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神秘的苍穹繁星点点，一闪一闪。

凌莘望着天际，委实睡不着，索性掀开被子爬起来，旁边坐着烧火取暖的方芝元问道：“怎么了？”

他不答，取来包袱，在里面掏啊掏，掏出一小壶酒和两只酒杯。

方芝元：“……你竟然连酒杯都带上了。”

凌莘嘿嘿一笑，“有备无患。”

他给方芝元和一旁木头人似呆坐着的男人一人倒了一杯。

方芝元接过酒，问他，“不若我们一人一口？”

否则，酒杯不够分。

凌莘善解人意道：“没关系。”说罢，拎起酒壶，对着壶嘴便牛饮。

方芝元：“……”

好家伙，这厮原来存着独占一壶之意。

男人捏着酒杯端详半晌，仰头一口饮尽。

凌莘再给他们续杯，倒也没人嫌弃，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几杯酒下肚，男子神色缓和不少，至少看上去不那么不近人情了。

凌莘重新凑近他，好奇问道：“大兄弟，你叫什么？”

男子嗓音低沉，“尹一程。”

凌莘挠挠头，与同样疑惑的方芝元对视一眼，好熟悉的名字。

“尹一程？”蓦地，凌莘与方芝元异口同声惊呼。

凌莘猛地站起身，“你就是大漠最厉害的刀客——尹一程？”

尹一程不置可否，全然没有回应这个称号的打算。

凌莘一脸喜滋滋对方芝元道：“哥们，咱们可不能赊账啊。”大漠最厉害的刀客，二百两，他们赚大发了，哪里是漫天要价，简直是亏本甩卖。

方芝元猛点头，“不赊，不赊。”

尹一程闻言，眼睛都没往这边撇一下，冷淡得很。

凌莘乍舌，好炫酷的哥们。

现时知道了他的身份，他是越看越满意，对他不爱理人的坏脾气一应包容上了。

他主动地自我介绍，“我叫凌莘，他是方芝元。”

尹一程“嗯”了一声，再无话。

第二日，天微亮，方芝元便喊凌莘起来，放眼望去，四周没看到尹一程的踪影，不过他有高强的本领在身，无需多加担心。

一日一日过去，解药却尚未有眉目，方芝元心中紧迫感渐渐加重。小莘中的毒比他深，想来毒发得也快，时间紧急，再不可耽误了。

凌莘起来时，尹一程已经回来，他们也不过问，毕竟私人空间还是要给一些的，凌莘自认为自己对**权的注重程度决不比他人低。

他感慨地想，他真是一个好老板。

三人收拾完毕便动身启程，风一般跋涉而去。

凌莘雄赳赳气昂昂，恨不能回黑风寨转一圈，好炫耀他也有护卫，不必再受樊亮威胁，然而想到对方人多势众，他便萎下来了。

三人走着走着，骤然响起清脆的“咔嚓咔嚓”声，尹一程转头一看，只见凌莘不知何时摸出一包瓜子，嗑得正起劲。

见他看过来，凌莘异常大方道：“你要不要？”掌心瓜子伸到他的面前。

尹一程非常干脆，“不要。”

方芝元道：“小莘，我也吃一些。”

凌莘便转向方芝元，分一半给他，“喏。”

瓜子三两下便嗑完，凌莘哀叹，“好无聊。”

隔了一会，他提议道：“我们玩个游戏吧。”

方芝元很给面子地搭腔，“什么游戏？”

凌莘嘿嘿笑道：“老鹰捉小鸡，你当老鹰，我当小鸡。”

方芝元宠溺地笑道：“好。”

两人你追我赶撒腿跑了起来。

凌莘娇俏回头，“你来抓我呀，抓我呀。”

方芝元佯装气势汹汹道：“我来了，你莫跑。”

尹一程：“……”

两人不知不觉跑到一条要道，这条道是通商要塞，时而有来往的行商经过，俱好奇地打量这古怪的两人。

一座小小的沙丘后面响起的低泣吸引了二人注意，凌莘回头招呼稍落后头的尹一程，“前面有状况，快来。”

尹一程冷淡道：“你最好少管闲事。”

练武之人耳聪目明，怎会听不到异响。

凌莘无视他的警告，和方芝元绕到沙丘后，映入眼帘的是一道柔弱的背影，长发及腰，蹲坐在地上埋头哭泣。

是一名女子！

凌莘与方芝元惊讶地对视一眼。

二人走到她身旁，凌莘柔声细语问道：“你为什么在这里哭？”

女子抬起头，年约十四五岁，健康的小麦色肤色，高鼻深目，无一不彰显着她是当地人的事实。

女子带着哭腔道：“我和家里人走丢了。”

凌莘心下怜惜之心顿起，情不自禁脱口而出，“我送你回去。”

方芝元推推他的胳膊，凌莘看过来，方芝元将他拽到一边，低声道：“我们什么都不清楚，贸贸然送她回去是否不太好？”

旁边的尹一程双手环胸冷笑，多管闲事的家伙。

凌莘握紧小拳头，义正言辞，“我们从小就知道要助人为乐，帮助使人快乐。”

方芝元被他的小模样萌化了，连声道：“好好，一切听你的。”

凌莘走过去，与那女子商量了两句，女子点头同意，三人行正式成为四人行。

几人路上交谈得知，女子名为小武，是当地人士，和家里人出来放牧不慎走丢了。

凌莘同情道：“你放心，我必定把你安安全全送回家。”

女子吸吸鼻子，“多谢三位大哥哥。”

这一声大哥哥令凌莘晕头转向，迷迷糊糊道：“不客气，不客气。”

方芝元：“……”臭小子。

走了大半时日后，女子指着沙丘下的一个小寨子兴奋道：“凌哥哥，到了。”

一种奇异的熟悉感自凌莘心头油然而生，不待他细思，女子猛冲下去，跑到寨子门口，边回头边与守门人说了些什么。

不多时，一堆人自寨子里面走出来，向这边涌来。

凌莘看到为首几人熟悉的面孔，瞬时扭头就跑，“夭寿啦！这里是落山寨！”

“什么！”方芝元早就从凌莘口中得知那一晚发生于落山寨的所有细节，转头跑得比凌莘还快。

为首几人急忙从背后抽刀，大吼，“肥羊跑了，快抓回来！”

一群人呼啦啦地追上来。

凌莘撒腿狂奔，日了狗了，这下真是羊入虎口，自投罗网。

跑到一半，他骤然回想起，不对啊，他还有一个保镖。

他边跑边回头一看，尹一程那头已经刀光剑影交错，打得难舍难分。

另一头的方芝元早已停下奔跑，伫立原地，一脸欣赏地看着尹一程打斗。

“吃不吃？”

方芝元转头一看，凌莘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手中握着一包瓜子，正嗑着瓜子聚精会神盯着尹一程。

他捏起一粒，“咔嚓咔嚓”嗑起来。

两人时而点评一两句，“那个人手脚无力，一看就不是练家子的材料。”

“你看看他，刀都拿反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咦，这是什么招式，我从未见过。”

“你没见过的招式多了去了。”

一把寒光闪闪的小刀悄然从凌莘身后伸至颈前，一道阴沉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那晚是你杀了我们大当家，我记得你。你叫他住手。”

凌莘一僵，垂眼瞥见近在咫尺的寒光，一动不敢动，揪了揪旁边方芝元的衣袖，提醒他。

方芝元大惊，颤颤巍巍道：“尹一程！”

尹一程闻声看过来，发现凌莘已被人挟持，一脚踹翻一个冲过来的土匪，提着刀向这边走来，身后是一众横七竖八的伤者。

刀尖划过地面，在沙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暗色痕迹，那是刀上的血渍沾到沙土的颜色。

他一身煞气，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那刀尖划沙土的细微声音宛若催命符，落在每一个人心中。

凌莘身后的男人不禁倒退一步，声音有些许颤抖，“你再过来我就杀了他。”

男人的刀锋摁在了凌莘的脖子上，只需轻轻一割，毫无疑问，这细嫩的脖子将会鲜血淋漓。

方芝元惊恐瞪大眼睛，“你敢动他我灭你满门！”

尹一程停下脚步，神色淡漠，“你想如何？”

男人左手扔出一把刀，恨恨道：“我要你自杀，立刻死在我们面前。”

尹一程没有动。

男人捏紧刀子，催促，“快点！”

尹一程俯身拾起刀。

男人一喜，全神贯注盯着尹一程手里的刀子。

就在此时，说时迟那时快，凌莘右手悄悄往下狠狠一掏，一招猴子偷桃，霎时间鸡飞蛋打。

男人手里的刀骤然落地，深深插进沙地中。

男人虾米似弓下身捂住下半身，满脸猪肝色，痛苦得发不出一个音节。

方芝元呆愣一瞬，明白过来，充满同情道：“你挟持谁不好，居然挟持他。”

凌莘轻轻给了他一拳，“胡说八道，我最仁义好不好。”

方芝元问道：“这些人如何处置？”

凌莘神秘一笑，“我有办法。”

***

寨内，小武急急忙忙跑进来，挨家挨户通知，“快带上银子去赎人，只要老人家和小孩子。”

一盏茶后，寨子外聚集起一群老弱妇孺，一脸急色地争相排队，不多时便排起长长的一条队伍。

方芝元嗑着瓜子道：“小莘，你还是太善良了。”这些劣迹斑斑的土匪当场打死都不为过。

凌莘笑嘻嘻地指挥着人们排队，根本没留意方芝元说了些什么。

队伍排整齐之后，凌莘站在队伍前头，大声道：“一个人十两，不准挤不准急，一个接一个给钱啊，没给钱的不准领人走。”

凌莘脚边的一大群捆起来的土匪满面屈辱，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跟一头猪仔似的出售交易。

队伍为首的是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大爷，他头都不敢抬，匆匆将银子交给凌莘。

凌莘拉住他，苦口婆心，“大爷啊，抢劫是不法行为，被逮到要坐牢的，我们生长在同一片蓝天白云下，为什么我如此出众过人善良可爱，你的孩子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归根结底还是你的教育出了问题，希望经过这一次教训，你能好好教一教他善恶之分。”

老大爷胡乱点头，“好好好。”

第二个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睁着一双大眼睛怯生生看着他，双手递出一袋子钱，“哥哥，给你。”

凌莘毫不犹豫收下，一脸认真教育道：“你爹不是个好东西，不要认他。”

……

收完最后一个人的银子，凌莘伸了一个懒腰，无视地上土匪们的怒视，招呼方芝元和尹一程，“我们走。”

三人渐行渐远。

西边最后一丝光沉入地平线之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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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