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倩想林岱谦被误人为鬼仙,就是因为他那小孩子的形态。
俗话说新鬼大,旧鬼小。
那时去找王老头买猪的林岱谦,鬼生差不多已经块走到尽头,所以他张罗着要给自己提前办一场丧宴。
“有什么必要呢?欲意何为?”小倩语气很淡,她提不起什么兴趣。
如今厉坛每年三次的祭祀已经办得很吃力,哪里还有余钱去给他办什么丧宴。
林岱谦道:“我做了很多好事,最后一次想收点什么回报。”
小倩睨了他一眼,嘲讽道:“原来是想晚节不保的意思。”
哪知林岱谦不像以往那样耍嘴皮子,反倒很认真地谁:“我还是很害怕消散的,热热闹闹的也好,别让大家轻易地忘记我。”
小倩一怔,她看见他的周身萦绕着虚渺的青烟,不像往常哪些能够纺成形的,稀奇古怪的情绪……
清晨天还蒙蒙亮时,狐狸山就笼罩在这样的薄雾里。
最近想起林岱谦的次数实在有些多了,小倩摆摆头调整状态,她跟沈林处理完了整晚的工作,现在要找狐仙周家汇报进程,同时讨要买猪的尾款。
是的,虽然王老头免费送猪杀猪,但是这凭借的是林岱谦的信誉,因此小倩跟沈林商议过后认为理应收费,并且宜早不宜迟。
俩人在山脚没等多久,两只狐狸侍从便来引路。
说起来在众多保家仙中,狐狸家是最装腔作势的,也是为数不多还有能力摆架子的一家。
因为借着文艺印象许可证在冥府开了梦周阁,所以他们很早就摆脱了只依靠供奉生存的方式。
“老鼠和蛇能行吗?跳起舞来吓死人了!”周凤澜用扇子掩面大笑,“也就是我们有创见性!现在火了,谁都想来分一杯羹。”
于是,每次无论要商量个什么事情,都必须先看着他妖娆地半卧在榻上,听他吹一遍百说不厌的生意发财经。
冗长的半小时终于过去了,沈林都数清楚了塌后边的屏风上绣了几朵金花,小倩才说上了打招呼以外的第一句话。
“迎新宴会用的猪已经订好了,会提前一天送到我们指定的地方。全在乡下解决的,不存在与人间机构的交涉问题。”
“哦,挺好的。”周凤澜收拢扇子,轻轻拍打着下巴。
“所以这次我希望能够付清尾款。”小倩毫不回避他的视线。
“唉,怎么办呢,最近手头实在有些紧张,”周凤澜皱着眉头叹气,“你也知道,我手底下有一大堆人等着穿衣吃饭呢。”
两个人跟他打了这么多次交道,被训练得油光锃亮,他们也面带忧愁跟着一起叹气,一同应和着:“是呀,是呀,世道不好,经济不景气。”
小倩道:“我们也是没办法,原本预备校就是额外的工作,不靠城隍爷拿钱的,都是各家的支持才能办得起来的。”
“我都清楚的,”周凤澜向身边的侍从使了个眼色,拿在手上一张卡,“周家希望呢,不仅这次能够为秋刀鱼提供支持,以后不管再困难,也能稳定地向你们伸出援手。”
小倩赶紧笑着婉拒:“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二公子能够代表新生发言已然是十分清楚的表态。再者,估计我们回去刚坐下,就有人来问候了。”
“也在理,”周凤澜摆摆手让侍从退下,“但就说说我那弟弟。”
他又一次掩面大笑:“我那弟弟啊,脑子不太好使,被人卖也不知道,只会傻兮兮地数钱。最近老是跟冉春之流混在一起。听闻这次出行便是借了她的羽衣。”
“我其实跟她许久没见面了,”小倩摸摸脸颊,“还是借着沈林的面子。”对不住了,沈林同志。她在心里双手合十抱歉道。
狐狸的目光流连到后边的猫妖,沈林一个激灵。
“你们感情真好,还常见面吗?”周凤澜随手整理衣摆,“毕竟我对这位曾经的头牌还是很有感情的。”
沈林眯着眼睛说:“主要还是跟蛇仙钟家有关系,但近期确实也不方便见面。”
他顿了顿,继续讲道:“至于她,我就更不清楚了。”
“哎,真没意思。”周凤澜的神情变得厌倦,他打了个大大哈切,“尾款会打到账户上去的,我们手头再紧,也不至于拖人家的钱。”
“多谢百忙中抽出时间。”
二人目的达成,识趣地起身告辞。跟着先前带路的侍从下了山。
离狐狸山很远以后,他们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相视一笑。
沈林说:“这才晓得前辈之前在这些家族间周旋有多辛苦。”
小倩想了想,回答道:“他自己也乐在其中。”
就像那次撺掇蛇仙家的二小姐钟恪心,林岱谦做坏事是从来不嫌麻烦的。
话又说回来,其实当初狐狸老二周栗宁也参与了这场恶作剧,只不过老鼠家不敢向狐狸家发怒。
林岱谦先是假意去老鼠家要酒,钟恪心化作小蛇衔尾伪装成他手上的玉镯子,登门拜访是他还拿了份糕点,里边的夹心藏着定位梦境用的蜘蛛。
老鼠看着他手中拎着的糕点,给了好脸色,不过一享用完毕,就立马露出来真面目来,说要是再谈此事,一瓶酒都休想从他手里拿到。
林岱谦听了这话,洋装恼羞成怒,撂下一句:“哼,作不善,降之百殃!”。
钟恪心趁着混乱藏在了老鼠家里,然后收到信号的林见山摔门而去。
到了白天,老鼠入睡的时候,蜘蛛在他的脑海里结网,周栗宁随着蜘蛛网的震动,在千百个梦中找到了老鼠的梦。
钟恪心在老鼠的房间里游走,烛光摇曳,她的蛇影一会儿充满整个空间,一会儿又缩到角落里,投射到梦里就成了惊悚的蛇屋。
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蛇,不仅墙面上爬满了,连唯一可以藏身的床底下都盘踞着吐信子的蛇。
在噩梦里,老鼠越陷越深,双腿开始在床上乱蹬。他又在慌乱中跑出了房间,刚下步阶梯,就踩到台阶上的蛇,还被反咬了一口。
老鼠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双手拳在胸口憋着气,连鼠尾巴都被吓出来了。
入夜后活动的时间到了,家人久不见老鼠的身影,便去寻他,推开方面只见老鼠满脸大汗,表情狰狞。
尽管家人连忙将他摇醒,但是老鼠还是大病了一场。
期间林岱谦去探病,老鼠非常感动,想起之前自己的话,难得有些内疚,兑现了最初10箱酒的诺言。
但随着老鼠慢慢痊愈,他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猜出来林岱谦使了诡计。
气急败坏要报复,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沈林喜欢听小倩讲这些往事,每次听得不亦乐乎。
他说道:“看来小倩你也在心底里赞同前辈的恶作剧。很少笑得这么拟人。”
小倩愣了愣:“是吗?”
林岱谦乐不可支地向她重复恶搞经过时,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你向人更进一步了!知道为什么吗?你听懂了恶俗笑话耶!」
听到这话的当下,小倩也怔住了片刻,但那时的自己怎么没反应呢?
“可我又为什么要变得像人呢?”
直到现在,小倩也没想明白。
“而且,我觉得这次跟狐狸对话的时候,”沈林有些忸怩,“我好像看见了前辈的影子,虽然我并没有见过他谈话的样子,但就是感觉,应该是这样。”
小倩疑惑地问:“哪句话像呢?”
沈林脸红了,他不好意思地说道:“不是啦,就是感觉。”
“好吧,明天还有很多事情,你得好好休息。”
小倩嘴上这样讲,回到自己住处后,心里却还念着沈林的话,倒底哪里像呢?林岱谦平常又是怎么讲话的呢?
如果听见周凤澜提起冉春,林岱谦也会像方才自己的选择那般,偷偷模糊问题吗?
她一边给迷迭香浇水,一边对着迷迭香,压着嗓子模仿林岱谦讲话:“嗨,我跟冉春能有什么交情?都是托沈林的福,就算看在旧主的情面也会把羽衣借给我。”
“因为周凤澜想试探我们,有没有参与冉春的计划,说不也打消不了他的疑心,不如回避问题。”
“他事后应该会这样跟我解释,对吧?”
在她的面前。林岱谦总是会表现出不着调的模样,就比如他讲恶作剧的样子。
十分应景的,小倩回想起他含笑的双眸,心里莫名一紧,好像被窜起来的火苗烫到那样。
连接上日游神的系统后,小倩又第一次体会到了辗转反侧的感受。
小倩的意识跟着巡逻的日游神,以特殊的视角观察了她管理上百年的秋刀鱼祭坛。
林岱谦偶尔喜欢干这样的事,小倩则是从来只听警报,其他一律不管。
记得他说过,入秋的秋刀鱼祭坛最好看的,是那片渐渐变红的三角枫林。
小倩看见有一颗枫树上带着三种颜色,从下往上,是黄的,橙的,再到那红色。
说成片也有些夸大其词了,一眼扫去也数得过来,大概4、5棵的样子。
不过铺在地上的枫叶,与其他树木的落叶混在一起,看起来有点壮观的意思。
小倩跟在日游神的后边,每一处景象,竟然都被林岱谦转述过。
他说那处荷花池,由于有溺死鬼的精心打理,就连枯荷也别有一番风味。
林岱谦讲说:“你不知道那家伙有多夸张,什么残叶枯荷,都是他设计过的。嫌莲蓬枯萎得不好看,还拜托我去别处帮他找呢!”
“不过这么费心也值得,还算有水平。”
看来确实如此,这点小倩赞同地点点头。
接着,小倩在秋刀鱼广场上停住了,这是预备要摆迎新宴席的地方。
林岱谦的丧宴也是在这地方摆的,他可做足了宣传,远处的妖精鬼怪甚至提前启程,他瞧着那成群结队,浩浩荡荡的队伍,颇为得意。
“你看看,我这人望!专门买头猪是对的吧?”
都是来打打牙祭,图你让他们白吃白喝而已。现在想起这句话,还是一样的吐槽。
她看着此时空旷的广场,不知为何有些黯然神伤,她恍惚间居然看见了林岱谦端着杯子四处敬酒的场景。
丧宴上大伙欢声笑语,还举着他做人潮。
小倩本打算从头到尾都冷眼旁观,结果也被那群醉鬼拉着讲了好多与林岱谦的往事。
那酒不晓得从嘴边漏出来多少浇了地,而他的脸上也不知多少是酒,又有多少是泪。
宴会散去,烂醉的林岱谦抱着小倩,真像个小孩那样号啕大哭:“可是我是真的害怕,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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