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他抖动手腕。
一阵轻柔麻痒自脚底传至全身,苏雪琅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他怎敢!
他怎敢!
凌莘得意洋洋道:“目前还没有人能从我的绝招底下一毛不拔逃出来。”
说着,他加快抖动速度,鸡毛来来回回刷过脚底。
苏雪琅浑身颤栗,牙齿间挤出四个字,“卑鄙……无耻……”
他不惧严刑拷打,唯独这痒痒,是他的死穴。
凌莘毫不在意他的骂语,高高兴兴哼起歌,“今儿个呀真开心……”
“书架第四层。”苏雪琅颤声打断他。
鸡毛毫不犹豫一扔,凌莘吭哧吭哧爬下床,走到架子前翻找起来。
第四层书架上凌乱摆着几册书籍,书底下随意压着几张银票,面额不小。
他的手恋恋不舍地滑过金额最大的银票,来到最不起眼的一张十两面值的银票前,喜滋滋收入囊中。
他属实想把银票席卷一空,不过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他心中甚是欣慰,自己的人情世故,很是到位啊。
钱到手了,这绑,必然是要松的,还得松得漂漂亮亮,松得完完美美。
否则苏雪琅一声令下,他能从座上客变成阶下囚。
他全然忘了苏雪琅那句话。“是你救了梁生。”
这话他再厚颜无耻也是不敢认的。
可苏雪琅的宽容程度不以他的承认与否为准。
梁生说什么,事实便是什么。
他说是凌莘救了他,便是凌莘救了他。
凌莘蹲在床下,绞尽脑汁。
苏雪琅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低喝道:“你还不来松绑!”
想他堂堂苏家大少爷,被人五花大绑在床上成何体统,简直不堪入目。
凌莘闻言一个弹起,来到苏雪琅身旁,语气诚恳:“打个商量。”
苏雪琅冷笑,憋了一晚上的气倾泻而出,“你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也知道后怕。”
凌莘摇头,“不是。我是想问你,”他凑近苏雪琅耳畔,神秘兮兮压低声音,“我能不能多拿一张银票?”
苏雪琅:“......”
天地寂静。
凌莘挠挠头,察觉氛围稍显尴尬,主动打破沉默,“我给你解开。”
解了绑,苏雪琅起身下床,居高临下看着床上的凌莘,“再有下次,我不会放过你。”
凌莘大喜,“那就是这次放过了?”
苏雪琅,“......”
现在他不想看到他。
“出去。”
凌莘欢欢喜喜下了床,欢欢喜喜套上鞋,欢欢喜喜道别,“我走了。”
苏雪琅,“......”
一身好修养令他控制住冲动,没有吐出一个滚字。
凌莘走到半路,蓦然想起什么,猛然回头问:“你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苏雪琅点头,“自然。”
“那你肯定知道你的荷花池里面有啥玩意儿?”凌莘扭曲了脸,这事一提起来他就忍不住嫌恶。
苏雪琅心下明了,知道他想问什么,道:“我已调人过来处理池子。”
“掏空荷花池?”
“不错。”
这下真是掘地三尺了。
“今天就开始放空池塘?”
“嗯,”苏雪琅顿了顿,“尚未有线索。”
凌莘若有所思,接着遗憾道:“看来最近看不到荷花了。”
掏空荷花池可不是小打小闹的事情,何况是那么大一个池子,工程浩大,任务相当艰巨。
苏雪琅淡漠道:“若如你们所见,底下有异常,不出所料三十日后便能看到荷花。”
凌莘诧异,“三十天就能把一切搞定,荷花种回去?”
苏雪琅傲然道:“区区小事,不过耗费些小钱罢了。”
凌莘:......是他低估金钱的力量了。
凌莘大摇大摆出门,身后苏雪琅倏地又问道:“你现在去哪里?”
不是苏雪琅关心他,实在是担心以他这闹腾的性格又生事端,不好收场。
凌莘头也不回,“找梁生。”
日头正盛之时,梁生已是翘首以盼,等得望眼欲穿。
太阳落山之时,他已不报希望。
睡前熄灯,梁生哀叹,“我的恩人,你去哪里了。”
也许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他睁开眼的一瞬间,一张乌漆麻黑的面孔出现在上方,“小梁。”
梁生一骨碌起身,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与惊喜,“你来了!”
全然不计较凌莘的称呼。
凌莘深沉道:“小梁啊,你身体怎么样啊?”
大有老领导慰问下属的派头。
梁生苦笑,“大夫让我好好休养几日再下地。”
凌莘摸摸下巴,“那你好好休养。”
梁生问起困扰他一整日的问题,“昨夜你为何独自走了?”
凌莘眨巴眨巴眼睛,“是这样的,我和苏雪琅不是不合么,为了不讨人嫌,我就自己回家休息了。”为免梁生追问,他转移话题道:“你昨晚怎么脱险的?”
梁生纳闷,“不是你救我回来?”他溺水前最后一眼见到的是凌莘,除了凌莘还有谁会在场。
凌莘简单提了一下昨夜事件的过程,自然是略去了渡气一事——看这厮神态自然,不像记得的样子。
梁生糊涂了,既然不是他把他救出来的,那他是怎么上岸的?难不成另有蹊跷?
两人埋头一合计,最后得出结论:是凌莘那一刺,刺中了水鬼,水鬼受伤,故而他才被放回来。
说到底,还是凌莘救了他。梁生对这个答案心满意足。
他早就认定凌莘是他的救命恩人。
昏暗屋内,两个脑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梁生:“你想要什么,哪怕天涯海角,我都给你寻来。”
口气甚大。
凌莘嘿嘿笑了,故作推辞,“那不好......”
梁生豪气道:“你尽管提。”
“我想......”凌莘忸怩道:“我想......”
梁生自认与他是生死之交,默契非同寻常,试探道:“你想要钱?”
试问这世上谁不要钱,再者他观凌莘穿着打扮并不是出自富裕人家,料想家中也有缺钱的时候,不如送钱最实际。
凌莘一股脑说了出来,“我想你忘掉昨晚的事。”
梁生讶异,“为何?”
凌莘嘀嘀咕咕,“为了我的清白。”
他的初吻丢在荷花池里头,这事要是传出去,哪个姑娘还愿意要他呢,毕竟这年头,对一个男子来说,清白是最好的嫁妆。
梁生听得不清不楚,一头雾水道:“你说什么?”
凌莘掩饰道:“没什么。”生怕这厮记起昨晚的细节。
梁生不是好糊弄的人,只是在凌莘面前,他格外乐意做一个善解人意大方体贴的贵公子,谁教他是知恩图报的好青年。
他贴心地移开话题,“你家住哪里?”心里寻思改日登门造访,让恩人也风光一回。
凌莘泰然自若,“四海漂泊,四处为家。”
梁生也不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只是谁教他是知恩图报的好青年。他一脸不忍道:“你过这样的日子多久了?”
凌莘惨淡道:“从出生开始。”
他睁眼有意识以来,就是自己一个人,也算是出生开始了。
梁生差点信了,安慰之言来到舌尖,险些倾泻而出,万幸他尚存一分理智,咽回去,婉转问道:“那你又是如何长大的?”
任谁都不会相信襁褓中的婴儿能靠自己成长成人。
凌莘斜眼,“你查户口?”
梁生摸摸鼻子,没听懂凌莘的用词,倒听出他语气中的挤兑,暗自猜测兴许是揭人疮疤了。
只听凌莘又道:“我明日去池塘监工。”
梁生大吃一惊,“雪琅安排你去做这等差事?”
凌莘救了他,怎么着也得过上高床软枕、锦衣玉食的生活,怎的还安排差事给他?
再来池塘监工对凌莘而言也不是什么好差事,他初来乍到,在下人心目中无威信可言,是以既无油水可捞,又无好处可捡,远不如府上差遣来的管事如鱼得水。
凌莘摇头,“非也非也,我给自己安排的活。”
梁生困惑不已,“你为何为自己揽事?”
舒舒服服享受高门子弟的生活岂不是更美妙?
凌莘模仿他的语气反问他,“你为何要苦读几十年书?”
做个玩世不恭的名门子弟不是更好?
梁生默然。
这世上总有一些东西要耗尽一生去追求的,可以是功名利禄,可以是远大抱负,他苦读,不也正是为了如此。
他坦诚道:“为了家族荣誉。”
随时为入仕而备。
身为家族一员,既然享了家中荣誉,便要随时做好投身的准备。
凌莘笑了,拍拍他的肩,调侃道:“还是你小子有前途。”
他跳下床,“我走了。”
梁生急忙喊住他,“明天你会不会来?”
凌莘头也不回挥挥手,也不管他能不能看到,“再说吧。”
明天他要监工,未必有时间过来侃大山。
次日,阳光明媚,一地碎金。
梁生手执一卷书,百无聊赖半倚床头,望着外头日光正好,心念一动。
不若去看看凌莘监工监得如何了。
说走就走。
他起身下地披衣,仿若老太爷的神态,慢慢悠悠负手出门。
拐过回廊拐角,与对面来人打了个照面。
苏雪琅惊讶道:“你怎么下地了?”
梁生不满,“我又不是产妇,还不能出门了?”
苏雪琅微皱眉,“大夫建议你最好在床上休养几日。”
梁生避而不答,道:“我去看一看小莘。”
苏雪琅随口道:“他在哪里?”
梁生理所当然道:“在荷花池监工。”
苏雪琅眼中出现一缕迷惑,“他在荷花池?”
梁生点头,“是啊。”
苏雪琅越发迷惑,“我刚从荷花池过来。”
梁生察觉出他的语气不对劲,反问:“他不在?”
苏雪琅“嗯”了一声。
两人面面相觑。
这小子,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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