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凌莘一踏进门就看到梁生这厮坐在桌边百无聊赖嗑瓜子,瓜子皮随手往外一扔,便发现他了。
凌莘嫌弃道:“你好没素质。”
梁生笑了,道:“前些日子是哪位小公子从桌下扫垃圾?”
凌莘一脸正气在他旁边坐下,讶异道:“竟有此事?我怎么不知道。”
梁生:“……”这家伙好厚的脸皮。
凌莘拿过茶壶为自己倒茶,东张西望道:“高富帅上哪里去了?”
“高富帅?”
凌莘随意道:“就是苏雪琅。”端起茶仰头一口饮尽。
梁生低声嘀咕,“你这家伙还给人起外号。”
他一把夺过凌莘手中的茶盏,为他续茶,“他去处理一些事务,约莫等一会便回来了。”
“什么事务?”凌莘异常自来熟地追问。
梁生理所当然地为他解疑,“有户人家死了当家的,赖上他了。”
凌莘一头雾水,“死了当家的关他什么事?”总不可能是苏雪琅杀的吧?
梁生满脸认同,“不错,这便是整桩事件的症结所在。”
面对着凌莘万分疑惑的视线,梁生娓娓道来。
昨日午后,一对披头散发的年迈夫妇携同一对瘦弱的年轻母子在苏府门口哭天抢地,众人围过去。
只听那模样可怜的老头子哭诉道:“我年轻力壮的儿子被苏府的少爷打死啦。”
众人瞬间哗然,高门子弟打死人,这还得了!纷纷对着苏府指指点点,争相传递消息。
“苏府大少爷打死人啦!”
“怎么打死的?”
“不知道哇,反正是打死了。喏,苦主在这里哭呢。”
门童听得外面吵吵闹闹,打开门一听,见事态发展不妙,门”啪“地阖紧,紧赶慢赶跑去向管事禀报:“管事,大事不好啦!门外有人诉冤来了!”
管事听完汇报,心下冷笑,换了旁人他不敢肯定,他家公子的脾气他却是百分百了解。
不是苏家没给苏雪琅为非作歹,横行霸道的资本,是苏雪琅内心不屑。
纨绔子弟不好当吗,好当啊,好当得很。
沉迷酒色,鱼肉乡里,苏雪琅愿意吗。
他宁愿痛痛快快死去,也不可浑浑噩噩活着。
人生活法数千种,他便要做那一支划破长空的利箭,在青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功过任后人评说。
入朝为官,至廉至清,他心之所向。
既然有心为官,他又岂会对平民百姓动手,自然是绝无可能。
苏老爷找到苏雪琅一问,便哼道:“好大的胆子,竟敢讹上我苏家。”
他招来下人,吩咐道:“你去查探清楚,一一回来向我禀报。莫让他们寻到漏洞,借题发挥。”
后一句,是对管事说的。
苏老爷入朝为官多年,总有些政敌的。
苏府大门。
老头翻来覆去便是那句“我儿子被苏府少爷打死啦。”除此之外再讲不出更多细节。
没有热闹可看,旧的一批人群渐渐散去,新的一批人又围过来。
“你说你儿子被苏大公子打死啦?”
“怎么打死的?”
有人向问话者投以谴责目光,人家儿子都被打死啦,还揪着那么残忍的话题不放。
老头支支吾吾,“反正是打死啦。”
老婆子同母子只一个劲在旁哭,哭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险些闭气过去。
问话者又开口,“你儿子同苏大公子有何新仇旧恨啊?”
这一句话把人们心中好奇都勾了出来,人们连忙看向这一家子。
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以至于把人活生生残忍打死?
老头子又支支吾吾,“反正是打死啦。”
问话者劝道:“你不说出来,我们很难替你讨公道啊。”
人们纷纷赞同。
“是啊,是啊。”
“有何冤屈你尽管说出来,我们替你做主。”
“你不说,如何让你儿子九泉之下安息?”
老头子犹豫了。
迟疑了一阵,他抹着眼泪,用带着浓重乡音的官话道:“我儿子是被苏家大少爷害得掉进茅坑淹死的。”
众人竖起耳朵。
可惜老头子憋出这句话便没有下文了。
强迫苦主开口申诉冤屈,谁也做不出来。
众人失望地转开视线,打算散去。
问话者再度开口,“这和苏家大少爷有何关系?”
众人眼一亮,刚转出去的脚马上挪了回来。
这时老婆子说话了,哽咽着断断续续道:“昨夜我儿子……回来,去茅房解手,今天一早……我看到……他人掉进……去,人没了……呜呜呜……苏公子,杀人要偿命啊!”
最后一句老婆子嘶吼着喊出来的。
众人听得不忍心,接二连三出言安慰。
可是,听到这里,又和苏公子有何关系呢?莫非是苏公子亲手将他推下茅坑的?
这一家子没再说下去,只来来回回谩骂苏家与苏大公子。
这个盘旋在众人脑海里的疑问得不到解答,众人失望散开。
下一批再聚过来。
听到这里,凌莘极为纳闷,“这和苏雪琅有什么关系?”
梁生神神秘秘道:“你还未发现?”
“发现什么?”
“死者的身份。”
凌莘伸出一只拳头,“这是什么?”
梁生答道:“拳头。”
“你要是再卖关子,它会出现在你的脸上,你信不信?”凌莘作势挥了几下。
梁生浑身皮一紧,老老实实道:“死者名为王大。”
凌莘脑海中过滤一遍认识的人名,毫无疑问,没有此人。
他疑惑道:“这个人是谁?”
梁生压低声,“昨夜与我们起冲突之人。”
凌莘恍然大悟!
随后他问道:“他是淹下去还是倒栽葱栽下去的?”
梁生疑惑道:“何解?”
凌莘道:“淹下去是整个人沉下去,倒栽葱是指,额……”
凌莘寻思自己都是个文盲了,三言两语肯定解释不清楚,干脆做动作一目了然。
他便利落脱掉鞋子,往隔壁软榻上一躺,头朝外垂下,腿脚朝内摆放。
梁生一脸懵逼走到他旁边,“你做什么?”
他言简意赅,“解释。”
他往前腾了腾,犹嫌不够,继续往前挪,直到半个身子垂下。
梁生在他的身侧坐下,惊叹,这家伙韧劲十足。
凌莘笑嘻嘻道:“这就是倒栽葱。”
梁生顿时明了,指着地下侃道:“这便是茅坑。”
他嫌恶地皱起眉头,怪恶心的,欲起身,哦豁,糟糕,起不来了。
他挥舞着双手求助,“梁生,扶我。”
梁生俯下身,与他的脸只隔了半臂的距离,笑眯眯道:“叫我哥哥。”
凌莘脸上露出吃了苍蝇一样的神情,道:“叫你大爷。”
逗弄凌莘,梁生心情大好,“叫大爷也成。”
凌莘当即一拳头挥出去,不料,身体往下一滑。
梁生眼疾手快抱住他的上半身,往上一搂,凌莘猛地坐起,撞入他的怀中,胸膛贴胸膛,心口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裳传给对方。
两人双双一愣。
梁生的心跳猛烈起来。
“砰、砰、砰”一下一下,撞击他的胸膛,使得他疑心凌莘是否听到他不安分的心跳。
他既是慌张,又是甜蜜。
既担心凌莘看穿他的心事,又欢欣于二人之间的距离。
桢静二十一年,秋,他在自幼玩伴苏雪琅的府上,与他的心上人分享了他因他而疯跳的心跳。
不错,心上人。
梁生终于发自内心承认了。
这样一想,他便险些泪流满面。
他走散二十多年的心上人啊,他们终于得以相逢。
凌莘拍拍他的背,“好兄弟。”
“嗯?”梁生带着鼻音的声音响起。
凌莘淡定道:“放手。”
梁生恋恋不舍松开双手。
“你们在做什么?”苏雪琅的声音自门口传来,他拧着眉看着两人坐在软榻上,满面不解。
凌莘蹭地一下站起来,兴致盎然问:“你摊上事了?”
苏雪琅淡淡“嗯”一声,走进来坐下。
“到底怎么回事?”凌莘好奇心甚重,坐到他对面。
两个人俱没看到软榻上的梁生失魂落魄。
苏雪琅道:“昨夜惹事的人死了。”
凌莘:“……”瞧这话说的,跟威胁一样。
梁生收拾起复杂的心情,贴着凌莘坐下,“可验了尸体?”
“验了。那王大昨夜回去,因醉酒倒入茅坑,淹死在里面,非他杀。”
梁生若有所思道:“他们一家是赖上你了?”
苏雪琅皱眉道:“他们听闻昨晚的事,不知从何处打听到我的身份,上门讨要说法。”
梁生了然,说得好听点是讨要说法,说得不好听的,就是要挟讹钱。
苏府要名声,迟早会拿钱堵他们的口。
梁生问道:“打算给多少?”
苏雪琅漠然道:“官差早已把他们带走。”
梁生一默。
苏老爷可不是心慈手软的好心人,看来他们捡柿子捏捡到了一颗石子,这回把手捏到流血都捏不碎石子了。
凌莘静静听着,心思早神游天外。
直到梁生把他喊回魂,“小莘。”
他下意识道:“什么?”
“雪琅要歇息了,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可好?”
正好趁此机会将他想说的话一并说出口。
凌莘无所谓道:“好。”
两人一道走出苏府。
秋夜泛着凉意,凌莘搓了搓手,“冬天快到了。”
身旁是凌莘,梁生幸福得感觉不到任何寒意,意味深长道:“春日将临。”
他的春天已经来了。
他侧过首,“你方才在想什么?”
凌莘叹道:“一家的顶梁柱意外死了,他们的日子以后不好过。”
梁生失笑,“你呀……”
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家伙,竟是他们当中最有善心的人。
他喜欢得紧。
他不是踟蹰不定的人,既已明白心意,自然是要早做准备。
他当即停下脚步,面对着凌莘,耳根通红,语气郑重,“我有一事想与你说。”
凌莘心中闪过一丝疑惑,这厮怎么突然这么郑重其事?
“我有意……”梁生望着他的眸子情深似海,后半句“与你共度余生”几个字尚未出口,便见凌莘毫不犹豫点头,“当然可以。”
他一时被这巨大的惊喜砸懵了,不敢置信,“你说的可是真的?”
凌莘再度予以肯定,“当然了。”
一时间,千万朵璀璨烟花在他心中齐齐绽放,“噼里啪啦”点亮整个世界。
梁生喜笑颜开,嘴角几乎咧到脑后。
若不是天色已晚,他现下真想疯狂地从街头蹦至街尾再打一百二十个滚。
他定要择个好日子大摆流水席,昭告天下,他梁生,与他此生挚爱凌莘,有情人终成眷属!
凌莘困惑地瞅了他好几眼,不就是答应上他家做客,有必要那么开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第十八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