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闭关已五日。

药王宗提供的雅阁灵气充沛，陈设奢华，一应供给无缺，甚至每日都有丹貌红宗主亲自派来的侍女送来精心调配的、有助于稳固境界的灵膳药汤。然而，于我而言，这五日却过得颇为……鸡飞狗跳。

一切的源头，自然是师尊留下的那只雪毛灵鼠——白璎。

经过这几日好吃好喝（且极其昂贵）的供养，这位“大小姐”总算不再对我龇牙咧嘴、呼来喝去，态度稍稍软化了些许。至少，它愿意屈尊降贵地、偶尔蹲在我肩头，用它那身蓬松柔软的雪白皮毛蹭蹭我的脖颈，虽然更多时候是为了更方便指挥我——“左边那颗果子！对，灵气最足的那颗！”“哎呀你走稳一点，晃得本小姐头晕！”

这日，见它心情似乎不错，懒洋洋地趴在我肩头打盹，小肚子吃得圆滚滚的。我斟酌着开口，试图完成师尊“培养感情”后的下一步指示。

“白璎，”我轻轻唤它，“我们……签订灵宠契约可好？”

肩上的毛团猛地一僵。

它抬起头，绿豆大的黑眼睛里充满了狐疑，上下打量着我，然后用一种近乎傲慢的语调说道：“签订契约？跟你？开什么玩笑！本小姐可是云卿仙尊亲自拍下的灵宠！将来是要追随仙尊征战四方、名扬修真界的！你？一个小小的……呃，你什么修为来着？反正别肖想本小姐了！”

我沉默了一下，决定戳破它的幻想：“首先，以师尊渡劫期的修为，早已无需灵宠辅助斗法或修行。其次，师尊闭关前，并未与你签订契约，而是将你交予我，让我与你‘培养感情’。意思便是，你，从始至终，都是师尊为我挑选的灵宠。”

我顿了顿，看着它瞬间呆滞的小脸，补充了最后一击：“所以，认清现实吧。”

白璎仿佛被一道天雷直劈天灵盖，整只鼠都僵住了，小爪子还维持着抬起的姿势，黑眼睛里光芒涣散，仿佛鼠生信念彻底崩塌。

好半晌，它才一点点缓过神来，小小的胸脯剧烈起伏了几下，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希冀，颤声问道：“那……那你现在……是什么修为？本小姐……本小姐要求也不高，化神期！最低化神期！不能再低了！”

我看着它，半晌没说话。

它眼中的希冀之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合……合体期？”

我依旧沉默。

“元婴期总该有了吧？！”它几乎是在尖叫了，小爪子死死抓住我的衣襟。

我还是没回答，只是用一种平静的眼神看着它。

绝望，彻底的绝望弥漫了那双小黑豆眼。它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软地瘫倒在我肩头，四爪朝天，生无可恋地喃喃道：“……金丹？居然是金丹……想我白璎，极北冰原一霸，天赋异禀，前途无量……竟要认一个金丹初期的小修士为主……苍天无眼啊……”

我也很绝望。这灵宠要求还挺高，化神期起步？它对自己和主人的认知是不是有什么偏差？

它瘫了好一会儿，才蔫蔫地、有气无力地挥了挥小爪子：“……给、给本小姐几天时间……我需要静静……消化一下这个噩耗……”

看着它这副备受打击、仿佛鼠生无望的模样，我难得生出了一丝同情（以及一点点好笑）。听说灵鼠这类小东西，个头不大，气性却大得吓人，真怕它一时想不开给气出个好歹来。

想着师尊的嘱托，我决定带它出去散散心，顺便……嗯，采购一下它未来一个月的口粮，安抚一下它受伤的心灵。

出于某种“以防万一”的心态，我拿出一瓶静心养气丸，倒出一粒，试图塞进它嘴里：“喏，吃点药，顺顺气。”

它正沉浸在悲伤中，冷不防被塞了颗药丸，顿时噎得直翻白眼，四爪乱蹬：“咳！咳咳！你……你想谋杀吗？！”

我手忙脚乱地把它捧下来，轻轻拍它的背，好一阵它才艰难地把药丸咽下去，瘫在我掌心，喘着气，幽怨地瞪我：“你……你就是趁机报复……”

我尴尬地道歉：“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这样，我补偿你，带你去丹鼎阁，给你买够吃一个月的冰莲籽，如何？”

听到这话，它才勉强打起一点精神，哼哼唧唧道：“……还要加雪参须和玉髓糕！”

“好，都买。”我无奈应下，心里却在滴血。左庭竹之前塞给我的那些灵石，怕是很快就要见底了。

养灵宠，果然是个吞金的无底洞。得想办法赚钱了。

带着重新趴回我肩头、但依旧蔫蔫的白璎，我来到了负责售卖的丹鼎阁。这里虽不如拍卖阁气派，但依旧人流如织，喧嚣鼎沸。

我找到售卖灵宠食粮的区域，忍痛买下了大量冰莲籽、雪参须以及它点名要的、用玉髓芝粉制成的昂贵糕点。看着储物戒里迅速缩水的灵石堆，我的心都在抽痛。

排队等待结账时，前面站着两个穿着药王宗内门弟子服饰的年轻男女，正旁若无人地低声交谈，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幸灾乐祸。

“听说了吗？前两天山门口那事儿，闹大了！”男弟子挤眉弄眼。

“当然听说了，现在仙门灵网上都传遍了！说咱们药王宗店大欺客，看不起散修！”女弟子压低声音，却掩不住兴奋，“都说那个刘安，踢到铁板了！”

“活该！让他平时仗着是刘管事的侄子，在登记处作威作福，这些年也没少刁难新弟子，这次总算栽了！”

“可不是嘛！宗主勃然大怒，直接把他除名，赶回老家去了！连刘贯管事都被牵连，撸了管事之职，发配去灵植园浇十年地呢！真是大快人心！”

“啧啧，十年灵田啊……那活儿又累又没油水，够他受的……”

我默默听着，心中暗想：药王宗这内部管理，看来确实松散。若是在无圣宗，弟子敢如此公然议论宗门丑闻、非议上级，一旦被戒律堂发现，绝对重罚不饶，哪会像这般在人来人往的丹鼎阁内随意讨论。

终于轮到我，我忍着肉痛付清了灵石，将一大堆昂贵的灵宠口粮收入储物戒，正准备离开这是非之地。

刚走到丹鼎阁大门附近，一个熟悉的声音伴随着几道身影的出现，清晰地传入我耳中：

“解释这事儿自然是没问题，不过丹宗主啊，‘歧视散修’这印象一旦产生，可不是光靠我一张嘴说‘是误会’就能轻易消除的。纵使我愿意出面解释，别人不信，或者觉得是贵宗威逼利诱于我，反而越描越黑，岂不更糟？”

那声音清亮悦耳，带着几分散漫的笑意，却逻辑清晰，直指要害。

我心头猛地一震，倏然抬头望去。

只见丹鼎阁门口，药王宗宗主丹貌红正陪同着一人走进来。丹貌红依旧是一身华贵翠裙，脸上带着惯有的精明笑容，只是此刻那笑容里似乎多了几分无可奈何。

而走在她身旁的那人——

一袭简单的青色散修服饰，容貌平凡，却身姿挺拔，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不是那个曾与我有救命之恩、身份神秘的散修林瑶，又是谁？！

她怎么会在这里？还和丹宗主在一起？听起来，她们似乎在谈论的正是前几天山门口那场风波？

紧接着，我便听到林瑶继续说道，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今天天气不错：

“我倒是有个更好的办法，一劳永逸，还能给贵宗博个美名。您看啊，要是……我成了药王宗的弟子，那‘药王宗歧视散修’这谣言，不就不攻自破了吗？宗主，您觉得这主意怎么样？”

丹貌红：“……”

我：“？？？”

白璎在我肩头猛地抬起头，小鼻子嗅了嗅，黑豆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咦？这个人的气息……好像有点点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