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二十七章

晚霞斜照入窗,地上洒下一片余晖。

案上堆放着一摞高高的公文,案后的苏老爷从公务中抬首,深深拧眉。

公文上的字宛若一条条游鱼,时时从眼前溜走,根本无法捕捉。

他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脑海中不断回荡着午前那个老道士所言———苏家妖气冲天。

妖气?

有妖?

若是确有其事……

苏老爷的心动摇了一瞬,而后轻轻哼了一声,子不语怪力乱神,一个假道士的话不可信。

屋门自外头叩响,被调去别院数日的许管事的声音响起,“老爷,小的来给您请安了。”

苏老爷道:“进来。”

许管事一进来便跪下磕头,“老爷,小的回来了。”

苏老爷懒洋洋地倚着椅背,“起来罢,雪琅让你去那边做了什么?”

许管事起身,将池塘一事事无巨细道来。

苏老爷不甚感兴趣挥挥手,“行了,下去罢,小孩子的小打小闹,算不得什么。”

许管事没有立刻退出去,反而迟疑道:“小的,还有一事需禀明老爷。”

“何事?”

“少爷,似有不妥。”

“有何不妥?”

“少爷时常夜半不歇息,坐着发闷,有时候一坐就是一天,还总是失魂落魄,看起来像……”

中邪了三个字,许管事犹豫再三,终是没说出口。

苏老爷半耷拉的眼皮这才睁开,直直盯着下座的许管事。

许管事心中压力甚大,不由得垂下头。

苏老爷淡淡道:“做好你自己的份内事。”

许管事诚惶诚恐俯身道:“是,老爷。”

“下去罢。”

“是,老爷。”

许管事走到门边,正欲阖门,只听门内人道:“你带几个下人去寻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老道士。”

苏府门口。

老道士不顾人来人往的侧目注视,端坐地上。

有好事者上前询问,“道长,你为何坐在这里?”

老道士闭目不语。

好事者又问道:“可是有何冤屈?”

老道士睁开眼,冷声道:“滚。”

碰了一鼻子灰,好事者灰溜溜走开了。

此后再没人上前。

片刻,门开了。

一群人走出来,迎面便看见门口坐着的老道士,为首的许管事一愣,道:“这……”

会不会太巧了?

老道士慢悠悠站起身,走到许管事面前,命令的语气,“带我去见你们老爷。”

——————

书房。

门外人回禀道:“老爷,人找到了。”

苏老爷讶异道:“让他进来。”

门开了一扇,上午见过的老道士大摇大摆走进来。

接着,门再度合拢,截断一地夕阳。

老道士自在地寻了张座椅坐下,敲桌子道:“我的茶呢?”

苏老爷却置若罔闻,道:“你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老道士冷笑道:“苏老爷,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你不是客。”

此话讲得毫不留情,显然没打算把老道士当座上宾。

老道士怒而起身,“你!”

苏老爷端起茶盏不紧不慢喝了一口,大有“有话直说有屁快放”之意。

老道士一口气憋回去,冷冷望着苏老爷,慢慢坐下。

“好,好,好。”

这仇,他记下了。

老道士也不再与他客气,直截了当道:“你们苏家,很快就要大祸临头了!”

苏老爷见惯大风大浪,岂会被他区区几句话吓住,他气定神闲道:“还有呢?”

“你们府上,藏着一个千年修为的妖精,”老道士不再与他卖关子,“此妖应当是有人从外头招惹回来的,时日并不长,一切尚且来得及。”

“什么妖?”

“尚不清楚。不过此妖亲水惧火,应是与水有关。”

苏老爷敏锐地眯起眼睛,“你要如何找?”

“你派人给我,一处一处找。”

苏老爷冷哼,“苏府也是你想搜就搜的?”

即便是圣上亲临,也不敢轻易搜他的府,何况是区区一个道士!

老道士取下背上的包袱,席地而坐,解开包袱,掏出一个罗盘,掐指算道:“妖气最重的地方在西南方,近水处。”

西南方,近水处。

是苏雪琅的书房。

苏老爷横眉竖目道:“你这道士,倒敢骗起本官来了。”

气氛骤然一紧。

老道士丝毫不惧他发火,一双小眼睛精光四射,“那是何处?”

苏老爷冷冷将茶盏一搁,扬声道:“送客!”

门应声而开。

一名小厮走进来,躬身道:“道长,请。”

老道士纹丝不动,对苏老爷道:“你想想住那处的人近日可有异常。若我这回走了,便当真不回头了。”

苏老爷沉默。

半晌,他缓缓开口,“下去。”

对小厮说的。

门再度掩上。

“那是本官嫡长子的书房,”苏老爷终于松口,“应如何除掉此妖?”

“烧!”

——————

弯月如钩。

一道黑影吭哧吭哧爬上围墙,滋溜一下溜了下去,“砰!”一声摔了个大马趴。

良久,黑影扶着腰站起,龇牙咧嘴,他的腰啊。

无声地仰天呼痛好一阵,他才慢悠悠跨过地上一地的花,向里面走去。

走到窗边,冷不防对上一双哀怨的眼,对方幽幽道:“你终于舍得来看我了。”

凌莘大惊,“你怎么在你哥房里!”

苏白芷眉眼尽是解不开的哀愁,“这是我的屋子。”

他没出现的这几日,她整夜辗转反侧,不得入睡。

相思愁煞人。

凌莘震惊地向四处张望,哦豁,要命,爬错墙了。

苏白芷站起身,靠近他,“你是不是早就明白了我的心意?”

凌莘连忙后退,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不是,我不明白你的心意。”

苏白芷蹙眉道:“你一定是明白了我的心意,才迟迟不来看我。”

只有天知道,她等他等得有多苦,有多心酸。

“不明白,我不明白。”凌莘连连否认,无措得像个小少年。

“那我现在告诉你,我想与你共度余生,携手同行。”苏白芷直勾勾凝视他。

凌莘猛摇头,“我耳聋了,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凌莘被她逼到墙角边,背抵墙角,无路可退,少女身上的馨香不断飘过来。

苏白芷手上揪着手帕,心中七上八下,看着凌莘拼命否认的样子,不禁揪心地痛。

下一瞬,她眼神坚定不移,踮起脚尖,伸手捧住他的脸庞,一字一顿,“我想与你永结同心,百年好合,我要我们生同衾死同穴。”

凌莘僵直了身体,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夭寿啦!他还没和任何一个女生这么亲密过!

他深吸一口气,好似下定了某种决心,拿开她的手,“好!”

苏白芷愣住了。

她没想到……

没想到……

一次果断的勇敢,竟会成就一段良缘。

她眼中慢慢蓄了泪,“你,说的可当真?”

凌莘点头,“当然。”

接着,凌莘又道:“只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她问得迫不及待,仿佛生怕慢了他便要反悔。

“我家里有十二房姬妾,你必须敬她们像敬你的老母一样,爱她们像爱我一样,你们要和谐相处,给我提供一个舒适的环境。不然,我就不答应你。”

苏白芷呆了。

“你……你什么意思?”

他这是,要她当第十三房妾室?

凌莘洋洋得意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一滴泪,自她的眼角缓缓滑落。

“若是我说,我愿意呢?”

凌莘大吃一惊,“这你都愿意?”

“我愿意。”她声音轻得好似柳絮。

凌莘大怒,“没有骨气的家伙!”气冲冲推开她,甩袖就走。

整整一个恋爱脑,没前途!

“凌莘。”身后苏白芷轻唤。

他没有回头。

“凌莘。”苏白芷哀哀道。

他停下脚步,侧首,“我骗你的。我是一个骗子,不要喜欢我。”

“若我愿意你骗我一辈子呢。”

他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却狠狠愣了。

面前的苏白芷慢慢地一件一件地脱掉衣服,衣物在地上绽开如花。

她满脸泪痕开口,“凌郎,今晚,留下罢。”

**的少女立在屋中,宛若一朵纯白的花。

清澈,美丽。

令人,怦然心动。

凌莘别开眼,“我不是那种人。”

少女哀泣道:“我是。你便,要了我罢。”

最后几个字,说得艰难,仿佛用尽了勇气。

凌莘咬牙,转身大步走出去,只留下一句话撇在身后,“天气冷,你赶紧穿上衣服吧。”

门“砰”地关上了,同时也把少女的哭声关在了里头。

正在她痛哭时,青年朗朗的声音自屋外传来,“你的婚事已经解决了,不用再担心。”

哭声顿停。

门外凌莘松了口气,靠着门虚脱滑落身体,夭寿啦,好惊心动魄的一夜。

——————

弯月隐在云后。

梁生翘首以盼,“怎么还不来?”

说曹操曹操到。

下一瞬,一只脚踏进门槛,一个人出现在门边,不是凌莘是谁。

“今夜怎来晚了?”

凌莘眼睛骨碌一转,“哪里晚了?是天晚了还是人完了。”

这显而易见的插科打诨让梁生也没办法追问下去,只得道:“没晚没晚,正正好。”

凌莘一屁股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道:“你天天来这里干嘛?”

梁生一噎,怎的开口就明知故问。

试问哪有不黏糊的小情人?

他看一眼淡定喝茶的苏雪琅,道:“过来瞧一瞧。”

凌莘来了兴致,“瞧什么?瞧心上人来了?”

这厮又暗恋上苏雪琅家的哪位小姑娘了?整一个禽兽。

梁生面上飞红,怎么还说出来了?难不成,他在打情骂俏?

他看一眼苏雪琅,苏雪琅浑不在意的模样,他便放心地含情脉脉看着凌莘,反问道:“你说呢?”

凌莘顿觉他的眼神怪异,嘀咕道:“看起来像陷入爱河不太聪明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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