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开口,众人皆是一惊。
他停顿半晌,在大统领正要发火之际,看向他人继续道:
“是你,是你,还是你?天知地知你知,含章不知!”
大统领觉得自己被戏耍,不满更甚:“胡言乱语,你不是被吓傻了吧!”
高阳不予理会,继续道:“我们困于此,对方不断试探,各位想这说明什么?”
“我们不知之事,对方也不知。”小瞎子思索着道。
“好像有道理!”大嗓门附和。
“然后呢?”高阳又问。
“坊主的意思是,在场之人都可以是高阳帝君。”回答之人是靖安。
高阳点头:“反过来说,我们是否可以证明自己不是高阳帝君?”
“没错。”大嗓门故意提高了语气,并且将眼神停留在大统领身上,“除非有人不敢。”
“去你……”大统领的咒骂还没出口,书手便强行打断了他,“怎么证明?”
高阳袖手而立,稍微挑眉:“含章不才,昔年曾学过一些医理,方才诸位所吸之雾,名曰‘药草金灯’,俗唤‘无义草’,此物有一神奇之效,入体化烟,专治口舌虚妄。若有人心口不一,纵使面不改色,其心脉、血液的波动也会无形加快,此草便会使人气血上涌加剧,堵住其口鼻,从而使他不能言语。”
“什么狗屁,少糊弄我。老子行走九州几十年,岂会被你这草根糊弄?”大统领逮着机会厉色反驳。
“不信你便一试。”高阳侧首注视对方,似有质问之意。
“那个写书的,是我好友。”大统领昂着头冷笑一声,看他能拿自己如何。
上扬的嘴角还未压下,只见他面色一变,捂住了自己的喉咙,咿咿呀呀个不停。
高阳苦笑,看向书手无奈道:“麻烦他的好友给他一记耳光,他便无事。”
“嗯,嗯,嗯……”大统领一边摇头,一边抓着喉咙,仿佛那里被千万只虫子卡住似的。
书手嘴角一扬,甩开手左右扇动。噼里啪啦,大统领的脸肿起来,像嘴中塞了两个拳头般。
“好友,冒犯了!”书手暗笑一声。他得意忘形,“好友”二字脱口而出时,竟遭反噬,也不能言。
现世报来得如此之快。
书手的手刚握住自己的喉咙,立即就被大统领还了几个巴掌来。
二人一边咳嗽,一边两眼发直瞪着彼此,须臾间就要拳脚相向。
看得小瞎子和大嗓门心中大呼解气。
“够了!”俊公子没好气道,“还嫌不够丢人?”
大统领颜面尽失,又被训斥,怒火攻心,却无可奈何,盯着高阳龇牙咧嘴。
“小瞎子弟!”在众人始料未及时,大嗓门突然惊叫出声,“那你刚才说为兄身手了得、箭法出神、甚为佩服之类的话,全是真心实意!”
“呃……”小瞎子一脸茫然。
这等生死关头,难为大嗓门竟还能惦记这茬。可他转念一想,不是说假话会口不能言吗?自己怎地安然无恙?
他下意识瞟向高阳,见他唇角微勾,立刻心领神会,索性顺水推舟,扬声道:“大嗓门兄不仅功力了得,为人还如此谦虚坦诚,简直是氏族子弟楷模!”
“哎~呀!为兄我,”大嗓门心花怒放,又有些难为情,扭捏道,“是、是有那么些优点,但也未必……”
“够了!”俊公子顿时脸色阴沉,也不看二人,打断道,“有命活着出去,再互捧不迟!”
“既然眼下出不去,我们玩个博戏如何?”高阳接话道。
“呸!”大统领一听,怒火再次窜起,“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耍乐?!”
可他一番怒吼完毕,却发现众人目光微妙,竟无一人接茬,仿佛他方才放了个无关紧要的屁。
靖安问道:“是何博戏?”
“这个博戏的名字就叫‘是尔非尔’。”
“是尔非尔!”书手玩味地将这四个字重复了一遍。
原来滑溜的眼珠不再乱动,深沉地看着那群凶灵,似在盘算什么。
高阳补充道:“是尔非尔,何以是尔,非尔者——死!”
大统领一声啸叫:“说人话?”
高阳也不接话,书手却不耐烦了。
“人家刚才不是说了,就是证明你是你!你为何是你!你若不是你,那你就是高阳咯!”
大统领一脸不屑:“废话,老子当然是我。”
大嗓门一脸憨态:“证明我是我,这要如何做?”
书手不再向二人解释,反问高阳道:“如果我等都能证明,那又如何?”
“你之所以是你,除了自己认为,还要看别人怎么认为。所以需自证,还需旁证。”
书手上下打量了高阳一番,眼睛又从所有人身上瞟过:“那是要让大家表决?”
高阳深眸一凝,盯着书手:“这倒是好主意!起码我们能选出当中最不可信之人,或许真就是高阳帝君。”
“不是也是。”书手回道,“总之要有一条命留在这里,其他人才能保命!”
俊公子看了眼大嗓门和小瞎子,貌似挑衅道:“你认为我们必须参与的理由是什么?”
高阳置若罔闻,反是转向靖安:“敢问靖安公子,认为此法如何?”
靖安听得高阳唤自己,一不留神,手下的力松动,使得凶灵又骚动了一阵。
他稳住掌劲:“如若真有一人说谎,便先找出他来,如若没有,此法也能为各位证身,为今之计,靖安认为可行。”
“俊公子,你说呢?现在是四对三。真要打起来,大家都占不到便宜。”
俊公子被高阳和靖安的话压回去,只得默然接受。
却是大嗓门突然冒出声来:“那个,我能否不参与?”
大伙儿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眼睛在房中找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他把自己裹在了一条帷幔中。
小瞎子闻声将他拉到身侧,拍了拍他的肩。
他仍是胆战心惊:“不管是三对三,还是四对三,我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小瞎子哂笑:“大嗓门兄,坊主可都是为你好,否则就是六对一咯。”
听得那一声“六对一”,大嗓门忙不迭地点头,站到高阳身后。
大统领越想越不对劲,他还惦记着刚才吃的那个哑巴亏,在心里盘算了一番。
“要是我说一句‘老子就是高阳’,结果哑了,岂非就能证明我不是高阳,还弄这么复杂做什么?”
但他这次长了教训,摸了摸红肿的脸,没将到嘴边的话吐出。
他打量着高阳,高阳也不避讳,甚至看出了他的心思,直言道:“大统领,是否还有不清楚之处?例如你可以说一声你是高阳帝君?”
“高阳帝君”四个字他并未发出声来,而是用了口型代替。
大统领看着对面几人,握紧拳头,如今的局面也由不得他不答应了。
一时之间,几人竟自不语,无人反对。
书手沉默后开口道:“那你说,此博戏怎么个玩法?”
高阳娓娓道来:“各位可以先陈述自己是自己的依据,然后在场之人,对每个人所说之话进行辨别,再一致表决选出自己认为的作假之人。”
“不行。”大统领倒是反应快了一次,急斥道,“要是你们四个联合起来使诈,死的可就是我……我们啊!”
“那靖安先投自己一票,如何?”
见势焦灼,手下的凶灵暴怒更甚,靖安无奈道。
“哎,靖安公子,你……”高阳欲言又止,对他的光明磊落心生敬意。
书手即刻又质疑道:“如此这般,倘若出现同票,又是怎解?”
高阳回道:“如靖安公子所说,能找出那人最好,不能的话,权当天意,只能拼死一战。”
“好,那你们先来。”
高阳点头,第一个道来:“在下含章,生于若水,从小双腿有疾,家中父母早亡,以乞讨为生。
“十年前,这山中有毒物作乱,危及全镇,幸好有一神君来此斩妖,在下有幸遇上,还得他将我之顽疾治愈。
“此后,含章以家传手艺为生,开了一家酒坊,名碧玉春,得九州豪杰关照,做点小本买卖,尚能糊口。”
高阳说完,又补了一句:“各位看,含章并未说谎吧!”
“小本买卖”大嗓门听此一语,抓了抓头,心中对此说法甚是存疑。
“够了,一个屁大点的酒坊,嘚瑟什么!”大统领不屑道。
高阳闻言也不生气,向后退去,耳边响起“嘿”的一声。
只见大嗓门指着大统领,道:“你知道一坛碧玉春多少钱,你知道碧玉春的声名是靠谁撑起来的?竟敢小觑,要我说出来吓死你!”
“瞧你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大统领冷眼道,“说啊,让方雷氏大统领我听听!”
“九曜神君!”仅四个字,让说出它的人仿佛也涨了气焰。
高阳作势阻止,却是没有大嗓门嘴快。
“九曜神君除恶扬善,那年在此制服了妖兽,救了含章坊主,还因爱酒自愿成了这碧玉春的打手,神君与坊主这桩美谈九州谁不知晓,我看没见过世面之人是你!”
“打手?”大统领和书手同时讶异道。
“没错,胆敢在碧玉春找事之人,都会被神君记着。你们,如果敢找坊主麻烦,可得兀自小心。”
大统领的眉毛一挑,给了高阳一个白眼。
而书手和俊公子的眼神却是奇怪,他们先看了看高阳,又盯了盯大嗓门。
高阳一言不发,按理说他本应该阻止大嗓门才是,自己这个无名小卒与堂堂的九曜神君关系过密,不免引人生疑。
但这话是由大嗓门说出的,性质便不同了。他本就是几人重点怀疑的对象,此番说辞后,很难不让人觉得他是故意将嫌疑引向旁人的。
高阳有意再为二人的怀疑加把火,他道:“神君嫉恶如仇,守的是苍生之义,护的是身微言轻的百姓,岂是区区在下与碧玉春呢?”
小瞎子不想他们针对高阳问东问西,主动道:“接下来,该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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