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梦清罕见地有些情绪失控，一把抱住了原自在，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不动声色抹了一把眼角。

原来，现在已是朱曦历九十九年的一月份，原自在昏迷了一年半。

这期间，伏梦清一边带着不省人事的她，一边加快了调查脚步，为了将原自在身上发生的事情保密，她甚至拒绝了梅烦恼再次从学院外出来帮她一把的请求。

这必须成为除她们祖孙外无一人知晓的秘密。

......

伏梦清已经将日环沙漠、光辉森林、冬青雪原和晦梦海四地的术法学院统计好，将相关信息传回了圣金乌学院。王属七郡的数据由留在圣金乌的贝舒余负责，早在她们离开光辉森林之时，贝舒余就已经传来消息说完成统计。

圣金乌学院给伏梦清的时限是两年，如今已经超过了大半年，伏梦清找了借口才能继续留在外面，但如果原自在八月之前再不醒来，伏梦清也必须返回学院，为明年一月份即将举办的圣日王国第一届术法大赛做准备。

这段时间究竟怎么瞒天过海，伏梦清没有细说，只让原自在慢慢调养身体。

躺了这么久，她略微鼓起的漂亮肌肉早已消失殆尽，连起身都有些费劲。原自在不由得在心底叹了口气，又要开始“复健”了，可恶，十七岁的她真的承受了太多。

目前，祖孙二人正处于冬青雪原的一处隐秘的小房子内，伏梦清说这是年轻时，她到冬青雪原时自己建造的，只有她早已去世的丈夫知道。

在原自在醒来后，伏梦清在她的口中得知了事情从头到尾的来龙去脉，那个叛徒不仅掌握了她和姥姥的身份行踪，也知道她不能修行，他的身份一定不普通。伏梦清沉着脸，没有发表意见，只告诉原自在：“我明白了。你把这个吃了。”

原自在苦着脸把伏梦清搞的营养餐吃干净，这段时间她可算是感受到了更加深沉的隔辈爱。伏梦清每天不错眼地盯着她吃饭、运动，原自在甚至怀疑自己睡觉时姥姥也不睡，生怕自己再次出点什么意外，惊弓之鸟过了头。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四十几天，原自在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伏梦清突然和原自在说：“又又，你催动术印试一下。”

原自在疑惑：“术印？”

伏梦清：“对。”

被当时视线所限，不知道自己再次自主觉醒的原自在不解，她的记忆中术印应该早都爆掉了，但出于对姥姥的信任，她还是在姥姥发出的元素罩中静下心来。

原自在大吃一惊。

她暴露在外的手背上缓缓出现了金系术印和木系术印，不等原自在掀起衣服去查看其他术印，伏梦清的声音传来：“闭眼静心，引导术元素进入你的身体。”

原自在依言闭上眼睛，空气中充沛磅礴的术元素向她敞开大门，她终于一只脚迈进了术法的世界。

结束后，祖孙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伏梦清犹豫如果自己开口问觉醒几个术印，会不会给孩子压力，还没有想好怎么做，原自在已经跳了起来，眼睛亮晶晶：“姥姥！我又觉醒了三个术印！风、雷和阴！”

“我现在有九个术印！”她使劲把裤腿往上拽，想给伏梦清展示位于两脚踝的术印，但她的裤子和靴子显然不能遵从她的想法，气得原自在“嗷”的一声向后仰倒，想干脆扒掉裤子。

伏梦清笑得不行，眼看着她真的要脱衣才连忙阻止。

术印的多少并不完全决定一个术法师的实力，因为人的精力有限，即使术印较多，许多人过了修行初期都会选择三个系左右来精修。

但是，元素相生相克，术法师若是掌握的元素种类太少，很容易在遇到一些异兽时，遭遇针对和失败。

圣金乌术法学院这么多年培养的顶尖人员数不胜数，四方军队中少说有一半优秀术法师是从圣金乌学院走出来的，直到近年来其他三大学院崛起，这个数字才有所减少。

在圣金乌中，不乏有出类拔萃将多种元素都修行到极致的学生，伏梦清不认为原自在做不到。

原自在从小做什么事情都能很快触及窍门，反应又快，往往能够轻松达成别人辛苦努力的结果，一定不比任何人差。

过了会，伏梦清突然想起来叮嘱原自在：“有一件事，你突然能修行这件事，和黑龙之子的血脱不了关系，在此之前，我从未听说异兽之血能让人死而复生。”

“这一年里，我并未见你的身体出现什么异象。虽然还不能完全放下心来，但是你活下来了，还能修行，往好的方向想，或许就是你命里要遭次磨难……”

原自在没有插嘴，尽管她心中对命运之说不以为然。

伏梦清继续说道：“不管怎么样，我们现在都得接受，你体内的血可能存在蹊跷，不能放松警惕，一旦有什么不对劲，你一定要立刻告诉我。并且，最重要的是，绝不能告诉任何人这一切，包括提亚，你的身体，以及你的梦。”

原自在犹豫再三：“梅烦恼也不行吗？”

伏梦清斩钉截铁：“不可以。”她停顿了一下，“我告诉她和贝舒余，是当时的举行仪式出现了错误，其实你可以修行。梅烦恼的敏锐程度，放眼全国也是首屈一指，她明白我的意思，不仅不会多问，还会帮你掩盖。”

“而贝舒余生性谨慎，觉醒仪式上的意外，他第一时间便封锁消息，对外口径只说择日重新为部分学生进行觉醒仪式，本就没几个人知道，几个知情者他会酌情圆话。”

伏梦清说到这里，眼里带上无奈：“我一共亲手带过三个学生，可以说算是徒儿。你已经见过其中两个，梅烦恼排第二，主持你们学校觉醒仪式的贝舒余是小徒弟，小时候他还接过你放学呢。”

“剩下那个，叫万姬康，和梅烦恼一样是个气人的魔头，不过是不同类型的。去年起也从常备军退出，回圣金乌做老师了，你以后会见到。”

原自在笑出声，决定今晚就问问梅烦恼。

伏梦清在原自在对面坐下，正色道：“既然你已经可以修行，那么，我就要正式向你传授修行之法，虽然你已经用过一个术技，但那是危机时刻，算不得数。”

原自在坐起身，神色肃然。

伏梦清说道：“自从百余年前的异变后，有一部分人就能够感知到术元素的存在，不同的元素会催生出不同的术印。我们将这看做术元素对人类的青睐，从而在身体上留下的烙印。”

“我们通过术印将术元素引入到身体中，转化为囤积在我们体内的术力。再通过术器和术技，将术力外化为实质性的攻击。而转化术元素为术力这个过程，就是修行。”

“现在，闭上眼睛，凝心静气，想象自己周围空无一物，这片空间完全自由，受你掌控。能看到你身边的术元素吗？它们现在，可能正在和你打招呼。”

原自在依言照做，不过十几秒，她的呼吸就已经平稳下来，进入了状态。

她觉得自己正置身于一片虚无之中，突然，虚无被各色交织的术元素所取代：只是看着就觉得炽热的红色火元素，噼里啪啦有些暴躁的紫色雷元素，透着凌厉之意的黄色金元素，沉稳质朴的棕色土元素，柔和的蓝色水元素和青色风元素，清新的绿色木元素，还有隐隐流转光芒的黑色阴元素。

原自在觉醒的八种元素热情地在她的身边上下翻涌。

传入原自在耳中的声音越来越缥缈：“从中选择一种，呼唤它，让它从你的术印处进入身体。每涌进一股元素就想象着将其压缩凝实成一个小球，依次完成八个小球。”

原自在一一照做。

伏梦清继续道：“做得很好，接下来，暂时停止吸收术元素，想象你的术印之上覆盖了一层隔绝世界的薄膜。退出修行。”

原自在睁开眼睛，开始前才下午两点多，天色尚早，此刻透过窗子，却能看到外面一片昏暗，依照冬青雪原天黑的时间来推断，至少过去了三个小时。

伏梦清打开灯，微笑着问：“感觉怎么样？”

原自在想了半天，憋出来一个字：“爽。”

可以修行，很爽。多年夙愿一朝成真，更爽。想到是提亚那个垃圾的命换来的修行机会，简直爽得不行。

伏梦清大笑出声。

原自在好奇：“姥姥，修行时一定要一个一个元素来吗？不可以一起吗？”

伏梦停下铺床的动作：“按照常理来说，是不行的，修行时必须时刻注意并压实术元素，一个晃神，术元素涌入过多可能反而损伤身体。不过，你进入修行的速度很快，心无杂念，也许……明天可以试试，我看着你，有不对劲就立刻停止。”

原自在：“好耶！”她像条小尾巴，跟在安置物品的伏梦清身后移动，“姥姥姥姥，我进入修行的速度很快吗？有多快？一般来说需要多久哇？”

伏梦清：“大多数人第一次都在半小时以上吧，以后越来越熟练就能控制在十分钟上下了。进入修行的时间越短，补充和增长术力越快。你初次便不到一分钟，天生就是做术法师的料。”

最后一句话说得原自在美滋滋，她又问道：“那姥姥，我现在是初阶术法士了吗？什么时候能成为预备术法师呢？”

术法师是对所有能够运用术力之人的统称。她在家里的书上读到过，按照术力的多少，共划分为术法士、预备术法师和术法师，每种境界中又分为初阶、中阶和高阶。

但是那书里只写了这九种境界，却对不同等级的实力与晋升标准语焉不详，伏梦清已进入高境界很多年，家里的入门书自然很少。而术法师的世界向来与普通人如隔天堑，在外买到的普通书籍更是没有可靠信息。

伏梦清被她这么一问，才反应起来，原自在和她曾经教过的学生不同，她的学生们并不需要讲解这些基础知识，但原自在因为这些莫名其妙的磨难，没有就读术法高中，自然也就无从得知。

她心中微微懊悔，连忙解释：“没错，凝结出术力球就代表成为初阶术法士了。术法师的三个大境界，术法士可以术力覆体，抵御伤害，也能够开始使用与实力适配的简单术技、术器。”

“预备术法师，我们一般直接简称为预师，能够在不使用术技的情况下，释放术力于体外三米左右。在这个阶段，术技和术器是增强战力的最好途径，因为不是每次都能够近战，唯有术技和术器才能够扩大攻击范围。”

“而术法师，可以将术力释放体外百米左右，到了这个境界，即便不借助外力也可以以术力一较高下，术力越精纯，实力越强大。”

“不过，我的意见是，只要并非绝对的碾压或刻意想侮辱人，还是要适当地使用术技和术器的。毕竟用筷子吃饭，比手抓方便且省力得多。”

“术法师们的身体素质，虽然强于普通人数十倍，但并没有发挥出全部的潜能。这也正是我和梅烦恼一直锤炼你的原因。”

“经历过一线战斗，才知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最大程度地激发□□能量，能让术法的喷发使用更加得心应手，在艰苦的战场环境中，更具备存活到最后的能力。即使你未来想要成为术技派术法师，我也不赞成他们只需精进术技的修行理念。”

见原自在神情认真，伏梦清继续说道：“而在这三个大境界中，我们又分别划分出了三个小境界：初阶、中阶和高阶。术法士阶段，是根据术力覆体的范围来界定，能覆盖身体一半就算到达了中阶。而可覆盖全身，却还不能离体为高阶。预师之中，能术力离体一米为初阶，离体两米以上为中阶，超过三米是高阶预师。”

“从预师成为术法师就比较玄妙了，你会在日复一日术力的积攒中，突然叩开一扇门。”

原自在疑惑道：“门？”

伏梦清微微一笑：“一个比喻。在术法师之前的六个境界，我们内视看到自己的术力，会一直是一个球形，你要持续不断地压实自己的术力球，使它们越来越精纯。但是成为术法师后，你的术力如同储存在一间空间无限的房间中，你叩开了这扇门，从此，它们为你所用，任你驱使。”

“修行一事，入门易，坚持难，术力积攒破境需要的时间会越来越长。只要按部就班勤勉修行，在二到五年内，就能从术法士成为预备术法师。但从预备术法师到术法师，不过去掉两个字，实际却难如登天。有部分学生，进入学院时是预备术法师，毕业时还是，直到他们战死，”伏梦清停顿了一下，“也仍未成为术法师。”

原自在也沉默下来，像她曾经想反驳田东的那句话一样，术法师并不意味着高人一等。

正因为有了超乎常人的能力，术法师必须担负起守卫国家、保护普通民众的责任。在军队中，即使失去战斗能力的术法师也要支援保护每一个普通军人，除非耗尽最后一丝术力，绝不能让没有术力的军人直接暴露在攻击下。

人类的增长速度远远不及异兽的繁殖速度，尤其是那些低级异兽。所以大多数术法师最终都会死在和异兽的斗争里，这是从他们觉醒的那天起，就必然承受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