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灭族疑云

“大言不惭!”王兽目露凶光。

高阳冷哼一声:“在下一介残躯,我死和你族之仇孰轻孰重?”

王兽万没想对方竟知道此事,虽是恼怒,却不得不隐忍着追问道:“我族之仇,你如何知晓,说!是否你所为?!”

高阳露出恍然之色,这么说来,连他也不知道凶手,甚至不知道事发缘由。

他试探着问道:“莫非你……竟连半分线索也无?”

王兽难以抑制奔涌的怒气,仰天嘶吼:“一夜之间,破我巫术阵法,不动声响,屠我族人八百,挖心害命,何等残忍。我好歹活了千岁,竟连被谁所害都不知,简直可恶,可恶啊!”

“巫族?”两个字如惊雷在高阳耳中炸响。

要说他与巫族的纠葛,用仇深似海来形容也不为过。

但这个仇探究起来也不是对巫族的,只针对其先祖——巫祖。

那个害死过他一次之人。

若非他,自己不会走到需要历化的地步。

若此族之灭与巫祖有关,那这件事的严重性就非他们这一人一族了。

或可关系到天下苍生。

高阳不得不警惕起来。

为了探查事由,他忍下心中的仇怨,语气软了下来:“若前辈愿剖心相告,在下或可……”

“或可什么……”王兽厉声打断他的话,似笑非笑,“就凭你这具空壳?告诉你又能如何?”

的确,现在的他身如躺尸,并无灵力,是个地地道道的凡人,可以说毫无价值。

但他必须赌,只有让对方相信自己,才能拖延时机,一边套话一边寻找生机。

高阳抬首轻笑:“如此说来,前辈已信我并非凶手?”

如此状况的他确是不可能深入山中,在他们不知不觉间歼灭其全族的,这件事不用他说眼前之人也明了。

自己这般倒还算洗脱了嫌疑,便有了与他深谈的契机。

王兽正如他想,回道:“信与不信有何分别!过了今夜我便要灰飞烟灭,此仇不得报,你也活不了!”

看来事情比他预料得更棘手。

意识到自己只有一晚的时间必须找出其族被灭的关键还要套出关于巫祖之事,时间紧迫,高阳心中凛然,倏然提高了声调道:

“此事也并非全无线索!”

王兽闻言,飞悬空中的身子猛然一震,蛇头向着高阳逼近,竖瞳缩成细线看着他,急切地问道:“线索……是何?快说!”

上钩了。

高阳心中一喜,眼下他必须先试探出其身份,若如他所料,或还能得一机缘,帮助自己顺利历化。

打定主意,他面上露出疼痛难忍的表情,正欲开口,忽地晕了过去。

“喂……喂……”

王兽连叫了好几声,见他毫无反应,愤恨无处发泄,只得将他卷上,速速从镇上离去。

来到相公岭,王兽运起功来。

一道灵光落在高阳身上,源源不断的巫力汇入他的体内。

关于此人身份的猜想也在他心中得到证实。

巫族有白巫和黑巫之分,白巫祝吉破灾,巫力有极好的疗愈之效。黑巫之能则是施蛊下降,布灾散病。

此人能以魂体寄生在烛九阴身上,应该是下了巫蛊,而同时又能施白巫之术,那他的身份便能确定了。

巫常氏国主虚咸。

只有一国之主,才能二力皆修。

虽有预料,高阳仍被这个答案震惊了。

也就是说数千年前发生了极为不寻常之事,让这位国主率领全族迁徙,甚至可以说是避难到了相公岭,为了不让人发现,还制造了一起起令人不忿的吃人事件。

那么他们当年怕的是什么呢?

若那件事与今日灭门有关,虚咸不可能全然不知。

高阳一边想一边借着对方灵力,加快体内真气运转,全身不似方才那般疼痛,可仍没办法顺畅运行。

他不敢让对方察觉,打算继续稳住他,遂缓缓睁开眼睛,轻声道:“多谢前辈相救。”

虚咸收功,沉住气息狠盯了高阳一眼。

他伸出一爪向高阳迫近,烛九阴锋利如刀的指甲合成一圈,将高阳包围其内。

这个动作是在向他昭示:他能救他,亦能立即杀他。

虚咸不再发怒,镇定道:“速速道来!”

他的声音不大,气势却更足。

高阳已有对策,便也答的从容,眼下他越是惶恐,越显不出价值,死得越快。

有时候,让对方怀疑也是保命的一种方式。

他缓声道:“前辈可还记得方才吞下之人,他昨夜就在山上。”

“他并未进入我族居所。”虚咸了然他的用意,直接将话打断。

“可凶手进入了!”高阳在地上坐直身子,这是十年来的第一次起身,他捶了捶背,“他们总得有来处吧?”

“他并未看见!”虚咸吐了口气,回道,“我吞下他,正是要探查其脑识。”

“前辈可确定?当时之情况,一般人被吓到,一下忘了也难说!”

“你是想让我放他出来?”

“全凭前辈之意。”

高阳以退为进,心中却是有计较的,恶棍必得留下,虚咸的话不可尽信。

“若你敢耍心眼,我断会让你二人成我腹中餐。”虚咸“哼”了一声回道。

“在下不敢!”高阳恭敬道。

随即,虚咸腾动长身,将那恶棍猛然吐出。

只见一个蜷曲的身体顿时掉到地上,全身挂满了胃液、唾液……

脸上的肌肤也被毒液腐蚀了大半,血淋淋甚是让人作呕。

索性还有一口气在。

“哎,看来……”确定此人无法说话,高阳摇了摇头。

他的处境又危险了!

虚咸顿时火气大发,围在高阳脖子周围的利甲又逼近了几分,在即将划破他的喉咙时,只听高阳一声呼喊。

“前辈,勿急!”

“你还有何话要说?”虚咸不耐烦道。

“恭贺前辈,我等已找到了此案的关键!”

关键就是——目前所获信息太少,他也说不说一二。

当下所能做之事仍是先稳住对方,看其神态再揣度行事。

还好十年行乞生涯,让他极为擅长观察人的言行语态。

这句话又一次生效,对方的利甲在他的脖颈前方悬停。

虚咸打量着他,又道:“最好想清楚了再说,这是你最后一次保命机会?”

高阳急中生智,道:“相公岭腹地才是你族居所,定有重重机关布防,而凶手却能躲过机关,还在外人看不见的地方进入,说明什么?”

说明有内鬼!

虚咸作为一国之主又活了千年,定也想过这个可能,只看他愿不愿意往深里想罢了。

下一刻,他便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不可能!”三个字出口,虚咸的声音中多了几分激动,他似要解释什么般道,“我族八百子民,尽数身亡,无一幸免。”

话说的肯定,但他的眼神中又分明有想要掩饰的踌躇。

高阳顺着他的话劝慰了一声:“此等惨烈,属实不幸。”

他知道要想保命就得说重话,沉谋了一刻又道:“但哪怕身亡之人,不也有是凶手的可能吗?更甚者……”

更甚至者是你!

当然这只是高阳心中所想之话,他不会出口,还得吊一吊对方,看他想要隐瞒之事为何?

一声“住口”,直接将高阳的话按下。

虚咸的声音加大,此前平复的怒气又一股脑发泄而出。

他仰天长啸,呼出一口气,差点将高阳吹走,高阳抓住一棵树,却无丝毫打住之意。

“前辈是想发泄悲愤,还是追寻真相?你族八百子民丧命,被掏心挖肺,不是仇杀就是凶手另有所图,其中必有前尘纠葛,若前辈执意隐瞒,真相便会随前辈永远消失,这不正是凶手所图吗?在下虽是一届凡夫,亦有悲切之心,不忍见无辜之人枉死,即便无力手刃凶手,也必定将此事公诸天下,前辈,深思啊~~~”

高阳的声音颤抖着,手在树上摩擦出血痕,可他仍死死握住,眼神坚定地望着虚咸。

此一言是他最后的抗争,赌这个一国之主的不甘心——不甘心隐遁,不甘心被杀,不甘心凶手逍遥法外,不甘心从此九州大地上再无巫族的半点痕迹。

若这些话还触动不了他,自己也再难有活命之机。

四周寂静,仿若过了许久。

虚咸终是冷静了下来,他如绷紧的弦断了般,一下摔落在地。

一个人影从烛九阴体内分化而出,原本的长身瞬间如蛇皮褪去。

这分化出的人影如按凡人的年岁计算,约莫七旬上下。他周身泛着血红微光,半隐半现。

他走到高阳面前,声音虚弱,道:“好,我将往事都与你说来,算是给今日之事留一些凭证,今后若有人来查,也好还我族之冤。”

高阳能明显看到对方说出“有人”二字时,眸光亮了一下,那他先前还言之凿凿地说是全族,看来这山外还有其期待之人。

莫不是巫祖才好,这是他重活一世最怕之事。

虽然那个人已经被他亲自手刃!

带着这份忧心,高阳并没有因为虚咸要将往事讲来而有丝毫松懈。

天光昏暗,树影摇曳,一段往事被风翻开。

话说数千年前,巫常氏建立咸巫国,其族隐没于群山之巅。他们不修历化之法,而是通过一种特异的灵修方式收集散落在凡尘中的五性灵力。

五性分别为喜、怒、欲、惧、忧,所以其力分为善力和恶力。修善力者为白巫,相反则为黑巫。

巫力绝顶者,长寿堪比神族,因此巫族能在六界中独占一席。

可不知为何,千百年前,他们突然销声匿迹,就连三百年前天地共主与巫祖大战都未见其族人身影。

在虚咸的讲述中,高阳找到了答案。

原是此族有一种名为“摄灵”的方术,神通之大,可搅六界众生,便是由它引出了此后的一系列事端。

人在历化为神时,会修出一种灵根,名为善灵。

摄灵就是在善灵灵根刚修成的刹那将其抽出,占为己有,从而助力自己历化。

历化之难,万年来成者佼佼,失败后沦入魔道之人却以数十万计。正所谓时也、运也、命也、神也。

第一次听说这等秘术,高阳手指攥紧,眉间神色凝重,他警惕起来,决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就快历化。

沉定心神后,高阳问道:“巫族不修历化,此摄灵术,对你族有何益处?”

“你说得没错,此术不仅没用,还危害不小!”虚咸叹了口气。

“如何讲?”高阳不解。

“我族先祖正是因为创建摄灵术身亡。”

“你族先祖?”

终于说到了那个人,他心神一紧,但仍极力克制着。

“正是巫祖!”虚咸语气中带着崇敬,“此术乃巫祖所创,不幸的是,他因反噬而亡。”

“反噬而亡?”高阳不可置信地重复道,“你的意思是,巫祖在数千年前便已身亡?”

明明三百年前与他大战,二人一同身亡之人也是巫祖!

究竟怎么回事?

虚咸自是不知高阳与巫祖间的过往,但也察觉出了他的异常,郑重道:“此乃族中先辈所言,巫祖创造摄灵术后,被蛊虫反噬,因而丧命。族中先辈便定下了族人不能修炼此法之训,并将此术封印。”

高阳面色凝重,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无异于天崩地裂,比之身体的痛苦更甚百倍。

如若巫祖数千年前已去世,那三百年前的巫祖又是谁?虽然他了然他真正的身份,但这意味着什么?

数千年前的他没有真死,三百年前呢?

现在呢?他是否又在九州某处窥视着自己?

高阳将头仰起,望向虚空,他眼神缥缈,一个阴鸷的声音传到脑中。

“小高阳,你也不过是我玩弄的羔羊而已!”

高阳狠狠掐住手心,整理了下心绪,问虚咸道:“如果掌握摄灵术,就能抽取他人的灵力,岂不是可不经历化?”

“非也,历化仍是这洪荒万民飞升为神的唯一之法。摄灵抽取出的灵力进入修习者体内后,其效用不会完全施展,只能助其减轻历化所承之苦,加快进度,达到增加历化功成的可能性。”

“那利用摄灵而神体大成者与普通历化者可有区别?”

虚咸凝神:“并无区别,这就是其吊诡之处!”

“哦?”高阳发出一声质疑,“既然你知晓,说明除你族之人外,已经有人用过此术?”

“哎!”虚咸边说边摇头:“实不相瞒,几百年前,我族出了一名叛徒,将其盗取。”

“是谁?”

“此人是我胞弟苍夜,岁辰小我许多,长相也与我不似,在茫茫人海中估计难辨。不过,当初偷盗摄灵秘法时,杀了十几名族人,被封印的阵法所伤,应该受了血蛊影响。”

“那会如何?”

“手臂上有一条很深的蛊虫印,约莫一掌长,会吸宿主之血,如不想血尽而亡,便要用人血来喂养,时日越长,喂养越多!”

高阳注视着虚咸,眼中愤怒满满。

几百年过去,被苍夜嗜血而亡之人不计其数,想不到这九州暗夜下还藏着这样一个恶魔!

虚咸看出了高阳所想,脸上多了几分愁楚:“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知道这些年有多少人命葬送他手,而我族竟坐视不理,是吗?事实上,吾孙一直在外暗中找寻此人,但始终未有消息,且竟连他也失踪了。”虚咸语中哀怨难抑。

原来是他!

这就是虚咸心中想要护着之人,抑或说将这些讲与自己听,便是希望自己来日能告知于他。

算是又拿捏了对方一个把柄,高阳赶紧问道:“敢问令孙高名?”

虚咸倒是答得爽快:“巫常氏姜榆。”

高阳轻叹一声:“这世间尘缘,皆有业报,造下杀业之人,自有天谴。因善诛恶者,定可逢凶化吉。”

他边说边打量着对方,照其所言姜榆事发时并不在族中,他是否会勾结外人屠族也无从知晓,这不失为一个突破口,只是这些话高阳不能说。

“所以这就是你族搬到若水镇的原因?”高阳继续问道。

“是。只要摄灵术泄露,定会被九州各族僭越,为巫常氏带来无妄之灾。所以族人便迁移到此风水甚佳之地。”

高阳“嗯”了一声,心中不屑,风水甚佳之地“吃”了多少无辜百姓。

他瞥了眼对方:“千百年来无人知道你族行踪,所以你从一开始并未将灭族之事与摄灵术挂钩?”

“没错,对于苍夜此人,我等防患甚重,即便他带着神族前来,也不可能轻易越过布防而瞬间杀害我八百族人。”

“看来此事的确蹊跷得紧!”高阳挠头,一时也不知从何下手。

“如何?”虚咸狡黠地盯着高阳,“前因后果我已尽数告知,若你找不到凶手,今夜就是你的死期。”

他的手隔空一捏,高阳的脖子上立即多了一圈勒紧的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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