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步穿过熙攘的人群,目光精准地锁定在那只正试图借着人群掩护、悄无声息往角落里缩的雪白毛团身上。它那副鬼鬼祟祟的模样,与周围热烈观战的气氛格格不入。
弯腰,伸手,指尖触碰到熟悉的布料纹理——是我的储物袋无疑。我直起身,将储物袋握在手中,感受着其上传来的微弱灵力波动,心中稍安,但看向某只罪魁祸首时,眼神却愈发清冷。
“白璎。”
我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清晰地传入那只已经溜到擂台边缘、以为成功脱身的雪毛灵鼠耳中。
那团白色身影猛地一僵,仿佛被施了定身术。它极其缓慢地、带着十二万分不情愿地转过身,那双黑豆眼里此刻写满了“完蛋了”、“被抓现行了”的惊慌和心虚,小爪子甚至无意识地互相抠着。
“你似乎忘了,”我语气平淡,指尖轻轻摩挲着储物袋上精致的银边云纹,一道微不可察的灵光在我与白璎之间一闪而过,“我们有契约相连。无论你跑到宗门哪个角落,我都能感知到你的位置。”
这便是灵宠契约的约束力之一,尤其是在如此近的距离内,主宠之间的感知尤为清晰。
白璎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表情精彩纷呈,从最初的“假装没听见”到“试图萌混过关”再到认清现实的“垂头丧气”,最后它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耷拉着耳朵和尾巴,磨磨蹭蹭地挪回我的脚边,然后动作熟练地顺着我的衣摆爬回肩头。一趴上去,就直接瘫软成一张薄薄的、生无可恋的鼠饼,连声音都变得有气无力:
“唉……本……本小姐也不是故意的嘛……这不都是为了给朋友撑场面吗……”它试图用“江湖义气”来粉饰自己的行为,小眼睛滴溜溜地转,偷偷观察着我的反应,“你看这赌局,规矩死板,只认灵石不收灵草抵数……我身上又没带那玩意儿……情急之下,才……才暂时借你的用一下嘛……就当是借!等我以后找到了宝藏,肯定还你!连本带利!”
见我只是静静看着它,不为所动,它又急忙补充,语气甚至带上了几分愤慨:“而且!你是没亲眼看见!台上那个叫李蒿的家伙,太欺负人了!他居然只给林瑶押了一块下品灵石!一块!这不是**裸的羞辱是什么?!本小姐行走江湖……啊不,行走冰原,最讲的就是一个‘义’字!这能忍?!”
我听着它这番漏洞百出、却又强词夺理的辩解,心中那股因财物失窃而升起的不快,倒是被几分哭笑不得取代。目光转向擂台旁那个设赌局的弟子,他正一脸看好戏的表情,饶有兴致地望着我和肩头这只戏精灵鼠。
我缓步走上前,将储物袋稳妥地收好,语气维持着一贯的平静,向那弟子询问道:“这位师兄,打扰了。不知台上那位正在炼丹的李蒿师兄,在宗内风评如何?”
那弟子见我问起,立刻来了精神,像是找到了倾诉对象,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明显的八卦意味说道:“仙子您问李蒿啊?嘿,他在我们宗里可是个‘角色’!筑基初期的修为,说实话不算突出,但在炼丹上确实有几分天赋,偶尔能炼出上品丹药。不过这人品嘛……”他撇撇嘴,脸上露出不屑,“就跟前阵子被宗主亲自下令除名的那个刘安是穿一条裤子的!两人仗着有点背景和天赋,没少合伙刁难新入门的弟子,抢资源、占便宜是常事。这次考核,他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要指名道姓和林瑶道友比试,上台前还特意晃到我这,嬉皮笑脸地扔下一块下品灵石,说是‘支持’一下林道友,呸,明眼人都看得出是故意恶心人!”
他抬手指向擂台上那个正全神贯注操控丹火、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神情的绿袍青年,继续道:“仙子您看,现在压他赢的赌注,加起来有五十八块中品灵石了!听起来不少是吧?但里头起码有一半是他自己和他那帮狐朋狗友凑的,给自己造势罢了。真正压林瑶道友的……”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肩上的白璎,又看了看我,“除了您这灵宠刚才说要压一百下品灵石,就再没别人了。大家一是忌惮李蒿这人睚眦必报,怕押了林道友赢,日后被他惦记上,平添麻烦;二来林瑶道友毕竟是新入门的,跟大家都不熟悉,贸然去押她,显得太刻意,有点……不太好意思,也怕万一输了面子上过不去。”
我微微颔首,心中对药王宗内部这种略显现实和松散的风气有了更清晰的认知。这和无圣宗那种等级森严、规矩大于一切的氛围截然不同。
“如此说来,押注李蒿获胜的总额,是五十八块中品灵石,无误?”我再次确认道。
“对对对,仙子记得一点没错。”那弟子连忙点头。
我略一思忖,神识探入储物袋,清点出恰好五十八块灵气盎然的中品灵石,将它们整齐地码放在赌桌指定的区域,声音清晰而不带波澜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押林瑶前辈,同样五十八块中品灵石。”
此话一出,宛如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
周围原本嘈杂的议论声、对台上炼丹情况的点评声,瞬间戛然而止!几乎所有听到这句话的弟子,都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我这边,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五十八块中品灵石?!全押林瑶?!”
“我的天!这位仙子是谁啊?出手如此阔绰?”
“她你都不认识?那是无圣宗云卿仙尊座下的谢音谢仙子!不过听说云卿仙尊最近似乎又受伤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她怎么会押林瑶?还押了和李蒿一模一样的数额?这……这是摆明了要打擂台啊!”
“有意思了!这下有热闹看了!”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迅速蔓延开来。
肩上的白璎原本还瘫着装死,一听我这话,瞬间像是被注入了强心剂,“噌”地一下坐直了身子,小爪子激动地抓住我的一缕头发,凑到我耳边,用极力压抑却依旧兴奋的颤音悄咪咪地嘀咕:
“高!实在是高!谢音你这一手太绝了!哈哈哈!李蒿那块恶心人的下品灵石,现在简直成了个天大的笑话!咱们正好压他一头!看他还怎么嚣张!等他输了,看他那张脸往哪儿搁!本小姐已经开始期待了!”
它兴奋得手舞足蹈,小黑眼睛里闪烁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李蒿惨败后灰头土脸的场面。
我微微侧头,避开它过于激动的爪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目光再次投向擂台,却只见李蒿一人在丹炉前忙碌,炉火映照着他专注而自信的侧脸,并未见到那道熟悉的青色身影。
“林瑶前辈人呢?为何还未上台?”我蹙起眉头,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白璎闻言,兴奋劲儿顿时消减了大半,有些悻悻然地用爪子指了指擂台一侧:“喏,你看那边放着的考核材料……林瑶那份,被人做了手脚,里面的几味主药灵气流失严重,根本没法用。她发现后立刻就去丹鼎阁申请更换了。可是……”
它的小爪子又指向擂台旁边立着的一根需要两人合抱的巨大计时香,香已经燃烧了大半,只剩下最后短短三截:“考核时间就剩下最后三炷香了!她现在还没回来,怕是……悬了啊。”
我的心随着它的话猛地一沉。炼丹一道,最是耗费时间和心神,尤其是从辨认药材、处理药性开始,每一步都需谨慎。三炷香的时间,对于炼制最基础的辟谷丹而言,也已经是极限压缩,更何况还要重新领取材料?
就在这时,擂台上异变突生!
只听李蒿面前的丹炉发出一阵清脆的嗡鸣,炉盖自动开启,一股颇为纯正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数颗圆润饱满、色泽均匀、隐隐透着光泽的辟谷丹自炉中飞出,被他早有准备地用一只白玉盘稳稳接住。
李蒿脸上顿时绽放出毫不掩饰的得意笑容,他故意托着玉盘,目光扫视台下,尤其是在我所在的方向刻意停留,眼神中充满了挑衅和胜利者的炫耀。
一名身着执事服饰、修为在金丹期的考官快步上台,仔细检查了玉盘中的丹药,甚至拿起一颗放在鼻尖嗅了嗅,又注入一丝灵力感知,随后朗声宣布,声音传遍了整个擂台四周:
“考核弟子李蒿,辟谷丹,成丹六粒,品质经鉴定——上品!”
“哇!上品辟谷丹!”
“李师兄果然厉害!这次考核头名非他莫属了!”
“时间这么紧,林瑶怕是来不及了,可惜了……”
“看来谢仙子那五十八块中品灵石要打水漂了……”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惊呼、赞叹和惋惜之声。李蒿的支持者们更是爆发出热烈的喝彩。
李蒿听到宣布,下巴抬得更高了,几乎是用鼻孔看着台下,那份志得意满几乎要溢出来。他看向我的目光,更是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仿佛在说“看吧,你押错宝了”。
我的心不由得揪紧了。上品辟谷丹,对于一名筑基期弟子而言,尤其是在宗门考核的压力下,这成绩确实堪称优秀。林瑶前辈她……即便现在赶回来,在剩余这短短的时间内,又能做什么呢?仓促之下,能成功成丹已属不易,更何况还要在品质上超越上品?
擂台旁,那柱巨大的计时香,最上面一截已经燃尽,香灰悄然滑落。第二截香,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缩短。
香灰,簌簌而下。
台下几乎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擂台入口处那条空旷的通道。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林瑶前辈,她还能及时出现吗?
空气中,似乎只剩下丹炉余温散发的焦香,和李蒿那炉上品辟谷丹残留的药气,混合着一种名为“等待”的焦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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