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那位冷汗涔涔的刘管事往丹鼎阁走的这一小段路,可谓是相当精彩。
他怀里那枚灰晶石灵印震动的频率,快赶上凡间酒楼里说书先生醒木的节奏了。虽然他极力想维持镇定,但那不断从额角滑落、又被他偷偷用袖子揩去的汗水,以及微微发白的嘴唇,都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啧,仙门灵网的传播速度,果然名不虚传。看来我刚才那番“表演”,效果拔群。
我故意落后他半步,状似无意地开口,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和一丝被勉强压下的不满:“刘管事,方才多有得罪,实在是在下救友心切。不知那‘赤阳护心丹’……坊市售价几何?我也好提前准备灵石。”
刘管事正心神不宁,被我突然一问,吓得一个激灵,说话都带了颤音:“啊?哦!赤、赤阳护心丹……那个……不、不用!道友放心,此丹费用,全由我承担!权当是为方才那弟子的无礼赔罪!务必让道友的朋友用上最好的丹药!”
他几乎是抢着说出这番话,生怕慢了一秒我又会扯着嗓子喊“药王宗连赔罪丹药都不舍得给”。
我心中暗笑,面上却露出几分“这怎么好意思”的推拒之色:“这……这如何使得……”
“使得!绝对使得!”刘管事语气斩钉截铁,仿佛我不接受就是看不起他药王宗。
看他这反应,我心中已有猜测,目光状似随意地向前方扫去——果然!
只见丹鼎阁那金碧辉煌的大门口,不知何时已悄然多了一行人。为首者一身华贵翠裙,身姿曼妙,面容娇艳却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不是丹貌红又是谁?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这边,眼神锐利得像是在评估两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刘管事也看到了宗主亲临,顿时脸色更白,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小跑上前,躬身行礼,声音都在发抖:“宗、宗主……”
丹貌红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
刘管事如蒙大赦,却又不敢立刻就走,只能苦着脸,带着周围那些看热闹看得正起劲的药王宗弟子们,灰溜溜地迅速退散,清理现场。
周围瞬间安静了不少。
丹貌红这才将目光完全落在我身上,那双精明的美目上下扫视,仿佛要透过我“林瑶”这层皮,看出点什么来。她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营业式笑容,客气得甚至有些过分:“这位便是林瑶道友?方才门下弟子无状,让道友受委屈了。本宗主在此代药王宗致歉。”
她语气听着真诚,但我可没忽略她眼底那一闪而逝的愠怒和审视。自家门口被闹得沸沸扬扬,面子丢大了,能不气吗?但生意人的本能让她先选择了稳住局面。
“丹宗主言重了,是在下心急鲁莽,惊扰了贵宗清净才是。”我立刻换上受宠若惊又带点局促的表情,演技满分。
“道友远来是客,既到了我药王宗,岂有怠慢之理。此处不是说话之地,还请道友移步,容本宗主稍作弥补,奉上一杯清茶,如何?”她笑吟吟地发出邀请,姿态放得很低。
“宗主盛情,晚辈却之不恭。”我自然从善如流。
于是,在这位宗主的亲自陪同下,我们一路穿过熙攘的坊市,走向一处更为幽静的殿阁。沿途所遇之药王宗弟子,无不恭敬行礼,看向我的目光充满了好奇与探究。
丹貌红一路与我闲聊着些不着边际的废话,什么“道友从何处来?”“路上可还顺利?”“对我药王宗坊市印象如何?”……看似热情寒暄,实则句句都在试探我的底细。
我则充分发挥“林瑶”这个散修人设,回答得既不过分热络也不显冷淡,偶尔流露出对药王宗繁华的“惊叹”和对高阶丹药的“向往”,将一个有些本事、见过些世面、但依旧处于宗门体系之外的散修形象塑造得栩栩如生。
很快,我们来到一间布置极为雅致、灵气愈发浓郁的待客室。侍女奉上香茗后便悄然退下。
丹貌红刚抬手做了个“请坐”的姿态,笑容还未完全展开——
却见我不慌不忙,指尖随意掐了几个诀,一道无形却坚实的隔音结界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动作流畅自然,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丹貌红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中猛地闪过警惕和厉色,周身灵力隐有波动!一个元婴散修,怎会如此熟练地布下连她都一时未能立刻察觉的精妙结界?
然而,她那句“道友这是何意?”的质问还未出口,就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在她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我右手一翻,一个散发着极致寒气的白玉盒子凭空出现。盒子样式古朴,上面刻着复杂的封印符文,一看便知是用于保存极珍贵之物。
我随手将盒子递向她,语气平淡:“宗主不妨先看看这个。”
丹貌红脸上的表情堪称精彩,警惕、疑惑、好奇、猜测……飞速变幻。她死死盯着那寒玉盒,又看看我,眼神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对“宝物”的本能渴望占据了上风。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盒子,入手那刺骨的寒意让她指尖微颤。她深吸一口气,动作极其轻柔地揭开盒盖一条缝隙——
刹那间,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能唤醒生命本源的磅礴生机混合着极致冰寒的气息,如同实质般溢出!虽然只有一瞬,她便猛地合上了盖子,但那惊鸿一瞥已足够!
盒内静静躺着一株通体晶莹如玉、生有九片狭长叶片、叶缘流转七彩光晕的奇异灵草——正是她梦寐以求的九叶还魂草!而且看其形态灵光,保存得极其完好,药性未有半分流失!
丹貌红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脸上先是难以置信,随即转为无法抑制的狂喜,捧着盒子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她猛地抬头看向我,眼神灼热得几乎要喷出火来,声音都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这……这是……云卿仙尊让你送来的?!”
我保持着平静,微微颔首:“仙尊承诺之事,自然不会忘。”
得到确认,丹貌红脸上的狂喜之色更浓,但随即又被更大的疑惑覆盖。她像是第一次真正打量我一般,目光锐利地在我身上逡巡,语气充满了惊奇和不可思议:“这可真是……可是……道友,你可知这是何等品阶的灵草?此等极品,对高阶修士的吸引力堪称致命!你一路前来,竟能安然无恙?中途就未曾遇到任何觊觎抢夺之辈?”
她的怀疑合情合理。极品灵草的灵息非同小可,即便有寒玉盒封印,也难以完全隔绝。对于一个元婴期散修而言,怀揣此等重宝招摇过市,无异于稚子抱金于闹市,能全须全尾地送到她面前,简直是奇迹中的奇迹!
她自然想不到,站在她面前的“元婴散修”,实则是渡劫后期的大能。以我的修为,莫说屏蔽一株灵草的灵息,便是将整个药王宗的灵气波动暂时掩盖,也非难事。
我微微一笑,语气淡然却带着一丝散修特有的、不愿多言的疏离:“侥幸而已。修真之路,谁还没点保命的手段和运气呢?”
丹貌红闻言,目光闪烁了几下,果然没有再追问下去。修真界奇人异士众多,散修能活下来且修炼到元婴期的,哪个没有点秘密和底牌?过度探究反而犯忌讳。只要东西是真的,且送到了,过程并不重要。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激动和疑惑,小心翼翼地将寒玉盒收入自己的储物法宝,脸上重新堆起了笑容,只是这次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真正的热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道友真是深藏不露,实在佩服。”她先是捧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回到了最初的问题,语气也轻松了许多,“那么,林道友,现在可否告知,方才在山门前……那般作为,究竟所为何事?总不会真是为了那赤阳护心丹吧?”
她此刻心情极好,连带着对我在门口“碰瓷”的行为,也多了几分调侃的意味。
我便将早已想好的说辞道来,无非是云卿仙尊吩咐我前来送草,但担心直接求见宗主不易,便想了这么个“引人注目”的法子,确保能最快见到她。至于那个倒霉的守门弟子,纯属撞枪口上了。
丹貌红听着,脸上露出一丝了然和无奈,哼笑道:“那个蠢材,仗着有点关系,平日里偷奸耍滑,欺软怕硬,我早就想收拾他了。此番正好,借道友之手,清理门户,还得谢谢道友才是。”
我但笑不语。信你才有鬼,之前怎么没见你清理?
她心情极好,也不再多纠结此事,郑重道:“道友回去后,务必转告云卿仙尊,她所托之事,本宗主铭记于心,定会尽快办妥,请仙尊放心。”
我心中暗道:不用转告,本人听着呢。
她顿了顿,又热情道:“对了,道友方才说的那赤阳护心丹,丹鼎阁内便有现货,品质皆是上乘。若道友仍需,我这便亲自陪你去取?”
我点了点头,顺势应下:“那便有劳宗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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