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二十二章

他来到书房门口,发现屋门紧闭,伸出手正欲推开,不起眼的斜角倏地蹿出一个身影,攥住他的手腕,低喝道:“你做什么?”

凌莘惊了一下,定睛一看,只见对方是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此刻正横眉倒竖,神情严厉瞪着他。

“你是谁?”凌莘纳闷道。

男子傲然昂首,“我是李大人的舍人。”

凌莘挠挠头,不认识也不懂,仍恭维道:“令大人一定是一名很有威望很有本事的官员。”

男子松手,鄙夷道:“还用你说?”

凌莘并不介意他的态度,问道:“现在韩相和李大人在里面?”

男子道:“不错,他们在里头商议重要之事,你莫要进去打扰他们。”

凌莘默默点头,原来如此。

他越过男子,找了个屋檐下避光的角落蹲下来,摸出一把瓜子,“咔嚓咔嚓”嗑起来。

男子走过来,皱眉警告道:“你莫要扰人。”

凌莘扔掉瓜子皮,昂起脑袋,“我等韩相出来。”

男子不再理会他,靠着墙边,双手抱胸闭目养神。

“咔嚓咔嚓。”

“咔嚓咔嚓。”

男子不耐烦睁开眼,扭头,“闭嘴。”

凌莘摊开手,手心一把瓜子,邀约道:“吃不吃?”

男子面无表情看着他。

半晌。

角落里蹲了两个人,满地瓜子皮。

“咔嚓咔嚓,”凌莘吐掉瓜子皮,眼睛瞪得溜圆,“所以你们家大人的第十一房妾室偷钱跑了?你家大人要死要活,还声称只要她回来就既往不咎?”

啧啧,说是痴情人吧,这都十一房妾室了,说是负心人吧,还懂得要死要活,真是难评。

男子闷闷道:“那十一房妾室长得最是美貌。”

凌莘瞅他一眼,瓜子皮随手往身后一抛,漫不经心道:“看上人家了?”

男子不作声,良久,“倒也不是看上,只是她生得实在美貌。”

凌莘接道:“所以很难不心动是吧?”

男子让他挤兑得再度横眉,“大人常常赏赐美姬给我们,不过区区一房妾室,心动又如何。”

凌莘嘀咕,“你们搁这儿搞人口买卖呢。”

男子愤愤抓了一把他手里的瓜子,下结论,“我们与大人,向来不分你我。”

凌莘质疑道:“你们关系真的那么好?”

男子斜睨他,“寻常人等如何懂得我们的感情?”

凌莘嘟哝,“搞基就搞基,跟我炫耀上是几个意思。”

“咔嚓咔嚓。”

“对了,赵齐两国现在关系如何?”凌莘脑海中忽然浮现那个书案后头勤奋的小少年,不禁问道。

男子摇头,“难舍难分。”

凌莘诧异,“变得那么要好?”

男子道:“打得难舍难分。”

凌莘:“……”

一句话说完行不行。

“自前些日子,两国打起来,这战火就没歇过,听闻赵国公子因此连夜逃回赵国,唯恐遭受牵连。”男子言语间有一股不甚明显的嘲讽。

凌莘不服气道:“两国打起来,生活在齐国的赵国公子肯定会遭殃,此时不逃更待何时,他又不是傻子。”

命都快没了,谁还顾得上体面。

男子哼了一声,没有反驳。

“咔嚓咔嚓,”凌莘问道:“最近还有什么大事?”

“阵前倒是有一桩,”男子呸呸两声,吐掉粘在嘴唇皮上的瓜子皮,道:“本来我们这一战快打赢赵国了,有一名小兵在开战时趁着混乱,杀掉了我们一名大将军,叛逃赵国,王上下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现在正全力追捕此人。”

凌莘惊讶,“他被赵国收买了?”

男子理所当然道:“否则他如何会杀掉我方大将军?”

凌莘乍舌,这战场瞬息万变,阴谋阳谋层出不穷,不到最后一刻,都难以评定输赢。

男子似是憋了许久,滔滔不绝道:“为此事,王上在殿上大发雷霆,声称要去砍人。听闻韩相为了阻拦,身受重伤。”

只是他今日一来,看到韩相不如想象中受伤严重虚弱惨白的模样,让他很是疑惑。

凌莘道:“怪不得。”

他说他怎么受伤了也闭口不提,原来是跟齐王有关。

也是,齐国内除了齐王,还有谁能伤他半分。

书房门骤然打开,一名蓄着白胡子,精神矍铄的老头走了出来。

门随后阖上。

男子连忙把手上剩余的瓜子塞进凌莘手心,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去,“大人。”

两人身影渐行渐远。

凌莘凝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咔嚓咔嚓。”

嗑完瓜子,他拍拍手心,站起身,掸掸蹲皱的衣袍,往书房门口走去。

他推门而入,却见到门内,韩施坐于案后,身侧坐着一名书房内伺候的仆人,正在为他整理竹简。

凌莘大怒,不敢置信指着韩施,“你居然……你居然……背着我让别人伺候你!”

一副将出轨丈夫捉奸在床的激动神态。

韩施闻声抬头,道:“何事?”

凌莘大步走进去,控诉道:“你这个负心汉,没良心的家伙,我只不过去休息了一下,一转头你救让被人伺候你,说好的为我守身如玉,你是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

韩施眼中蔓起笑意,一字一句道:“守身如玉?”

旁边的仆人垂眉顺眼,对这二人对话置若罔闻。

凌莘点头,“没错。”

韩施淡淡对仆人道:“下去。”

“是。”仆人躬身退下。

凌莘顺理成章往仆人先前坐下的位置一坐,手里自动自发为韩施整理起竹简,“这样才像话嘛,你看看你,放着我这么英俊潇洒的小伙子不使唤,你说你是不是不识货?”

韩施道:“我何时留你了?”

凌莘眨巴眨巴眼睛,转开话题,“那个大爷怎么处置?”

韩施道:“给他一笔钱回乡养老。”

凌莘煞有介事道:“好办法。”

好在哪里他说不出来,总之夸就是了。

随后他又按耐不住道:“你给我的交代呢?”

韩施好整以暇问道:“你要如何?”

这是,可以商量的意思?凌莘大喜,当即提出要求,“我要留在你府上。”

韩施挑眉,“为何?”

凌莘垮下脸,“我无处可去了,只有你这里可以栖身。”

韩施不语。

这本也不是什么难事,只待他开口,只是——

凌莘满脸期待看着他。

“好。”韩施颔首。

——面前青年的喜怒哀乐有意思极了,令人总想逗弄一番。

凌莘眼眸亮如星辰,站起来团团转,“喝不喝水?我倒给你。吃不吃瓜子?我剥给你。”

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韩施道:“莫吵。”

凌莘在嘴上做了一个拉链的手势,也不管韩施有没有看懂。

韩施低头,目光落在竹简上。

——————

少女蹲在花盆边上,不顾泥土粘衣袍,撩起袖子侍弄盆中花。

却听身后有人唤道:“宣儿。”

她回头,凌莘兴冲冲朝她走来。

她笑道:“公子。”

“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是何事?”

“进来再说。”

凌莘走进屋,她随之在后。

两人坐下,宣儿好奇问道:“究竟是何事?”

凌莘为她与自己倒了一杯水,端起水杯放到唇边,笑眯眯道:“韩相愿意收留我了。”

宣儿喜道:“当真?”

“当真。”

凌莘高兴道:“你可以不用在他身上费心思了。”

他决定放她自由。

宣儿突然沉寂下来。她不是不懂公子的意思,而是……韩相此处是她所能接触到的最好去处,若是不留在这里,她又能去哪里呢?

更何况,她以色侍人惯了,早已认定自己韩相的人,若是不能侍奉韩相,她又能去侍奉谁呢?

回到楼里,千人枕万人尝?

不行,不可以!

思及此,她眼中盈满泪,泫然欲泣,“奴家无处可去,只想留在此地,望公子再助奴家一臂之力,奴家对公子感激不尽。”

凌莘脑子飞快转了一下,问道:“我怎么帮你?”

是他思虑不周,这世道一个美貌的单身女子就是身揣宝物的孩子,任何人都可以分一杯羹,怀璧其罪啊。

对于宣儿,他必然是能帮则帮,毕竟是他把她从青楼带出来的,他自认为他有责任也有义务安顿好她。

即使宣儿并不是这样的想法。

宣儿轻咬下唇,“奴家想……”

无论如何,她只能放手一搏。

是夜,月明星稀。

身材高大的男人穿过重重回廊,走入园中小径。

旁侧的草丛发出簌簌声响。

男人锐利的目光直射过去。

一道单薄的身影在男人的视线下走了出来,低头行礼,散下的长发披到身前,“韩相。”

夜色不明,男人皱眉道:“你是谁?”

月色下,女子抬头,眉眼如画,楚楚可怜,“奴家是宣儿。”

男人稍一思索,便想起来眼前人是数日前凌莘带过来的那名女子。

韩施冷冷淡淡“嗯”了一声,绕过她便要走。

宣儿急忙道:“韩相。”

韩施停步,“说。”

宣儿道:“不知韩相今夜是否有空闲,去宣儿房里饮一杯酒?”

韩施毫不犹豫道:“不必。”

正欲走,又听到一声呼轻呼,“韩相!”

韩施微微侧首,略显不耐,“说。”

宣儿垂下的长睫如羽翅扑闪,含羞带怯,“韩相可孤枕难眠?宣儿愿意一伴在侧。”

自荐枕席,此言甚是直白。

韩施冷硬道:“你无需白费心思。”抬腿走了。

宣儿凝着他离去的背影,面上流露出一抹坚定之色,她偏不信,韩相真的不近女色。

这句话,多半是世间男子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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