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葬礼结束了,这个庄园没有了男主人,宾客散去时只有管家站在客厅里,望着裴煜良久无言。
姜采禾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我们搬回来。”
“好的,那我这就叫人去把夫人的房间收拾出来,您昨夜赶飞机想必已经累了。”管家恭敬地鞠了一躬,随后又安排保姆去收拾屋子。
裴煜站在遗像旁上香,察觉到肩膀上落上了一只手,扭头看去,见是姜采禾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没事。裴煜怅然道,“我只是觉得,我不算是一个孝顺的儿子,老爷子在世时也没有好好陪他。”
“他曾经跟我说过他这一生中也有遗憾,我的祖母过世时他正在跟她闹别扭,结果错过了她最后一面。”
裴家好像中了亲缘浅薄的魔咒,一代一代都是如此。
裴煜扭头,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小暄呢?”
“回去了,和小池一起。”姜采禾叹气,“他和老爷子感情深,给他点时间自己消化吧。”
晚上十点,池灿宁合上书推开了书房的门,裴暄的房间就在书房隔壁,他挪过去站在门口,恍惚间听见了门内传来的咳嗽声。
咳嗽……
啊,怪不得今天裴暄没有工作,原来是生病了吗……
池灿宁站在原地纠结许久,最终敲了敲门,门内传来一阵窸窣声,随后被人打开,裴暄穿着睡衣双手抱臂靠在门框上,除了唇色有点白之外竟然看不出来什么异常。
“怎么了?”
“你生病了吗?”池灿宁抬头问他,“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不至于。”
裴暄转身进屋,却并没有把门关上。有了这么个机会池灿宁赶紧挤进去,跟在他身后。
床头柜上还放着一板感冒药。
池灿宁坐在他身边,胆大包天地伸手去拉了拉他的手。
手是有点发凉的,见他没什么反应,池灿宁又摸了摸他的额头,这下被人一把攥住手腕。
在昏暗的房内,裴暄目光灼灼,盯着池灿宁因为用力挣脱而涨红的脸,声音低哑道:“你要做什么?”
“自然是要看看你有没有发烧啊,夏天感冒很难受的。”
池灿宁活动手腕,没想到这个人的力气铁钳一样大,攥住他的时候,他感觉血液都快要不流通了,真的好痛。
“你可以放开我了吗?”
裴暄盯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池灿宁被他这目光看得发怵,心里生出了一些退缩之意,但是他又实在不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生病,万一严重了那可就糟糕了。
更何况裴暄现在心情不好,很有可能是因为悲伤过度所以才生病的。
池灿宁叹了一口气,心里忍不住地泛酸:
“裴暄……现在没有外人了,你要是想难过的话……你就趁着这个机会发泄一下吧,我陪你一起……”
话音刚落,裴暄掌心猛地一松,池灿宁的手腕终于被解放了出来,他揉着被攥得发红发紫的手腕嘶嘶哈哈一阵,眼角余光瞥到裴暄已经掀开被子背对着他躺下了。
身后的人不知道坐在原地想什么呢,反正僵坐了许久,什么都没说就起身离开了,连门都没关。
裴暄没心思去琢磨池灿宁的看法,不过这人着实没有眼力见儿,他虽说从小到大没生病过几次,但是每次生病都是一个人安静休息一会儿,反正他身体素质好,有什么不舒服很快就痊愈了。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不知轻重地闯进来。
还美其名曰是担心,这不没一会儿就离开了。
他将被子拉得高了一些,伸出一只手来将床头灯关掉,房间彻底陷入黑暗。
他闭着眼睛酝酿着睡意,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他好像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身边徘徊。
尽管房间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但他还是睁开了眼睛。黑暗中,有一只手在他身上摸索着什么,摸到他的额头上的时候,他听见池灿宁在那里嘟嘟囔囔:
“哎呦,还真是有一些烫呢。”
紧接着,他好像轻手轻脚地把什么东西放在了床头柜上,又伸手去摸他的额头,这次他摸的位置有一点朝下,手直接放在了眼睛上,嘴里还念念有词。
“哎?这是什么?”
“你在用力点摸。”
“用力摸?”池灿宁一时没反应过来,真的照做,“用力点摸,是这样吗?”
“对,你再用力点把我眼珠子抠出来。”
“……”
“……”
床头灯再一次被人打开,两人面面相觑。
池灿宁还蹲在床边,被人抓了个现形很是窘迫,脸蛋臊得通红,下巴抵在床上,大眼睛水蒙蒙的不敢看他。
裴暄嘴角提了一下,随后又掩饰什么似的咳嗽了两声:“又做什么?”
池灿宁这才把床头柜上那个庞然大物抱了过来,献宝一样:“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那桃子罐头快要比池灿宁的头大,看样子抱起来还挺吃力。
裴暄一点奉承也没有,很难听的实话脱口而出:“速食罐头。”
“放肆!”池灿宁眉毛一立,“这可是包治百病的黄桃罐头。”
那么裴暄又有问题了:“这又不是药,怎么会治病?那医院都不用开了,开罐头厂就是。”
“这你就不懂了吧,在我老家生病都是要吃黄桃罐头的,桃到病除,快来拜见黄桃大仙!”
“拜见黄桃大仙。”
池灿宁没想到这个人这么配合,高高兴兴地掏出来一只碗,往里面盛了一些糖水,双手递给他:“快尝尝。”
虽然裴暄不太理解为什么放着新鲜的桃子不吃,非要吃这种预制香精糖水桃子,但是见这家伙两眼放光地看着他,眼神那么殷切,好像恨不得上手喂他,他还是妥协了。
那桃子罐头随便一块就有半个桃子那么大,张大嘴炫对于裴暄来说非常不体面,他举起勺子来对着那块桃子比量了半天,最终在边缘咬了一小口。
“好吃吗?”池灿宁迫不及待地问。
“还挺甜的。”
发烧嗓子干痛,这种冰冰凉凉糖分又很足的东西确实很好入口。
“那就好。”池灿宁嘿嘿笑了两声,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另一只勺子,抱着大罐头呼哧吞进去一大口,鼓着腮帮子嚼。
嘴里还嘟嘟囔囔的:“我跟你讲,裴暄,在我老家黄桃罐头包治百病的,我之前上学的时候生病就怀念这一口……啊呜。”
说着说着,他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块黄桃,整个下半张脸被塞得鼓鼓囊囊的。
“这不是给我买的吗?怎么就给我两块?”
“对啊,就是买的。”池灿宁嘴里嚼嚼嚼,咽下去之后百忙之中抽空回复他,“那我吃一口不行吗……哎呀你看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就算是找你要一口你还能不给我啊。”
“你怎么还抱着罐子吃呢?你这样我怎么吃?”
池灿宁听了就不高兴了,当即瞪大了眼睛:“你竟然嫌弃我,嘴巴都亲了,还给你睡了,你怎么还能用嫌弃我?”
“更何况这个罐头这么凉了你吃多了肚子也不舒服,更何况这么甜,你吃了之后嗓子不就更不舒服了吗?”
裴暄从没见过这样的人,不可思议,这燕国地图有点太短了,这家伙甚至不肯多演五分钟:“实际上是你自己想吃吧。”
“不是,就是给你买的。”池灿宁抱着罐头瓶子傻乐,“但是你又吃不完,我替你吃,嘿嘿。”
裴暄:“……”
不要包养傻子当金丝雀。
可能是很少生病的人万一生病了就不太容易好,裴暄的感冒断断续续的总是不见好,到了最后索性就居家办公。池灿宁在这里工作这么久,头一次是裴暄每天在家里等他回来。
这就让池灿宁总是有一种自己在出去养家的错觉,尤其是每天早上出去上课的时候,裴暄坐在沙发上看新闻,顺口跟他说:“注意安全。”
池灿宁绷着小脸嘱咐道:“你在家里好好的嗷。”
“嗯?”
对于这句没头没尾的嘱托,裴暄一头雾水,回头再去找他的时候池灿宁已经出门了。
芳嫂站在岛台洗水果,看这样子没忍住露出了笑容:“哎呦,小池真可爱。”
哪里可爱了?
每次觉得他可爱的时候,他下一句话准能把你气个仰倒。
裴暄的目光放回电视上,忽然觉得今天的财经新闻索然无味,于是拿起遥控器又去看历史记录,发现池灿宁已经追完两部剧了。
什么《老牛哭坟》什么《没娘的小白菜》
裴暄怀疑池灿宁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就是脑子被这些电视剧弄坏了。
他的神神叨叨在很快得到了印证,池灿宁最近回家都很早,估计是惦记着家里有一个病号,所以一下课就回家了。
这天他回家,正好看见裴暄在吃药,忧心忡忡脸都皱起来了。
“还没好啊。”
“嗯。”裴暄没当回事,“快好了。”
“那也很久了,你也不是什么身体虚弱的人,你会不会是被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缠上了?”
“不要封建迷信。”
“怎么能是封建迷信呢。”
池灿宁将书包放在沙发上,又绕到厨房去拿了一碗水和三个筷子,“来,我给你立个筷子看看。”
“……”
果然神神叨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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