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十七章

两人踏着落叶的脚步声轻轻回荡在青石长街。

晚风轻柔拂过脸颊,像极了母亲温柔的双手。

凌莘陶醉地眯起眼睛,虽然他不知道母亲的手有多温柔,但是应该和这阵风差不多吧。

“你听,”凌莘侧耳,“有没有听到风声。”

苏雪琅淡淡“嗯”了一声,目视前方。

“像不像母亲的呼唤?”

苏雪琅愣了愣,不禁看向他。

“母亲说:‘宝宝,很晚了,该回家休息啦’。”凌莘压低声音,模仿温柔的女声。

苏雪琅抿了抿唇,当真仔细去听,风摩挲枝叶,穿过长街,来到耳畔,呼呼地吹着。

他正色道:“不像。”

凌莘眨巴眨巴眼睛,“不像?”

苏雪琅坚定重复道:“不像。”

凌莘:“……”好不给面子的家伙。

苏雪琅道:“你是哪处人士?”

听口音他并非都城人。

凌莘语调轻快道:“我没有家乡。”

迎着苏雪琅怀疑的目光,凌莘狡黠一笑,“我也没有母亲,大地就是我的母亲。大地上的风、花、雪、月就是我母亲的化身,她们会拥抱我。”

苏雪琅一怔,凌莘的面容倒映在他的瞳孔里,深深的,久久的。

这夜,凌莘在他心中埋下小小的一颗种子,自此风花雪月四字被赋予了新的含义。

走到苏府门口,苏雪琅想起白日梁生讲过的话,开口道:“梁生有一事想与你讲。”

凌莘踩着地上的落叶玩,心不在焉道:“什么事?”

“他欲邀你去梁府做客。”

凌莘这才抬头,“他怎么不亲自跟我说?”

苏雪琅将梁生所言原封不动搬过来,“他害羞。”

凌莘乐了,“成啊。”

他跟在苏雪琅身后打算一起进去,苏雪琅回头,疑惑道:“你不回去?”

凌莘一愣,挠挠脑袋,“我该回去了。”

他摆摆手,同苏雪琅道别,转身离去。

一边走一边叹气,说好的出入自由,怎么过个夜都不许。

他脚下一拐,进入了一条小巷子。

小巷尽头是墙壁,这是一条典型的死胡同。

须臾,巷外走出一道欣长的身影,看着空荡荡的小巷,面露困惑。

为何突然不见,莫非他的飞檐走壁,如此厉害?

———

秋风阵阵。

庭院中树木枝桠的枯叶已掉得所剩无几,孤零零的几片挂在枝头,随风晃动,岌岌可危。

天未亮,苏夫人便去后院小厨房忙活了,也不让下人动手,亲力亲为。

炖了一盅汤,又做了几碟小菜,她方才让下人盛入漆盒,随她前往苏老爷书房。

听闻近日苏老爷胃口不佳,她这才下了心思,亲自下厨。

她与苏老爷关系闹僵甚久,苏老爷已多日未踏入院落,再这样继续下去对她极是不利,身为苏家女主人,与苏家当家人不和,只会让她多年经营毁于一旦,毕竟后院之中,失了丈夫的心的女人,不仅站不稳脚跟,更不利于孩子未来,孩子的婚事还需得仰仗他做主,故而,无论如何,她也要想办法打破僵局,与苏老爷重修旧好。

此际苏老爷的胃口不佳,便是一个和好契机。

只要一人有心,另一人有意,此前种种不豫,便如清风翻书,就此揭过。

端看苏老爷这回肯不肯下台阶了。

苏夫人心中冷哼。

猪狗不如的男人。

她一思及日后还得与他同床共枕便心中作呕。

只是为了孩子……到底要再委屈个几十年了。

她堪堪走近书房,下人眼尖便看到了,赶忙行礼。

她问道:“老爷可在里头?”

“回夫人,在在。”

“不必通传,我自己进去便可,你们在门外候着。”

“是,夫人。”下人们异口同声。

她接过食盒,下人低眉顺眼推开门,待她跨过门槛入内,再悄无声息阖上门。

屋内窗户大开,阳光洒进来,满室明媚。

苏老爷坐在案后,埋首公务,听得来人脚步声,并未抬头。

苏夫人缓步走至案前,“老爷,听闻你中午未用膳,我特意为你下厨,做了几味菜。”

苏老爷抬头,撞上苏夫人关切担忧的视线,搁置笔,倦怠地揉揉眉心,“放着罢。”

苏夫人见状,走到他身后,轻轻揉肩,念叨,“老爷,累了便歇息,不然累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她亲昵得仿佛这些日子的冷战隔阂皆是一场梦,醒来便不复存在。

苏老爷叹了一口气,握住她的手,“朝廷无人呐!”

现今朝廷未到科举之时,人才青黄不接,无人可用,陛下今日又为地方下面的地头蛇大发雷霆,“你们这群废物!区区几个地方乡绅都拿不住,朕养你们有何用处!”

也是该准备准备,让雪琅入仕了。

男子终究要进入仕途,一展抱负,才不枉此生。

苏夫人扬眉,试探道:“雪琅已长大成人……”

苏老爷赞许点头,“不错,我正有此意。”

苏夫人道:“古语有云,先成家,后立业。雪琅的婚事,不知老爷可有想法了?”

苏老爷不甚赞同道:“大丈夫何患无妻?立功名方是正事。”

苏夫人脸色一僵,又想起老丞相的二公子。纵使她的白芷优秀出色,才貌双全,依旧注定嫁作他人妇,一生囚困后宅,仰人鼻息,相夫教子,碌碌终生。

这便是男子与女子最大的不同,也是世上最大的不公。

可惜啊。

可惜她的白芷不是男儿身,不能奔赴远大前程,实现伟大抱负。

苏夫人恨恨咬碎一口银牙。

默了默,她道:“雪琅……”

“对了,”苏老爷蓦地打断她欲出口的话,“丞相府二公子德才兼备,与白芷再般配不过,下个月他们便会上门交换庚帖。”

“不可以!”苏夫人几乎尖叫着脱口而出,手下猛然揪紧,揉皱一肩。

苏老爷吃痛皱眉,“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苏夫人猛地跑到苏老爷面前,一脸激动,“不可以!除非我死,你便踏着我的尸身将白芷嫁给那个又老又丑的病秧子罢!”

苏老爷眉头拧紧,伸手指道:“你真是冥顽不灵。”

他原以为她想通了,原来是一如既往的死脑筋,枉她做了苏府这么多年的大夫人,这点小事都想不通。

苏夫人猛烈摇晃脑袋,“我绝不允许你把白芷当弃子一般嫁出去。”

不可以!不可以!

除非她死!

苏老爷望着她这疯癫模样便厌烦。

昔年,成婚不久,他欲纳妾室,她亦是这般癫狂状,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然而胳膊拧不过大腿,最终还是接受了。

这一回白芷的婚事,必然是如此。

没有人能够忤逆他。

苏老爷心中冷哼。

苏夫人看着苏老爷眉眼间升起的厌烦,不期然想起当年他们新婚燕尔他要纳妾,她也是这样抗拒,镇日以泪洗面,不惜一切手段去挽留他已悄然离开的心。

后来,她被娘家人斥责“妒妇”,又一再开解,她终究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接受了。

这一回白芷的婚事,她不会再傻乎乎忍让。

苏夫人喘着粗气,鬓发散乱,沙哑道:“老爷……”

苏老爷一摆手,一副没有商量余地的姿态,“此事已定,你让白芷这几个月好好待在家里,安心等出嫁。”

苏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苏鹤,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翌日,天刚蒙蒙亮。

一个佝偻着的年迈妇人在街角一间铺子前停下,力气奇大,“砰!砰!砰!”敲门敲得震天响。

不多时,门板从里头挪开,一个睡眼惺忪的伙计露出脸来,哈欠连天问道:“什么事?”

年迈妇人冷冷道:“我要买药。”

伙计嘟哝着让开身,“一大早买什么药。”

妇人毫不客气走进去。

“你要什么药?”

“无色无味断肠药。”

伙计一惊,瞌睡惊醒,“我们这里是正规药堂,不卖断肠药。”

妇人从怀中取出一沓子物品,大力拍在桌子上,“够不够?”

赫然是一叠银票!

伙计瞪大眼睛,他长那么大,第一次看到那么多钱!

他迟疑的视线在妇人与银票之间来回转悠。

———

晌午时分,书房门口下人看到远远一名美妇人走过来,不是苏夫人又是谁。

苏夫人今日仍旧带了丫鬟与食盒过来。

苏夫人与苏老爷感情真好。

门口下人心中不禁感慨。

书房门打开,再阖上。

苏老爷埋头公务,没有理会站在门口的苏夫人。

苏夫人提着食盒含笑上前,“老爷,昨日我回去想了一夜,老爷的思量也不无道理,是我考虑不周。”

苏老爷这才抬头,淡淡道:“你能想通就最好。”

苏夫人将食盒放在桌边,端出一碗羹汤,“我特地为老爷熬了补汤,老爷快趁热喝罢,凉了便不好喝了。”

苏老爷道:“先放着。”

苏夫人端到他面前,固执道:“先喝了,身子要紧。”

既然苏夫人在苏白芷的婚事上让步了,苏老爷自然也不会在这些小事上拂她面子,接过碗,仰头——

苏夫人搅紧手中帕——

“砰!”

门骤然打开。

“老爷!”

苏老爷放下碗。

管事急匆匆走进来,“外面有人闹事。”

苏老爷皱眉,随意将羹汤放在桌上,“怎么回事?”

管事满脸不确定,道:“好像和大少爷有关。”

“大少爷在何处?”

两人边说着边离去。

苏夫人看着碗中一口未动的羹汤,暗恨丛生。

差一点……

就差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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