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明泽无语凝噎。
贫贱时无钱无房,靠妻子辛勤劳作才能读得起书,一朝发达,见自己意气风发风华正茂,妻子却已满脸沧桑粗鄙不堪,再回想当日被迫入赘的心酸耻辱,瞧瞧外面正值妙龄貌美如花的红颜知己,岂能不悲岂能不忿,能给些钱财和离的都算是好的了,多半一纸休书直接将人驱逐出去。
想想如今活泼可爱笑容甜美的小哥儿,再想想以后满鬓白发步履蹒跚的老麽麽,齐明泽无法接受。
“你不怕他日后发达了休弃你?”
柳天骄奇怪,“他可是入赘,就算要休弃不也是我休他吗?”
齐明泽恨不得好好给他洗一洗脑子,“你可知有权有势的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过是一个入赘,悄悄把文书和籍册一改,谁还知晓,到时你还不是任他拿捏。”
柳天骄有些怕了,现今哥儿地位低,一旦被休弃很可能直接被逼的没了活路,“那什么人能改籍册文书?”
齐明泽道:“县里掌管户籍的主簿就可以。”
柳天骄又问:“那主簿是个什么官?”
“正九品,一般由科举出身的举人担当。”
柳天骄大大地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我听说举人老爷都是文曲星下凡。他瞧着也不过两眼睛一鼻子,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可能考得上举人。”
至于郑媒婆说的大贵之相,柳天骄觉着也就顶多一个秀才。
齐明泽一噎,突然觉得骄哥儿说得有道理是怎么回事,他们县十来年来就出过一个举人,还是书香世家出身。就骄哥儿那个夫婿,未听任何人说过有才名,考上举人的希望确实渺茫。
齐明泽便提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有钱能使鬼推磨,银子够多也使得。”
柳天骄又问,“那这种一般要多少银子。”
齐明泽想了想,“几百两吧。”改户籍可不是小事,查到都是要判流放之刑的,就是官员也得获罪被罢免。
柳天骄彻底放心了,“他无钱无地的,哪里拿得出那么些银子,就算考上秀才来钱快些,也得攒个几十年呢,几十年的银子都给人家,就为了休我?他不是那么蠢的人。”
齐明泽无言以对,感觉自己完全被说服了是怎么回事?
帮着柳天骄选了一匹月白色印着墨竹图案的布,看着那小哥儿抱着东西欢欢喜喜地走了人,齐明泽半晌没有回过神来。是这小哥儿想法太超前,还是他不正常,见识不够开阔?
柳天骄一通歪理倒是把自己说得挺高兴,开开心心地又去买了五谷杂粮和果子,选了漂亮的器具盛上,就匆匆忙忙地回了家。
郑煤婆果真守信,晌午刚过便上了门,带着柳天骄买好的东西去卫文康家提亲。
也不知他怎么说的,卫文康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痛快地收下东西,敲定了婚期。
柳天骄这边又忙上了,他爹刚去,婚事是不宜大办的,但也不能不办,否则就有人会说闲话,成个亲偷偷摸摸的,算不得正经夫妻。
于是柳天骄便决定办上四五桌,只请不得不请的柳家众人和邵青这些关系好的叔伯朋友。至于厨子,只能是蒋大灶了。
把宾客名单拟好,又把酒席要用的东西想了一遍,觉得没有什么疏忽,柳天骄便连夜去请了蒋大灶。
哪料人家话里话外嫌他桌数少,又说是男子入赘,不甚体面,竟要加价。
柳天骄哪受得了这鸟气,干脆回了家,拿了些银子去了许娇娘她家里。
娇娘她娘和大嫂都是出了名的能干人,平时家里来往的人多,许木匠生辰办几桌席面都是他们自己操持的,想必十来桌婚宴他们完全没有问题。
果真,听说柳天骄请自家帮忙办酒席,许娇娘她娘汤许氏痛痛快快地应了。不为别的,自家闺女从小娇生惯养,没几个玩得来的朋友,难得她与骄哥儿投缘,为着自家闺女儿以后有个说话的人,汤许氏也不愿把人得罪了。
提了亲,送了聘礼,定了酒席,发了请帖,就等着正式成亲了,怎么说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柳天骄再是心大也难免有些紧张,晚上就着些花生米喝了点小酒,好悬第二天没能起得来。
好在郑煤婆很是靠谱,想着他家就剩这个要成亲的小哥儿,生怕有什么没有准备好,一大早就来了柳家。结果一瞧家里大门紧闭着,敲了好一阵新郎官才睡眼惺忪地来开门,愁的哦。
“月儿,你赶紧去烧水帮骄哥儿洗漱,我来布置婚房。”
郑煤婆一进门就忙得脚不沾地,还指使着自家小哥儿干这干那,简直操碎了心。
柳天骄哪里好意思,赶忙叠被收拾桌子,然后在月儿的帮助下洗漱干净,换上喜服,绑上大红的发带。
郑煤婆又拿上一个大红花给人别上,瞧柳天骄肤色不像寻常小哥儿那么白,又找了些粉涂上,点上胭脂,看起来一下子就娇嫩了许多。
“成了,俊俏得很。”郑煤婆收起自己的妆匣,满意地点点头,再里里外外瞧了瞧,见一切收拾妥当,便带着柳天骄去迎亲。
照理说迎亲应当是很热闹的,亲朋好友跟在新郎官和后面,好长一支队伍,锣鼓喧天。
柳天骄是哥儿娶亲,男性亲朋不好跟在后面,哥儿女娘又不好抛头露面,便只请了两人,一人敲锣一人打鼓,倒也热闹。
卫文康家里更为冷清,连挂红布的钱都没有,只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在家看书,见迎亲的人来了,打开门淡淡地说了声:“来了啊。”
郑煤婆见过成亲激动得跟个傻子似的,也见过害羞得不敢抬起头的,甚至连对成亲对象不满意当场大闹的都见过,就没有见过这么,怎么说呢,平静的,好像他只是一个路过的不相干的人。
柳天骄却是一点儿没觉得对方的态度有什么不对,问道:“收拾好了吗?”
卫文康点点头,“都收好了。”他除了自己外,只有几件衣服和一箱书可带。
郑煤婆回过神来,帮新人牵上红绸,满脸堆笑道:“天生一对地一双,如胶似漆恩爱长,珠联璧合燕双翼,永结同心琴瑟和。”
鼓声锣声同起,柳天骄看了看身侧的卫文康,“好像还挺像成亲那回事儿的哈。”
卫文康:“……原本就是成亲。”
柳天骄摸摸鼻子,“娶亲是不是都要被新娘子啊,要不要我背你?”
卫文康咬紧了牙关,“不必。”
“可我听说新娘子脚沾地的话不吉利。”
“没有的事,不过是大家以讹传讹。”
“好吧。”柳天骄乖乖答应,然后趁卫文康不注意,矮下身子把人往背上移车,然后抬着人的屁股就大步跑了起来。“猪八戒背媳妇儿喽。”
卫文康脸一下就红了,又是羞囧又是气氛,“柳天骄,你放我下来。”
“不。”柳天骄悄悄动了动手,感觉某人屁股上全是骨头,“你太瘦了,怕是不好生养啊。”
卫文康牙齿都要咬碎了,“你再不把我放下来,今天这亲就别成了。”
柳天骄有点可惜,这个讨厌鬼好不容易落到自己手里,还没玩够呢,哄道:“别呀,就让我背过去呗,我不累。”
卫文康:“我数到三,一、二……”
柳天骄在“三”之前赶忙把人扔了下去。
卫文康稳了稳身形,看柳天骄心虚望天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以前是不是对这个小哥儿太客气了,让他都快得意忘形了。
很好,以后一定好好帮柳叔教导一下他。
等待观礼的众人见新郎官高兴得咧开嘴龇出一排大白牙,也一下子笑闹了起来。
以邵壮为首的那群半大小子就在边上起哄,“骄哥儿今个儿高兴得很呐,想必对新娘子很满意。”
柳天骄大声回道:“那是,满意得很。”
这些人跟柳天骄从小一起玩大,除了脱裤子洗澡,什么没有一起干过。见柳天骄回得痛快,荤素不忌道:“什么时候要娃呀。”
柳天骄张口就来,“今天就要,三年抱俩。”
众人一阵哄笑,朝着卫文康那竹竿似的身子骨瞧了瞧,又一阵挤眉弄眼,“骄哥儿,弟夫身子骨这么弱,禁得起你折腾吗?”
卫文康的脸黑得跟鞋底一样,声音阴沉得要滴出水来,“柳天骄,要不要我找个塞子把你嘴巴堵上?”
柳天骄嘿嘿讪笑两声,“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然后把围在身边的大小伙子些撵走,“去去去,都给我干活去,跟娇娘他们学学,别一天就知道偷懒。”
众人叫冤,“好你个没良心的,大家伙谁不是一大早就来给你抬桌子切肉的,干得汗都出来了。”
柳天骄笑道:“辛苦辛苦,我家别的没有,待会儿肉管够。”
“还算你有良心。”
“走走走,干活去,保准今个儿都给你弄的妥妥帖帖的。”
卫文康见这些人勾肩搭背地走了,冷声问柳天骄:“你们一向说话这么口无遮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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