己想怎么写怎么写。他是陛下,写错了也没人敢指出来。

齐玖见他不回答,只得问:“公子,写好了吗?”

“嗯。”陈如瑟将信折得极小,塞到信桶里。齐玖把自己的信也塞进去,一起传出去。沈岳突然进来:“公子,到了。”

“好。”陈如瑟围上裘衣,被齐玖扶着,踩在木凳上,一步一步地下车。他抬头看着这一片的低矮老旧房子,有些不确定。

罗勇娃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将军,不过此时年岁应该也不到四十。陈如瑟记得他,因为军队里贪污**,气得当场摔剑离开,后来隐居在此,写了一本兵法,小有声名。

陈如瑟看过他写的书,也研究过他打过的仗,这个人除了有些心高气傲,没什么缺点。现在他隐匿了快十年,陈如瑟相信他心底的傲气应该也所剩无几,他觉得这样的人才不应该埋没,所以特意绕路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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