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你,很是面善。”苏雪琅眼中首次不带掩饰地表现出困惑。
这个青年,他似是在哪里见过。
凌莘心头一跳,拼命眨眼,干巴巴笑说:“可能帅哥都有相似的地方。我看你也很面善。”
这便是连带夸赞了苏雪琅。
他都夸他了,总不至于抓着这个问题不放吧?
也不知道苏雪琅听没听懂,却是没再就着这个问题讨论下去,只道:“你往后不要再过来了。”
府上近日没听闻丢失贵重财物,想来此人所为不为行窃,却不知道有何目的。
然而天性中的冷淡让他并不好奇,也不打算追究。
凌莘苦着脸呢喃,“我也不想,是你把你我带过来的。”
因声音太小,苏雪琅没有听清,也不追问,道:“你现在便出去。”
他的仁慈只到这里了。
凌莘猛摇头,很是抗拒,“不行,我要跟着你。”
苏雪琅张口,正欲唤人,他一把子扑上去,一个案咚把苏雪琅压在身下,邪魅狂狷道:“男人,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满室寂静。
面前的一双大眼睛近在咫尺,苏雪琅几乎嗅到他身上清淡的香气。
苏雪琅:“……你威胁我?”
凌莘一本正经,“你受不受威胁?”
苏雪琅:“来人!”
凌莘掏出不知道打哪儿来的麻绳,摸出一张高凳,站上去便抛绳要上吊,口中嘟嘟哝哝,“你不让我跟着你,我就死在这里。”
苏雪琅:“……出去。”
凌莘打完结,扯扯绳圈。
很好,很结实。
他两手把在绳圈两侧,一再提醒苏雪琅,“我要上吊哦~”
这还不来拦着?
苏雪琅完全不受动摇,“出去。”
他一甩绳圈,气呼呼下凳,怒视苏雪琅,“这你都不拦着?”
真不是人!冷血!无情!
苏雪琅异常坚定,“出去。”
好吧。
凌莘终于接受了无法打动对方的现实。
他朝门口走去,走出半步,蓦地回头,把衣襟一敞,一手摸头,一手叉腰,摆出个妖娆多姿的pose,向苏雪琅抛媚眼。
苏雪琅:“……”
他的表情难得一见地失控,“你在做什么?”
凌莘维持着姿势,“勾引你。”
门口恰好赶到的仆人:“……”
为首管事:“公子,这……”
要不他们等会再过来?
苏雪琅毫不犹豫下令,“把他拖出去。”
凌莘猛扑到苏雪琅脚下,声泪俱下,“公子,你不能因为我是男子就抛弃我啊,我跟了你整整两年,你怎么能如此冷血!”
在前线吃瓜的众人:……这就是公子不近女色的原因?!
苏雪琅:“……”
生平第一次,他内心有了说粗鄙之言的冲动。
一直关注着这边,听闻异动赶来的苏白芷正巧听到最后一句话,脱口而出:“我哥哥不是和你妹妹在一起吗?”
众人:哦豁。
人人神情无不是意味深长。
凌莘:“……是这样的,你哥哥男女通吃。”
冷静自持矜贵优雅的苏大公子忍无可忍开口:“凌莘,你大爷。”
凌莘被拖出去时,自始至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今天的拖拽比前几次粗暴。
他麻溜从地上爬起,跑到苏府门口坐定,坐等天亮。
半个月前,他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在一条小溪边,却被无形的力量囚困于原地,四处不得去。
直到有一次他无意中心念一动,闪现在画外,看着那幅画,他才知道自己变成了画中人。
画上之人长相与他一模一样,却不知道是谁所作。
甚是奇怪。
自从以后,他总是等到夜半无人才出现,没成想,还是被主人家发现了。
即便被丢出来也不要紧,天亮时他会自动回到画中,也就是俗称的更新。
咦?哪里来的闻所未闻的新词?
凌莘挠挠头。
是以,除非苏雪琅把画送给别人,他自然就能跟着画走了,否则赶他也没用,他会自动回到画中去。
不是没试过白天出现,却没想到阳光会将他灼伤,所幸晒得不严重,几天就修养回来了。
总而言之,他现在疑似变成了非人物种。
这件事事关重大,一个不慎就会被当成妖怪烧死,他得小心小心再小心才行。
不晓得尹一程那边怎么样了,随着时间流逝,他近日记忆越来越模糊,快要想不起他们的名字了。
想着,他叹了口气。
渐渐的,天空浓墨转淡,东方鱼肚泛白,朝阳将升。
苏府后门打瞌睡的青年瞬间消失不见。
隔日清晨,苏白芷急急来到苏雪琅的书房,平日无事他最爱待书房。
苏雪琅不在,一问下人方知,他一大早与梁生骑马出门了。
她焦灼地等到晚上,再去书房,苏雪琅仍然未回,却见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失声道:“你怎么在此?”
青年半躺在软榻上,手里攥着半个没剥完的橘子,看见她,淡定一笑,“姐妹,嗨。”
她虽气愤,良好的礼仪修养却让她异常镇定,柔声质问道:“你为何骗我?”
枉她信了他一番鬼话,竟然当众污蔑哥哥,教人看哥哥笑话。
悔得她翻来覆去一整夜未睡,直想找哥哥解释清楚。
凌莘眨巴眨巴眼睛,“我几时骗你了?”
“你骗我哥哥和你妹妹——还和你——”她说不出口了,难以启齿,十分赧然。
她对不住她那光风霁月的哥哥,她不该听信他人对哥哥心生怀疑。
凌莘正色道:“我没骗你,确有此事。”
苏白芷生气道:“你还想骗我!”
凌莘伤心地叹了一口气,“你哥哥不愿承认我们的关系,又想与我藕断丝连,所以才在晚上放我进来。”
她斩钉截铁,“不可能。”
哥哥绝对不是那种人,这次他说什么她都不会信了。
凌莘坐起身,不服气道:“要不要直接跟他对峙?”
苏白芷一口答应,“好!”
她要让这满口谎言的骗子承认得心服口服,还哥哥一个清白!
凌莘眨眼,糟糕,怎么答应得那么爽快?
管事在旁苦劝道:“小姐,时辰已晚,不若明日再去?”
现在天色漆黑,夜间险恶,女子不轻易出门,小姐如此冒险,委实不应当。
苏白芷坚持道:“彭叔,去备马车。”
管事不愿放弃,道:“小姐,公子不知去向,你要去何处寻他?”
苏白芷胸有成竹道:“我知道哥哥在哪里,他定是去了浔山。”
劝不动自家小姐,管事只好愁眉苦脸去备车。
不多时,下人前来禀报马车已备好,连带着还有一串骑马随从与十数名婢女,香车宝马,灯火通明,甚是热闹。
苏白芷不顾管事阻拦,仅点了三名随从跟随,轻装出行。凌莘站在马车前问道:“那我呢?”
苏白芷看着他这张无辜的脸便气不打一处来,扔下一句话,“自己想办法,”紧接着吩咐车夫,“走。”
车夫甩鞭,马车扬长而去,后头骑马随从紧跟其后,远远把凌莘抛在后头。
凌莘茫然眨眼,说好一起去对峙,怎么把他丢下了?
省事了,不必去了。
他美滋滋回到书房,往软榻上一躺,悠闲惬意哼起小调。
***
漆黑的屋里,蓦然亮起一盏灯火。
“你说什么?”一名美妇人披衣而起,急匆匆来到婢子面前。
婢女低眉顺眼,嗫嚅道:“小姐上浔山寻大公子去了。”
美妇人勃然大怒,“荒谬!你们怎么伺候小姐的?竟敢让她夜半独自去荒山野岭!”
又是因为苏雪琅这个扫把星!
她气得扶额,险些站不稳,贴身婢女连忙扶住她,“夫人。”
美妇人神色发狠,“去,命所有人起来,都给我去把小姐找回来,若是找不回来,我要你们全部人头落地!”
语毕,她疾步出门,“老爷在哪儿?”
“回夫人,老爷今夜宿在书房。”
***
马车陡然一歪,她差点栽倒,晕头转向撩起帘子,“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随从前来回禀道:“轮子卡进深坑里了,还请小姐稍等一二。”
她放下帘子,仰靠车壁闭目养神,思绪纷杂,心神不宁。
若一会看到哥哥,应如何解释?若哥哥不听她的解释如何是好?
往日哥哥最爱与梁生哥哥上浔山游玩,昼夜不归,今日应当也是在浔山罢……
三人吆喝着企图推动马车,却几次三番都失败。
马车震动数回,依旧没推出来,轮子在深坑里卡得紧紧的。
她揉揉撞疼的后脑勺,索性撩帘下地。
随从们忙拦下,“小姐,请在车里稍等片刻。山野泥地脏污,蚊虫肆虐,不适合走动。”
她和气道:“不打紧,我在一旁看着你们。”
见苏白芷执意下地,随从们不敢再多加阻拦,纷纷铆足力气,齐心协力推动马车。
推了不知道多久,几人累得满头大汗,支支吾吾提议道:“小姐,不若我们走下山罢,山下有客栈可歇息。”
苏白芷置若罔闻,命令道:“你、你随我上去,你们几人留在这里看守马车。”
几人只好听从。
两名随从一前一后护着她上山,走到半道,她气喘吁吁道:“歇一会。”
几人便坐下歇息。
她离开随从向山林深处走去,边走边吩咐,“莫要跟过来,我一会回来。”
女儿家自有不便,不宜多问。
两名随从在原地等待。
二人等了片刻,不见她回来,一时心慌,起身向她走动的方向走去,口中唤道:“小姐!小姐!”
殊不知,那头的苏白芷摸着四面泥壁,欲哭无泪。
四周漆黑一片,阴风阵阵,凶猛野兽嚎叫仿佛近在咫尺,时不时夹杂着似乎是婴儿啼哭的声音,诡异至极。
她强作镇定,高声大呼,“有人吗?”
喊着喊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弱,仔细听,上面好似有异动,使得她胆颤心惊,再不敢出声了。
上方突然有树枝断裂声传来,细微却清晰,在黑夜中被放大了无数倍。
她下意识后退,直退到后背靠墙壁。
这时,一点温暖的灯光在上面晃了晃,清朗男声犹如天籁之音响起,“苏小姐?”
她大喜过望,应道:“我在这里。”
青年把灯笼放在一旁,灰头土脸趴在坑边,看着她,第一句话既没有嘲笑,也没有指责,而是庆幸说:“幸好你没事。”
她一怔,心跳骤然加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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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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