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敲在青瓦上发出碎玉般的声响,沈寒酥醒来时嗅到混着药味的梅香。茜纱窗外横斜着几枝红梅,花瓣上凝着冰晶,在月光下像淬了血的银针。
"沈姑娘的戏,可比教坊司的柘枝舞精彩多了。"
萧断云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玄色蟒袍衣摆扫过满地舆图。他指尖捏着那半枚残玉,火光下能看见"断"字边缘细微的裂纹。沈寒酥摸向颈间,空荡荡的触感让她瞳孔微缩——前世这玉佩被沈栖雾抢去,成了诬陷她私通敌国的罪证。
"殿下想要什么?"她掀开织锦衾被,发现脚踝系着银铃金链,随着动作发出细碎清响,"虎符还是沈家军?"
萧断云忽然倾身压来,袖间沉水香混着血腥气。他拇指按在她锁骨下的朱砂痣上,力道大得像是要碾碎什么:"三年前雁门关驿站,姑娘用这把红珊瑚匕首抵着本王喉咙时,可没这么无趣。"
沈寒酥浑身血液瞬间凝固。记忆如脱缰野马——建昭十四年深秋,她随商队途经雁门关,在起火驿站救下个浑身是血的少年。那人喉结处有道新月疤,临别时塞给她半块残玉......
"是殿下先拿剑指着我。"她突然握住他手腕,指尖按在尺骨穴,"就像现在这样。"
窗外梅枝"咔嚓"断裂。萧断云低笑出声,变戏法似的摸出把镶着鸽血石的匕首:"那沈姑娘可要记好了。"刀尖挑开她衣襟,却只是割断金链,"本王最恨被人当刀使。"
话音未落,他突然揽着她滚向床榻。三支弩箭破窗而入,钉在方才的位置。沈寒酥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隔着衣料与他的心跳重叠。某种熟悉的颤栗爬过后背——前世被囚诏狱时,也曾听过这般催命的机括声。
"闭眼。"萧断云捂住她口鼻,袖中射出枚铁莲子。灯烛应声而灭的瞬间,沈寒酥看见他瞳孔泛起苍青色,恍若雪夜狼眸。
浓稠的黑暗里传来衣袂翻飞声。沈寒酥摸到枕下藏着的银簪,突然刺向床柱方向。利刃入肉的闷响伴着惨叫,温热血浆溅在她手背。血腥味刺激下,前世记忆排山倒海——陆明轩将她按在刑架上时,也是这般浓得化不开的铁锈味。
"右边第三个。"她贴着萧断云耳畔低语。九皇子剑锋回转,精准刺穿梁上黑衣人的咽喉。
当最后一具尸体砸落在地,沈寒酥的银簪正抵在萧断云心口。月光从窗隙漏进来,照亮她染血的半边脸:"现在我们可以谈交易了。"
萧断云挑眉看着没入衣襟半寸的簪子,忽然用剑尖挑起榻边火盆。烈焰腾空而起,映出墙上斑驳的舆图。沈寒酥呼吸一滞——北疆十三镇被朱砂圈成诡异的蛇形,正是父亲当年行军的绝路。
"沈国公的血书,是用人鱼膏混着铁屑写的。"他弹指将虎符掷入火中,"遇热显形,遇冷成灰。"青铜表面裂纹在高温下舒展,渐渐浮出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
沈寒酥扑向火盆,灼热气浪掀飞她的发带。青丝散落的刹那,她看清那句"兵部以旧械充新"——前世父亲在绝龙谷遭遇雪崩时,沈家军的铁甲竟脆如薄冰。
"幽州军械库。"她颤抖的指尖抚过发红的虎符,"那些被替换的兵器......"
"都变成了这个。"萧断云丢来支箭簇。沈寒酥借着火光细看,精铁打造的箭头上竟刻着西戎图腾。寒意顺着脊骨攀升——原来前世北疆不是败给天灾,而是亡于通敌。
窗外北风卷着雪粒呼啸而过,梅枝在窗纸上投下狰狞暗影。沈寒酥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扯开萧断云衣领。新月形疤痕下方,暗红色的旧箭伤如毒蛇盘踞。
"三年前雁门关屠村案。"她将残玉按在他心口,"殿下当真不记得那场大火?"
萧断云眸中苍青色骤然加深。他掐住她脖颈按在墙上,声音却带着笑:"沈姑娘可知,上一个这么试探本王的人,骨头正在护城河底喂鱼?"
窒息感让眼前泛起黑雾,沈寒酥却笑出声。她故意露出颈间红痕:"殿下舍不得。"指尖悄悄勾开他腰间锦囊,鎏金竹筒滚落在地——正是灵堂香炉里遗失的那截。
竹筒内掉出的信笺泛着诡异幽蓝,沈寒酥就着月光辨认出柳氏字迹:"腊月十五,借道黑水河......"后面的字被血迹模糊,但已足够惊心——那正是父亲预定班师回朝的日子。
"想要你命的人,昨夜在醉仙楼喝了三坛竹叶青。"萧断云突然松开手,任她跌坐在满地舆图上,"右手指节有墨渍,虎口结着弓弦茧。"
沈寒酥剧烈咳嗽,视线却死死盯着他腰间玉佩。前世刑场上,那枚龙纹佩曾出现在监斩官手中。电光石火间,她抓起燃烧的虎符按向舆图某处。羊皮卷焦糊味里,黑水河流域渐渐显出血色纹路——是父亲的字迹!
"绝龙谷往东二十里......"她瞳孔骤然收缩,"有座前朝皇陵?"
萧断云剑锋突然抵住她咽喉。他眼底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声音却温柔似呢喃:"沈寒酥,你究竟死过多少次?"
更漏声穿过雪幕传来,梅香混着血腥气在屋内盘旋。沈寒酥握住滚烫的剑刃,任由鲜血染红衣襟:"够到把所有人都拖进地狱。"
残烛爆出最后一朵灯花,将两人纠缠的身影投在斑驳墙上。窗外守夜的暗卫垂下头,假装没听见屋内突然响起的银铃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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