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四章

“我见你,很是面善。”苏雪琅眼中首次不带掩饰地表现出困惑。

这个青年,他似是在哪里见过。

凌莘心头一跳,拼命眨眼,干巴巴笑说:“可能帅哥都有相似的地方。我看你也很面善。”

这便是连带夸赞了苏雪琅。

他都夸他了,总不至于抓着这个问题不放吧?

也不知道苏雪琅听没听懂,却是没再就着这个问题讨论下去,只道:“你往后不要再过来了。”

府上近日没听闻丢失贵重财物,想来此人所为不为行窃,却不知道有何目的。

然而天性中的冷淡让他并不好奇,也不打算追究。

凌莘苦着脸呢喃,“我也不想,是你把你我带过来的。”

因声音太小,苏雪琅没有听清,也不追问,道:“你现在便出去。”

他的仁慈只到这里了。

凌莘猛摇头,很是抗拒,“不行,我要跟着你。”

苏雪琅张口,正欲唤人,他一把子扑上去,一个案咚把苏雪琅压在身下,邪魅狂狷道:“男人,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满室寂静。

面前的一双大眼睛近在咫尺,苏雪琅几乎嗅到他身上清淡的香气。

苏雪琅:“……你威胁我?”

凌莘一本正经,“你受不受威胁?”

苏雪琅:“来人!”

凌莘掏出不知道打哪儿来的麻绳,摸出一张高凳,站上去便抛绳要上吊,口中嘟嘟哝哝,“你不让我跟着你,我就死在这里。”

苏雪琅:“……出去。”

凌莘打完结,扯扯绳圈。

很好,很结实。

他两手把在绳圈两侧,一再提醒苏雪琅,“我要上吊哦~”

这还不来拦着?

苏雪琅完全不受动摇,“出去。”

他一甩绳圈,气呼呼下凳,怒视苏雪琅,“这你都不拦着?”

真不是人!冷血!无情!

苏雪琅异常坚定,“出去。”

好吧。

凌莘终于接受了无法打动对方的现实。

他朝门口走去,走出半步,蓦地回头,把衣襟一敞,一手摸头,一手叉腰,摆出个妖娆多姿的pose,向苏雪琅抛媚眼。

苏雪琅:“……”

他的表情难得一见地失控,“你在做什么?”

凌莘维持着姿势,“勾引你。”

门口恰好赶到的仆人:“……”

为首管事:“公子,这……”

要不他们等会再过来?

苏雪琅毫不犹豫下令,“把他拖出去。”

凌莘猛扑到苏雪琅脚下,声泪俱下,“公子,你不能因为我是男子就抛弃我啊,我跟了你整整两年,你怎么能如此冷血!”

在前线吃瓜的众人:……这就是公子不近女色的原因?!

苏雪琅:“……”

生平第一次,他内心有了说粗鄙之言的冲动。

一直关注着这边,听闻异动赶来的苏白芷正巧听到最后一句话,脱口而出:“我哥哥不是和你妹妹在一起吗?”

众人:哦豁。

人人神情无不是意味深长。

凌莘:“……是这样的,你哥哥男女通吃。”

冷静自持矜贵优雅的苏大公子忍无可忍开口:“凌莘,你大爷。”

凌莘被拖出去时,自始至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今天的拖拽比前几次粗暴。

他麻溜从地上爬起,跑到苏府门口坐定,坐等天亮。

半个月前,他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在一条小溪边,却被无形的力量囚困于原地,四处不得去。

直到有一次他无意中心念一动,闪现在画外,看着那幅画,他才知道自己变成了画中人。

画上之人长相与他一模一样,却不知道是谁所作。

甚是奇怪。

自从以后,他总是等到夜半无人才出现,没成想,还是被主人家发现了。

即便被丢出来也不要紧,天亮时他会自动回到画中,也就是俗称的更新。

咦?哪里来的闻所未闻的新词?

凌莘挠挠头。

是以,除非苏雪琅把画送给别人,他自然就能跟着画走了,否则赶他也没用,他会自动回到画中去。

不是没试过白天出现,却没想到阳光会将他灼伤,所幸晒得不严重,几天就修养回来了。

总而言之,他现在疑似变成了非人物种。

这件事事关重大,一个不慎就会被当成妖怪烧死,他得小心小心再小心才行。

不晓得尹一程那边怎么样了,随着时间流逝,他近日记忆越来越模糊,快要想不起他们的名字了。

想着,他叹了口气。

渐渐的,天空浓墨转淡,东方鱼肚泛白,朝阳将升。

苏府后门打瞌睡的青年瞬间消失不见。

隔日清晨,苏白芷急急来到苏雪琅的书房,平日无事他最爱待书房。

苏雪琅不在,一问下人方知,他一大早与梁生骑马出门了。

她焦灼地等到晚上,再去书房,苏雪琅仍然未回,却见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失声道:“你怎么在此?”

青年半躺在软榻上,手里攥着半个没剥完的橘子,看见她,淡定一笑,“姐妹,嗨。”

她虽气愤,良好的礼仪修养却让她异常镇定,柔声质问道:“你为何骗我?”

枉她信了他一番鬼话,竟然当众污蔑哥哥,教人看哥哥笑话。

悔得她翻来覆去一整夜未睡,直想找哥哥解释清楚。

凌莘眨巴眨巴眼睛,“我几时骗你了?”

“你骗我哥哥和你妹妹——还和你——”她说不出口了,难以启齿,十分赧然。

她对不住她那光风霁月的哥哥,她不该听信他人对哥哥心生怀疑。

凌莘正色道:“我没骗你,确有此事。”

苏白芷生气道:“你还想骗我!”

凌莘伤心地叹了一口气,“你哥哥不愿承认我们的关系,又想与我藕断丝连,所以才在晚上放我进来。”

她斩钉截铁,“不可能。”

哥哥绝对不是那种人,这次他说什么她都不会信了。

凌莘坐起身,不服气道:“要不要直接跟他对峙?”

苏白芷一口答应,“好!”

她要让这满口谎言的骗子承认得心服口服,还哥哥一个清白!

凌莘眨眼,糟糕,怎么答应得那么爽快?

管事在旁苦劝道:“小姐,时辰已晚,不若明日再去?”

现在天色漆黑,夜间险恶,女子不轻易出门,小姐如此冒险,委实不应当。

苏白芷坚持道:“彭叔,去备马车。”

管事不愿放弃,道:“小姐,公子不知去向,你要去何处寻他?”

苏白芷胸有成竹道:“我知道哥哥在哪里,他定是去了浔山。”

劝不动自家小姐,管事只好愁眉苦脸去备车。

不多时,下人前来禀报马车已备好,连带着还有一串骑马随从与十数名婢女,香车宝马,灯火通明,甚是热闹。

苏白芷不顾管事阻拦,仅点了三名随从跟随,轻装出行。凌莘站在马车前问道:“那我呢?”

苏白芷看着他这张无辜的脸便气不打一处来,扔下一句话,“自己想办法,”紧接着吩咐车夫,“走。”

车夫甩鞭,马车扬长而去,后头骑马随从紧跟其后,远远把凌莘抛在后头。

凌莘茫然眨眼,说好一起去对峙,怎么把他丢下了?

省事了,不必去了。

他美滋滋回到书房,往软榻上一躺,悠闲惬意哼起小调。

***

漆黑的屋里,蓦然亮起一盏灯火。

“你说什么?”一名美妇人披衣而起,急匆匆来到婢子面前。

婢女低眉顺眼,嗫嚅道:“小姐上浔山寻大公子去了。”

美妇人勃然大怒,“荒谬!你们怎么伺候小姐的?竟敢让她夜半独自去荒山野岭!”

又是因为苏雪琅这个扫把星!

她气得扶额,险些站不稳,贴身婢女连忙扶住她,“夫人。”

美妇人神色发狠,“去,命所有人起来,都给我去把小姐找回来,若是找不回来,我要你们全部人头落地!”

语毕,她疾步出门,“老爷在哪儿?”

“回夫人,老爷今夜宿在书房。”

***

马车陡然一歪,她差点栽倒,晕头转向撩起帘子,“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随从前来回禀道:“轮子卡进深坑里了,还请小姐稍等一二。”

她放下帘子,仰靠车壁闭目养神,思绪纷杂,心神不宁。

若一会看到哥哥,应如何解释?若哥哥不听她的解释如何是好?

往日哥哥最爱与梁生哥哥上浔山游玩,昼夜不归,今日应当也是在浔山罢……

三人吆喝着企图推动马车,却几次三番都失败。

马车震动数回,依旧没推出来,轮子在深坑里卡得紧紧的。

她揉揉撞疼的后脑勺,索性撩帘下地。

随从们忙拦下,“小姐,请在车里稍等片刻。山野泥地脏污,蚊虫肆虐,不适合走动。”

她和气道:“不打紧,我在一旁看着你们。”

见苏白芷执意下地,随从们不敢再多加阻拦,纷纷铆足力气,齐心协力推动马车。

推了不知道多久,几人累得满头大汗,支支吾吾提议道:“小姐,不若我们走下山罢,山下有客栈可歇息。”

苏白芷置若罔闻,命令道:“你、你随我上去,你们几人留在这里看守马车。”

几人只好听从。

两名随从一前一后护着她上山,走到半道,她气喘吁吁道:“歇一会。”

几人便坐下歇息。

她离开随从向山林深处走去,边走边吩咐,“莫要跟过来,我一会回来。”

女儿家自有不便,不宜多问。

两名随从在原地等待。

二人等了片刻,不见她回来,一时心慌,起身向她走动的方向走去,口中唤道:“小姐!小姐!”

殊不知,那头的苏白芷摸着四面泥壁,欲哭无泪。

四周漆黑一片,阴风阵阵,凶猛野兽嚎叫仿佛近在咫尺,时不时夹杂着似乎是婴儿啼哭的声音,诡异至极。

她强作镇定,高声大呼,“有人吗?”

喊着喊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弱,仔细听,上面好似有异动,使得她胆颤心惊,再不敢出声了。

上方突然有树枝断裂声传来,细微却清晰,在黑夜中被放大了无数倍。

她下意识后退,直退到后背靠墙壁。

这时,一点温暖的灯光在上面晃了晃,清朗男声犹如天籁之音响起,“苏小姐?”

她大喜过望,应道:“我在这里。”

青年把灯笼放在一旁,灰头土脸趴在坑边,看着她,第一句话既没有嘲笑,也没有指责,而是庆幸说:“幸好你没事。”

她一怔,心跳骤然加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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