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重逢，像一道毫无预兆的惊雷，炸得我措手不及，心绪瞬间乱成一团麻。

林瑶前辈……她怎么会在这里？还和丹宗主在一起？她们方才谈论的也是前几日山门那场风波？那个散修是她？而她竟提出要加入药王宗？

无数疑问瞬间涌入脑海，但最强烈的情绪，却是铺天盖地的尴尬和心虚。

救命之恩未报，我却不告而别，甚至还……还私自用了她的容貌在外行事。这桩桩件件，此刻都化作了滚烫的针，扎得我坐立难安。我下意识地垂下眼睫，恨不得立刻隐身消失，根本不敢往那道青色身影的方向瞟。

然而，丹貌红的目光已经精准地捕捉到了我。

她脸上带着那惯有的、精明又热络的笑容，径直朝我走来。原本围在我身侧低声讨论的那几个药王宗弟子，一见宗主亲至，立刻像受惊的雀鸟般，无比自觉地四散开来，假装忙碌地整理货架或匆匆离开，瞬间给我周围清出了一小片真空地带。

“谢仙子，”丹貌红笑吟吟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附近的人都听得清楚，“真是巧了，正说着事儿就碰上了。”她侧过身，向跟在她身后的林瑶介绍道，“林道友，这位便是无圣宗云卿仙尊座下高徒，谢音谢仙子。别看她年纪轻，已是金丹期的修为，天资卓绝，后生可畏啊！”

这番介绍，无疑是给了天大的面子，直接将我架在了火上烤。

我脸颊发烫，只觉得那“无圣宗”、“云卿仙尊高徒”的字眼此刻听起来无比刺耳，尤其是在林瑶前辈面前。我慌忙敛衽行礼，头埋得更低，声音都有些发紧：“丹前辈过誉了，晚辈资质愚钝，实在不敢当，不敢当……”

就在我尴尬得几乎要用脚趾抠出一座洞府时，却听到一声轻轻的、带着几分玩味笑意的声音响起：

“丹宗主这可是多余介绍了。”林瑶的声音清亮依旧，带着那股子熟悉的散漫调调，“这位妹妹……我曾是见过的。”

我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抬眼飞快瞥了她一下。只见她正笑吟吟地看着我，眼神里似乎有些许戏谑，又有些难以捉摸的深意。

丹貌红显然没料到我们会认识，目光在我和林瑶之间转了转，敏感地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的不对劲。她是个聪明人，立刻打了个哈哈，自然地岔开了话题，转而问我：“谢仙子今日怎么得空来丹鼎阁了？可是宗内弟子有哪里伺候不周，需要亲自来采买？”

我正愁不知如何接林瑶的话，闻言连忙摇头，顺势解释道：“并非如此，药王宗招待极为周到。只是……只是晚辈的灵宠嘴刁，寻常食粮不合胃口，特地带它来挑选些合意的口粮。”说着，我下意识抬手想摸一摸肩上的白璎，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谁知白璎这小家伙，方才一直竖着耳朵听我们说话，此刻见我拿它当借口，顿时不满地“吱吱”叫了起来，在我肩头人立而起，小爪子挥舞着，竟口吐人言反驳道：“胡说！分明是你自己说要补偿本小姐一个月的冰莲籽！才不是本小姐嘴刁！是你心虚赔罪！”

我：“！！！”

我瞬间僵住，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脸颊爆红，简直想当场把这拆台的小东西给扔出去！真是尴尬他妈给尴尬开门——尴尬到家了！

林瑶见状，脸上笑意更浓，饶有兴致地看向白璎，奇道：“咦？这灵鼠竟会说话？倒是稀罕。小家伙，再说两句听听？”

丹貌红也配合着露出惊讶的表情，笑着打圆场：“是啊，如此有灵性的灵宠，实属罕见。谢仙子的灵宠也是与众不同，非凡品啊。”

我心中暗道：丹宗主您可真会说话！这“非凡品”的糟心玩意儿就是在你家拍卖阁，被我师尊花大价钱拍下来的“赠品”！

我干笑着，手下用力，几乎是强行把还在喋喋不休试图揭露“真相”的白璎按回肩头，用眼神警告它闭嘴。白璎不甘心地哼哼唧唧了两声，总算消停下来，但那双小黑眼里充满了“你等着”的控诉。

又勉强寒暄了几句，丹貌红便笑着示意要带林瑶去阁内详谈，两人一同向丹鼎阁深处走去。

擦肩而过时，我似乎感觉到林瑶的目光在我身上若有似无地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复杂难辨，似乎包含着某种……深意？探究？还是别的什么？我来不及细想，只觉得那一眼看得我心脏又是一阵狂跳。

直到她们的背影消失在层层货架之后，我才长长松了口气，后背竟惊出了一层薄汗。连忙带着一脸“我抓住了你把柄”表情的白璎，匆匆离开了丹鼎阁。

回到雅阁，我再也无法维持平静，心绪纷乱如麻，在室内来回踱步。

白璎跳到我常坐的那个蒲团上，歪着小脑袋，黑豆眼里满是好奇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喂，那个穿青衣服的，是你仇家找上门了？看你吓得那样儿！她修为很高？你打不过她？”

我停下脚步，无奈地看了它一眼，叹了口气：“不是仇家。恰恰相反，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恩人？”白璎更疑惑了，小爪子挠了挠头，“那你这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干嘛？报恩啊！拿出灵石灵丹法宝砸她脸上！我们极北之地都这么报恩！”

我苦笑一声，走到它旁边坐下，心情低落：“这事……说来话长。”

它立刻来了精神，往我这边凑了凑，一副“快说快说，本小姐最爱听故事了”的架势：“展开说说！说不定本小姐冰雪聪明，还能帮你出出主意！”

我此刻正是心乱如麻、六神无主的时候，看着它那副“包在我身上”的模样，竟真的病急乱投医，斟酌着语句，简单解释道：“就是……我之前因为一些原因，盗取了宗门至宝，被五大仙门联合追杀，身受重伤时，是林瑶前辈救了我，替我疗伤。”

白璎的小眼睛瞬间瞪圆了：“盗取至宝？！被五大仙门追杀？！你一个金丹期这么能惹事？！”它声音都拔高了八度。

我无视它的吐槽，继续艰难地说道：“后来……我伤好了，她问起我叛宗的原因，我……我隐瞒了一些关键，没有说实话。再后来，我怕连累她，就……就不告而别了。”

白璎用小爪子托着下巴，点评道：“嗯，隐瞒和不告而别是有点不地道，但情有可原，问题不大。然后呢？”

我深吸一口气，声音更低了：“然后……后来在人界遇到麻烦，情急之下……用了换脸法术，暂时……变成了她的模样，遇见了……算是她的朋友吧。”

白璎：“……”

它沉默了三秒，然后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小爪子指着我，声音都在颤抖：“你！你还敢用恩人的脸出去招摇撞骗？！你这哪是报恩，你这是恩将仇报啊！”

我羞愧地捂住脸：“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况且那时在人界，我真的没想到会遇到认识她的人……”

白璎在我面前来回蹦跶了两下，似乎想平复震惊的心情，好一会儿才喘着气说：“这事……嗯……确实有点棘手了。不过，往好了想，说不定人家根本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呢？毕竟救你都救了，可能压根没指望你报恩？”

我抬起头，幽幽地补充了一句：“可是……当时我不迟而别后……她……好像……追着我去魔域了……”

“魔域？！！”白璎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尖叫起来，整只鼠都炸毛了，蹦得老高，“怎么还有魔域的事？！你一个金丹修士怎么这么能跑？！你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啊？！她居然还追到魔域去了？！这这这……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没放在心上的样子啊！！”

它彻底慌了，在我面前团团转：“完了完了！她肯定是生气了！非常生气！说不定加入药王宗就是为了方便找你算账！我就说嘛！我怎么这么倒霉！认了个主人不仅是宗门叛徒，还欠了一屁股孽债！现在债主找上门了！我还是个从犯！我会不会被一起扒皮抽筋做成鼠干啊！！”

看着它比自己还慌乱的樣子，我忽然觉得……找它出主意，可能是我今天做出的最错误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