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酉到底行不行啊?向楚潇还是难免担忧起来,毕竟上一次……上一次看见他貌似还是好几年前。
从前的柯酉几乎没事做,以至于在她眼里不过也是除了打探情报什么都做不了的小废物。那个时候,向楚潇甚至怀疑过术法,怀疑过人,就是没怀疑过自己是不是没给他机会,连带着现在都仍惊异于他的武功。
但再往前想想,在她刚当上沉续将军那阵儿,柯酉的确很令她骄傲,属实一把快刃。只是可惜了,那时摆在他面前只有死路一条。
想到此处,她暂时把担忧搁置,轻轻叹了口气。
此时,白虎山不知何处的黑暗里,一双绿色眸子含着如水笑意,玩味地欣赏着外头的追逐大戏,看小少年全力以赴地完成着使命,勉强容二人从陡坡后撤离。
他不知从何处揪出条小蛇,看它盘绕在指间,舔舐着指间伤口淌下来的鲜血。这人轻笑道:“去,弄死他。”
小蛇听话地爬下他的手,爬过黑色袍子的褶皱,渐渐变大,从一处小口下去了……
绿色河流依然流淌,如林间溪水涌动。
上坡路难走,向楚潇放慢脚步,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光亮,她有点忐忑,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手中剑垂在身侧。
她忽然注意到,两侧岩壁泛着细碎的金光,近看是金刻,笔锋遒劲,凿穿岁月,熠熠生辉。凝眸细观,像是简图与毫不关联的诗句。
只见第一幅图画着燃烧篝火,飞虫扑火,下书:
“楚江夜冷潇湘月,孤影沉波舟送魂。
业火烬荷花不阙,轮回生死梦无痕。”
向楚潇看得懵懂,遂继续向前走,抬手抚上第二幅画图。岩上画了一眼冷泉,其中溺着块碎了的玉玦,光芒似随她指尖缓缓流淌。言曰:
“清心筹算匿星丛,龙驭称帝步九韶。临天炙日弑神志,城门烈焰意踌躇。
峦嶂叠翠耀华光,雄心将作饮鸩肴。意气扬扬披虹行,飞来横祸命似蒿。
寒鸦江畔传晚钟,父子同归血染牢。济世远志困爱侣,龙袍同穴赴断桥。”
向楚潇的心中涌现些异样,这首诗她可懵懵懂懂解得,旧城旧人抑或道听途说,人之命便草草以十四字概述。
只是这词中藏着的每一个名字都合上了结局,除了一句。像是判词,可落笔有误,若白虎山邪祟横生,怎会有人特意来此刻下意味不明的诗文,若非此,它又是从何、因何而生呢——她不得而知。
看着碎星光芒浮动,向楚潇接着往前走,入目的满地箭矢、断墙残冰,配诗说:
“乱箭穿心陇上雨,竟将朝露撒人间。司星叛窃卷中星,衫沾冰雪葬寒穹。
藤枯凤陨鸣不平,铁甲寒光照死生。行舟逆水三千里,棘丛锥骨泣壁终。”
向楚潇轻轻皱眉,这次她疑是穆潭再之战,却因一些词句而不敢确认了。只去见下一幅图,倒是简简单单几条线,勾勒道路与似乎门状物,写着:
“符印清辉平云藏,百姓奔走呼其名。广寒妄布霜九垓,流落江湖结此生。
翎间私藏诡谲图,祟缠剑影无生还。灯烛暗照归尘路,绯色昭昭金苍冥。
仙乐司中弄曲邪,云碎玉琴命息尽。紫薇星黯宸宫裂,百鬼剜心风露腥。
雪浪冰漪玉山滚,寒冢无名冰花楹。朽木逢春终不荣,清刃摧折已折鸣”
末尾还有一句:
“魂者入册禁语,天道昭昭,凡者吞食絮果。”
魂者指谁,凡者又何人,向楚潇已知了其中故事之大远逾凡间,便打散了先前所有猜想。
移去视线最后一幅的位置,是空白的,只有下面写着四个大字“风神玉鸾”,更像书写者迟迟不敢下笔的样子。
向楚潇正奇怪着,突然臂上一紧,整个人便被拉进了黑暗。
正当她欲攻时,眼前亮起了一团橙红色的火光,是张小小燃烧符,浮在面前人手中,她这才看清,是白翊舟。他伸出食指轻轻立在唇前,示意她不要出声,向楚潇轻轻颔首。
白翊舟双指一挑夹着的燃烧符,与火光停在低处的半空中,那里是一道缝隙,她顺着符纸的指引看过去,发觉方位与外形上来看,这似乎是进来时的地方,大概是那只鸟怪的高度。
想到这,她突然意识到什么,看向白翊舟,他点了点头。
光亮之处,是那鸟怪。
白翊舟轻轻点了点她的剑,这才是青鸟唤她随行的意义。壁上词句一事被向楚潇暂时搁置,正当她准备抬剑时,光处忽然传来一阵懒洋洋的声音。
“不是小爷说啊,你们俩在那唠什么呢,还要给小爷哄睡着,真当我是小小鸟呢?”
向楚潇、白翊舟一齐回头:“?”
见没动静,里头人又说道:“你们有事儿没事儿啊,磨磨唧唧的,那么惊讶干什么,小爷我是人,是人!不是双黄鸟蛋。快快快,还不快来拜见小爷。”
白翊舟蹙眉出声:“这怎么和正常邪祟不一样,二傻鸟。”
懒懒洋洋的声音又传了出来:“什么鸟蛋不一样,我就说有人吧,快来拜见小爷,快快快,急急急。”
向楚潇疑惑这是什么新型妖怪,还有几分像从前与洛华“二流子”并称洛华大小王的“洛华二傻子”,也是天天狂得没边就喊自己小爷。
二傻鸟。向楚潇想起些往事。
她同白翊舟对视一眼,走了出去,当真去拜见这鸟爷了。
石洞之中布置细致,右手边里头是个石床,上头横卧着个男人。
他的面上有红色的纹路,像是精心勾勒妆点,身着华丽锦袍,出奇的漂亮,由红黑金的布料编织而成,闪着光的刺绣勾勒出完美的轮廓,像是翅膀一样。这大概就是“鸟爷”,轻狂的少年气息却有些不像振翅漫天火球的妖怪了。
细看,别说,还真有点妩媚。
“为何害青鸟中人?”白翊舟率先开口,问出这个向楚潇同样想问的问题。
她环视一周,发现此地能量似乎极强,也极为纯净,如阳光流照的水的正中心是一棵传说中金枝玉叶的大树,大树根下是白虎山中河水的源头——一片金灿灿的潭,起程是极为澄澈的金,出了石洞才慢慢混为绿色。
鸟爷动也没动,乜了他一眼,骂道:“你有病吧,什么青鸟蓝鸟的蛋名,我害谁了啊,反倒是出门唱个歌还有人要杀我……等等,不会就是你们吧!!要杀小爷?你好大的胆……蛋蛋蛋!”
他话还没说完,白翊舟的剑已经出鞘,压在了他的脖子上。
白翊舟不快,语带胁迫:“一天天就会蛋,坐起来!色诱谁呢?”
向楚潇:“……?”
鸟爷故作轻松不屑,身体却很诚实得“嗖”得一下坐了起来,还“切”了一声,才道:“谁要色诱你,呵呵呵呵。”
莫名的,向楚潇感到有些奇怪,更深入思考她才知道这奇怪来源于哪里。追它来白虎山,不本就是为了“除鸟”,路上他的手下又惨死,为何她感觉不到他刚强行为下的半点杀心呢?
不会这也有危险吧……思考时,白翊舟却看了她一眼,收回了剑。接着,他回过头去,环手对鸟爷:“我要你帮我取一件东西。”
鸟爷嘴巴都撇成了山沟,鼻孔看人,很是不满。
“在这水底下有一块透明石头,拿上来给我。”白翊舟直截了当命令。
鸟爷与二人对望了几秒,最后又躺下了,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道:“捞石头这事你别找我啊,我只是一只可爱的小鸟,我又不会游泳。”
白翊舟挑了挑眉,不急不慢:“你不是说你是人吗?”
鸟爷翻了个身:“人能去你怎么不去?”
白翊舟笑了一声,问道:“你知道我怎么才能拿到它吗?”
鸟爷闭了眼:“谁想知道你能怎么拿,小爷我要睡了,晚安。”
向楚潇看着冰凉的剑尖又抵到了鸟爷的喉咙上,那鸟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虽闭着眼,却是一阵极为阴狠的表情。“宵明君啊,这样可就不礼貌了。”鸟爷依旧闭着眼睛。
白翊舟的剑尖轻轻点了两下,含着笑意道:“睁眼看看我,你认识我是谁。”
鸟爷睁开眼睛,又眯着打量了半天。
白翊舟吹了口气,又是一笑:“看见了么?”
在向楚潇的惊讶中,鸟爷又坐起来了。
白翊舟与他针锋相对:“这棵树啊……河流之初,非妖碰不得,但这棵树是你养活的,你若死了这里就是个普通的山洞,懂我意思吗?”
鸟爷一言不发,走到潭边,定在那里。直到双臂生出翅膀,逐渐变为鸟的模样,才扎入水中,波纹翻涌。
向楚潇将目光从河边收回,听到白翊舟问:“初弦怎么下来了。”
向楚潇看向他,舔了舔嘴唇,忽然有些难以启齿。
他们没听懂白翊舟的话,一个个紧跟着就下来了。由她带着两个小朋友,还引来了一大堆的怪物,如今难道要说——你的徒弟和孟尊主的小手下在外头生死不明呢!
“那个,”向楚潇沉吟片刻,最后咳了两声,“都下来了。”
白翊舟挑了挑眉,有些意外,但显然不是很多。他的眼神中,有另一种大门紧闭的情感,无法探索。
“而且,”向楚潇继续犹豫着说,“他们在外面碰到……”
这怎么交代啊!——两个小朋友在外面被追杀,她自己为什么到这了!!向楚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啊!为什么碰到堂堂宵明君了!
白翊舟微微蹙眉,迟迟等不到后话,却等到水面扑通一声,水花四溅,鸟兽破出,嘴里衔着一块散发着多色光芒的石头。
这是什么东西?
向楚潇回想起来白翊舟嘱咐了宗中人不要下来的,他一人来此要取的东西会是什么,但他为何会容她在场呢?
白翊舟上前去,双手接在鸟的喙前,它将石头吐到了手里,随后展翅变回了方才的人形模样,揉了揉脑袋。
“那我们出去看看吧。”白翊舟没有任何不快,只是平淡,略有涟漪。
“我有个魂兵在外面。”向楚潇刻意隐瞒了“璃玉樽”之邪术的存在。
白翊舟略有些讶异,颔首,欲往外走。
“宵明君!”鸟爷忽然出声,喊住了已往外走的白翊舟,向楚潇也回过头来。
鸟爷有些不好意思:“能不能,收着我啊。”
白翊舟转了转手腕,随意道:“看看吧,跟着,你表现的机会到了。”
出洞岔路口向外,来到一处腹地之处,远远就听见声音,二人一鸟忙朝那边去。越近,向楚潇越听这声音不太对劲,像什么挣脱黑暗破出。
转弯去,看见三人清晰的声影落在远处,而更前面,是一条二人高的巨蟒!而柯酉受伤了。几乎同一瞬间,向楚潇飞了出去,但那蟒蛇竟已将血口对准了躺在地上难以起身的柯酉。不能……不能再。
向楚潇提剑,落在柯酉前,正当白莽的尖牙要对准她时,却诡异地转变了攻击方向,直直要砸向一旁的晏京墨!
他来不及反抗,只能看到他抬起手臂护住头,逼出咒术,看金光抢输了那漫山遍野的妖物。正当黑影即将将他吞噬殆尽时,预想的血却没有到来。
蟒蛇似乎一怔,小小的眼睛透露出疑惑的神情,它似乎嗅了嗅,紧接着是一阵颤抖,将头俯在了地上。而紧接着,毛团也都停下来,鹿也跟着落下前蹄。
这一幕惊呆了众人。难道,这是在臣服吗?暗处翕动,隐去。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