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敏被押过来时再没了往日的跋扈,双目空洞,神情呆滞,两侧脸颊红肿,双手也血肉模糊,显然是被用过刑了。
钱昭宁纵然已有心理准备,也未料到自家妹妹现在是这副模样。双眼冒火般盯着押人过来的纪公公,但对方却视若无睹,毅然向贺景逸行礼。
这位纪公公也是个人物,以前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头,但在贺景逸登基后,赫然出现在宫里的慎刑司,短短一年已然立住脚跟,宫中上下无不闻之色变。
此人铁石心肠,手段毒辣,不论你是宫中贵人,还是下五所的杂役,只要落在他的手上,不死也得剥层皮。
偏偏谁也奈何不得,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贺景逸的亲信,钱昭宁也不是没想过办法来笼络,威逼利诱全使过了,硬是油盐不进。因而这慎刑司对于钱家来说还是铁板一块。
“平章,查的怎么样?”贺景逸对着纪公公,收敛了戾气,平静地开口询问。
“回禀皇上,钱婕妤已经尽数交代清楚了,因嫉妒姜昭仪受宠且怀了皇嗣,谋划了这次的刺杀。”
纪平章这人即使是面对贺景逸也不曾和缓语气,依然是冷冰冰的脸说着冷冰冰的话,仿若是一块冰,周身冒着冷气。
贺景逸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纪平章,并不曾觉得有所冒犯。反倒睨了一眼钱昭宁,冷笑着说,“贵妃还有何话要说?”
“皇上,此事案情复杂,看敏儿这样子,纪公公是用了刑的,免不了会屈打成招。”
钱昭宁跪在地上为钱敏求情,而后又双手捧着钱敏的脸左右查看,心疼道,“我可怜的妹妹,被人下了疯药,神志不清,这会子还受了刑。真是寒了钱家子弟的心啊!”
自钱敏入了慎刑司,纪公公就上了刑,原也说了自己吃了疯药,言行皆身不由己。可是这冷面阎罗根本不信,上了夹棍,剧痛之下也顾不得多想,将谋害皇嗣一事全都认下,只求少受点罪,该吐的也都吐得差不多了。
原以为已经是弃子了,没曾想佳贵妃还在为她筹谋,听见疯药二字,窥得一线生机,又有自家姐姐撑腰,心中燃起斗志,跪立起来翻了口供。
“皇上明鉴啊~臣妾真是冤枉,本是好意去看望姜昭仪,谁曾想吃过延福宫的吃食后浑身燥热,而后便神志不清了,臣妾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不是自己本意了。”
说完后看着贺景逸和太后,连连磕头,“求皇上、太后娘娘为臣妾洗涮冤情。”
太后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不忍,“好孩子,委屈你了,哀家定会为你做主的。”
又转向贺景逸,“逸儿,钱敏这孩子也是中了奸人的计,情有可原啊。”
贺景逸并没有回应太后,而是盯着钱敏,眯了眯眼开口道,“那你说说好好的吃食里怎会有疯药?”
“是瑜嫔!”钱敏抬起头看了一眼瑜嫔,又斩钉截铁地对贺景逸说,“臣妾去延福宫时,瑜嫔已经去了多时,那茶水点心就在她的手旁,定是她想谋害姜珂,但不幸被臣妾服下,臣妾也是被害者啊~皇上!”
佳贵妃见时机正好,赶忙补充,“皇上,一切都合上了,事发当日,敏儿在延福宫见到了瑜嫔。臣妾也在采蝶房中搜出了那药,定是瑜嫔谋害姜昭仪不成,又利用敏儿,此人才是幕后黑手啊!”
房内众人都将目光看向瑜嫔,眼中都露出讶异之色,没想到平日里看着最老实的瑜嫔下手这么狠,真是人不可貌相。
太后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将手重重地拍向桌子,房间里的温度感觉更冷上几分。
“这宫里出了这样的毒妇,皇帝再不做决断,哀家就要帮你拿主意了。”
“那母后倒是说说,谋害皇嗣,栽赃她人该如何处置?”贺景逸并不着急,身体往后靠了靠,将问题抛给了太后。
“自然是贬为庶民,凌迟处死!”太后说这话时,看向贺景逸,仿佛这样处死一个人是再理所当然不过了。
“听见了吗?平章。一切以太后娘娘的意思去办!”
钱敏听了,心中欣喜不已,果然现在钱家是大梁的股肱之臣,就连太后也站在自己一边,有了瑜嫔这个替死鬼,自己便可安然脱罪了。
不料下一刻,几个内侍过来又将钱敏押住,拉着就往外去。
钱昭宁见了,站立起来,拦住这几个内侍,厉声问道,“纪公公这是何意?太后娘娘说的是押走瑜嫔不是敏儿。”
太后也投来质问的目光,脸色阴沉。
“娘娘有所不知,钱婕妤在慎刑司就说过疯药一事,奴才当即就找来那些吃食验过了,并非如钱婕妤所说,延福宫的果子茶水并无异样。奴才又仔细审过,当时钱婕妤便全数招了,是她自己策划并下手谋害皇嗣的。”
说着,纪平章从怀中取出一份笔录双手递到太后面前,“这是钱婕妤的口供,此事已经汇报给皇上了。”
贺景逸嘴角浅浅上扬,弧度极小,但眼神却令人发颤,“钱敏,你还想狡辩吗?”
钱敏眼中充满着不可置信,频频摇头,喃喃着,“不可能啊,不可能,瑜嫔没有下药,怎么会?”
钱昭宁见钱敏这个样子,心中暗暗叫骂,这个不成器的,什么事也办不好。但口中却继续为她开脱,企图再争一争。
“纪公公此言差矣,果子茶水中没有,不代表没有下在别处,不然,敏儿那日岂会行为无状,发疯行刺呢?”
纪平章一时被堵的无言以对,佳贵妃这样说,也确实并非全无可能。
场面一时陷入僵局。
此时,身陷局中的瑜嫔开口说了今晚的第二句话,这第二句话同样不是替自己辩白,“我到底有没有下药,钱婕妤又有没有服药,劳方太医移步,将脉一号,事情不就明了。”
这话一出,方太医看向贺景逸,见贺景逸点点头,便移步向钱敏走来,纪平章也觉得这主意甚好,将位置让了出来。
还不等方太医靠近,钱敏便又像发了疯,连连躲着方太医不让号脉。还不断叫喊着,“别想碰我,我没有罪,有罪的是姜珂,是瑜嫔,不是我!”
纪平章命内侍将人拉紧,方太医这才号上了脉,片刻后回话,“钱婕妤脉象紊乱,心绪失调,但是......并未见用药的迹象。”
贺景逸顿了顿,双唇轻启,用并不大的声音说:“佳贵妃,还有何话要说?钱敏确实发疯了,但令钱敏发疯的不是药,而是她的嫉妒之心。”
“将钱敏贬为庶人,凌迟处死!”贺景逸此时正襟危坐,眼神凌厉,语气中满是不容置疑。
太后见此情景也明白证据确凿,钱敏必是祸首无疑,何况如何惩治是自己才说出口的,若现在改判,减轻刑法,自己作为太后的威严何在,遂也不再开口。
钱敏叫喊着被人押了下去,距离她上次被解禁还不足一月。可两次的心境却是截然不同。若说上次还想着如何报复姜珂,这次的心中只剩下对死亡的恐惧。
待钱敏被押走后,贺景逸转眼看向了钱昭宁,淡淡地开了口,“至于,瑜嫔的宫女房中如何会搜出药来,咱们再慢慢查。”说完,便扔下宁寿宫众人扬长而去。
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和颓然的钱昭宁,听了贺景逸这一句话,她心中泛起寒意,不由恍惚,向后退去,若不是采香在后扶住她,险些摔倒。
太后也起身向后堂走去,身边的王嬷嬷向众人摆摆手,示意嫔妃们可以退下了。
宁寿宫便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这些事情,姜珂虽然没有亲身经历,但从南星嘴里知道了个大概,宫里的消息向来如野草,春风一吹便开始疯长。
贺景逸倒是日日来坐,对那日的事情没有多谈,只告诉了姜珂一个结果,钱敏已被处死,也算是为她的受伤报了仇。
姜珂腹部中刀,失血过多身子有些虚,并且伤到了宫体,得好好修养恢复。但好在那把刀只是削果皮的刀,刀身没有很长,南星说,幸亏刀短,若再长上寸许,往后真是难以有孕。
这个结果让贺景逸一阵后怕,面对姜珂时更加小心,处处呵护,滋养补品接连不断,甚至将姜珂的位分又抬了抬,还赐了封号为纯。
这次升位分虽是后宫史无前例的一次升迁,没人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升到嫔位还有了自己的封号。但就连太后也没有出来阻拦,旁人更是不敢置喙。毕竟在她们眼中姜珂孕育了皇嗣,还因此受到伤害,给予一些奖赏也无可厚非。
只有南星在愤愤不平,什么狗屁嫔位,人都差点没了,一直在怪姜珂计划太过冒险,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姜珂也不敢反驳,知道这小妮子为自己担惊受怕了,在调理自己的身体上费了大心思,故而南星端来的每一份药都乖乖喝了下去。就连贺景逸也说,感觉姜珂甚是听南星的话,药还是得南星盯着喝管用。
日子看似平静,但姜珂心下还有一事未了,大费了一番周折,只折了一个钱敏,钱昭宁还安坐怡和宫呢。
如此一来,钱昭宁必是不会再冒险下手了,该怎么去除掉她呢?
看着窗外发呆的姜珂眼睛突然有了光彩,一抹微笑浮现在脸上,新罪没有,那就旧事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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