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段景辰盯着他道,“那么久远的事情,你还记得?”
“确实记忆比较模糊。”江冉说,他对上段景辰过于严肃的目光,顿了一下,似乎不明白段景辰为什么是这个反应。
“前几天我翻相册的时候,看到一个人长得很像他,所以我才有个隐约的印象,可能见过他。”
“哦,相册。”
段景辰微微放下心来。他知道江冉的相册里有不少无意义的街景,相机框进去了不少无辜的路人,也许某一张照片,在无意识中框进了穆仁城。
不对,一个无意间入镜的路人,江冉怎么会注意到他的容貌?甚至还在见到真人时觉得似曾相识?
要么就是穆珣这次演技过于拙劣,忽略了一些真实性。要么,穆仁城压根不是什么“路人”,他和“江冉”的确见过面。
段景辰突然觉得细思极恐。江冉曾经优渥的生活、破产后自杀的父母、资助他的穆珣、对江冉态度诡异、甚至可能曾经相见过的穆仁城,种种线索像是织成一张大网,等着人跳进去。
江冉这个人本身,绝不是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
段景辰说:“我想去看看那张照片。”
江冉没有问为什么,点点头答应了。
段景辰找时间和江冉一起回了江冉曾经的家。
穆仁城果然是与江冉认识的。照片里的场景就是这间狭小的住所。画面里有三个人:江冉的奶奶,穆仁城,还有一个陌生人。
穆仁城去过江冉的家,在十几年前,江冉与他奶奶刚刚搬来a市时。
照片里的穆仁城还很年轻,西装革履,一身奢华名牌,与这间屋子格格不入。
段景辰问江冉还记不记得穆仁城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江冉摇摇头,说忘了。
数数年份,那时候江冉还没到十岁。
段景辰的目光落在照片里的第三个人身上,那人块头很大,下巴上有一颗大痣。那是个陌生人,段景辰没见过,但他总觉得熟悉。
“这个人是谁?”段景辰又问。
江冉依旧是摇头。
段景辰没有再问,他拍下了这张照片,准备回去查查。
照片看完了,江冉身体还很虚弱,要回家休息,而段景辰得回公司上班。
分叉路上,段景辰目送江冉的背影慢慢远去。
风吹散了厚厚的云层,阳光撒下来,将原本昏暗的天照的明亮。
段景辰被阳光刺得微微闭眼,再睁开时,江冉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路口。
段景辰的心突然空跳了一拍,没来由地产生了一种直觉,好像会有变故降临。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了。
段景辰接起,是梁筝的来电,他的声音很急切:“段总,有一件很严肃的事情要告诉你。”
“怎么了?”
“你和江冉遭遇的车祸很有可能不是意外。”梁筝的声音从听筒传来,遥远到不真实的,“是蓄意谋杀。”
“穆仁城想害你。”
段景辰下意识握紧手机,望向身边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流:“有证据吗?”
“现在还没找到。”梁筝说,“是……是江冉告诉我的。他还在医院的时候,水泥车司机的女儿曾经打过电话给他……”
小姑娘才十岁左右,还是上小学的年纪。江冉接通电话的时候是下午,而小姑娘身处国外的时间却是半夜。小姑娘在话筒对面一直哭,一直说对不起。
她说她听到了她爸爸和那个人的对话,那个人出了钱,让她爸爸开着大水泥车去撞人。她本不会知道的,只是那天下午她刚刚好在学校吃坏了肚子,老师让她回家休息,于是她就在门口听到了这一番她坠入深渊的谈话。
从那之后,就是无穷无尽的噩梦。终于,承受不住的她偷偷找来了车祸受害者的电话,也就是江冉的电话,拨过去乞求他的原谅。
“她爸爸肺癌晚期,已经没几年能活了。他们一家因为治病,已经负债累累。”梁筝最后说,“是因为这些,他最后才答应的吧。”
段景辰沉默了良久,说:“这些都是江冉告诉你的?”
“……是。”
段景辰看向路的尽头。虽然十分钟前两人还并肩行走,但现在已经看不到江冉的身影了。
“他怎么不直接跟我说?”
“江冉当时详细问了当时和她爸爸交谈的人是谁,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那个人是穆仁城。”梁筝叹了口气,“毕竟……穆仁城还是你的亲人,这种事情,身为穆家后辈的你难接受吧。小姑娘的一面之词,我们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所以江冉先拜托我去调查,又请求我先不要告诉你。”
段景辰:“嗯。所以现在是确定了是穆仁城吗?”
“不,目前还不能确定。虽然我找到了给那位水泥车司机汇款的账户,但它并不能指向穆仁城。”梁筝说。“不过我还找到了别的。”
“这个帐户,曾在半年前还有一笔大额转账。”
“半年前。”段景辰重复道。
“对,如果说这次的大额转账是为了雇佣那个水泥车司机撞你,那么半年前,不会也是因为相同的理由……”
两个人都想到了,半年前,是穆珣的车祸。
烈日晒得段景辰有些头晕,他仿佛回到了得知穆珣去世消息的那个下午,头晕目眩,仿佛丧失了思考能力。
当初他是怎么想的呢?大雨、山区、车祸,他把这定义为一起意外,在车祸中丧命的那个司机同样也是最无辜不过的受害人,他甚至没有去仔细调查那位司机的来历。
梁筝还在继续说着:“半年前转账的收款方我也去查了,但是账户已经被注销,查不到了。”
电光火石之间,段景辰突然想起了什么,曾经见过的司机的证件照和刚刚在江冉家里看到的照片缓缓在脑海里重合到一起。
“等等,我想起来了。”段景辰道,“那个司机……穆珣车祸案的那个司机绝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他是穆仁城的人!”
“你说什么?”梁筝吃惊道。
段景辰思索道:“他现在瘦了,精神也差了,容貌差距很大,但那颗痣的位置一模一样,他们很有可能就是同一个人。虽然现在没有证据,只是我的猜想……你还记得江氏集团的案子吧?”
“江氏集团”这四个字一出,段景辰自己都愣了一下。
梁筝在那头说:“当然记得,是当时穆仁城捅出来的篓子,闹得沸沸扬扬的。”
段景辰整顿了一下心情,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变得喑哑:“当时作为穆仁城的替罪羊、以经济犯的罪名替代他进去的那个人,你还记得他的名字吗?”
“好像是叫宋承。”梁筝说完后沉默了。
车祸里的那个货车司机,名叫宋三。
“他出狱后,大概换了名字,也没再回到穆仁城身边工作。”段景辰低声道,“不知道他怎么会再次接下这种为穆仁城卖命的活。”
梁筝想了想,说:“我去查查这个人。”
“不用了。”段景辰道,“直接报警。”
-
挂了电话,段景辰独自在原地站了许久,才继续往前走去。
曾经笼罩在江冉身上的迷雾,仿佛散开了些,露出底下真相的礁石。
一切都串起来了。段景辰心想。
那是穆家的旧事了。
它发生在段景辰回到穆家以前。
穆老爷子正值中年时,膝下的几个子女中,穆仁城是最有手段、最有野心的。而穆家原先定下的下一任继承人不是段景辰父母,是穆仁城。
穆仁城在那段时间里锋芒毕露,渐渐把手从a城伸往外省。后来,他瞄准了外省的一个利润庞大的开发项目。
在穆仁城入场前,这个项目已经被本市的一所公司承包,这所公司也拿出了全部身家在筹备这个项目。
穆家家大业大,在各个领域都有人脉。比起那所公司,就像是大象面对一只蚂蚁。穆仁城使用了不正当的商业手段,轻松夺取了这个项目。
这件事导致了该公司资金链断裂,面临破产。公司的创始人承受不了天价的负债,跳楼身亡。
命案的消息穿回穆家,穆老爷子震怒,他发话将穆仁城逐出穆氏集团,且一辈子不能参与集团的事务。穆家继承人的名头,就此也落在了段景辰父亲身上。
继承人的改变使穆氏集团动荡不安,那段时间集团的人都在审时度势,重新站队。至于那所破产的公司、跳楼死亡的人,有关的新闻被穆家用钱压下去了,最终草草结案,不了了之。
现在穆氏集团的人提起这件往事,想起的也是那时集团里成员的大洗牌,那场命案似乎早已被所有人抛在脑后。
段景辰记得这起事件的发生地点正是b城,江冉出生的地方。
段景辰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他宁愿自己的猜想是错的。
网上已经搜不到那起跳楼命案了,他回到公司,在公司的档案室里翻找。
他最终找到了。白纸黑字,几个字映入眼帘——公司负责人:江林。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