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穿过边境卷走尘土,徒留四顾茫然的野兔东张西望。
魏清然身披盔甲,清瘦的脸颊不复当年的狂妄,似乎是被牢狱之灾抹杀了天性。
可安霖知道眼前的人变得越发的深沉,心思如浓墨般化不开。
她咽了咽口水,干燥的气候足以让人心烦意乱,即便如今皆是她的谋划,她却难免心生担忧。
那日身份暴露的前夕,她孤身一人来到摄政王府找到魏清然。
“明日圣上会在朝堂上质疑我的太子身份!”
消瘦纤细的身体仿佛承受着千斤重的巨石,隐隐预约透过那单薄的衣服看见她起伏的胸口。
“你!”
魏清然原以为安霖深夜到访是有要事,可不曾想到会是如此要事。
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
转念之间他联想到这些年安霖某些时候怪异的举动,心下了然。
“竟是如此!”他颓然一笑,可眼底却闪过狠历,手指攥紧,不多时便留下一行血痕。
安霖心头一痛,心知自己多年的隐瞒让他心寒。
可重来一次她依旧会如此,她自私自利,就像她的父皇那样。
昔日的良善被泯灭在岁月当中。
“你心中既然有成算又何必来找我,想必圣上早就为你铺好路了吧!”
魏清然语气冷冷的,他转过身,漆黑彩纹的麒麟袍在烛光下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圣上要我用你身上的半块虎符作为交换太子之位,否则明日便是我的死期!”
安霖掀开斗篷自顾自坐在黑檀木椅子上,语气轻缓,听不出情绪。
魏清然快步上前大手掐住她的脖子,微微用力:“你以为事到如今我还会相信你吗?”
安霖半阖着眼,仰头时露出天鹅颈,她柔弱的双手轻抚魏清然的青筋暴起的右手。
“我猜你会。”
魏清然被她一句话气笑,右手不自觉掐紧,手下的安霖发出一声闷哼,脸色煞白。
“若我今夜杀了你,即便圣上想要追究,也死无对证!”
“那…你…杀了我!”
安霖握住他的手,眼神却充满挑衅。
气氛逐渐紧张,烛火不知何时熄灭,月光被乌云笼罩徒留丝丝银光落下。
就在安霖以为自己今夜便会明丧于此时,他却松了手。
“你走吧,我不会将虎符给你,那是我手底下兄弟用命换来的。”
“若你倒了,你以为圣上会善待他们!”
安霖步步紧逼,她今夜前来并非索要兵符,而是要和魏清然练手谋一场大局。
“我知晓你恨我,恨我与圣上联手。可我被困宫中,一举一动都有圣上的人监视。今夜是我杀了监视的人方才得以脱身,想来圣上已经有所知晓。”
魏清然冷着脸道:“与我何干!”
“圣上老了,该退位让贤。你难道想一辈子被那人压着不成!”
安霖企图挑起魏清然的怒火,可她这一次失算了。
她的算计太过稚嫩,稚嫩到让魏清然觉得好笑。
“即便圣上退位,可殿下登基,我依旧是被皇帝压在底下。如今圣上奉我为摄政王,将我捧高来和三大家族对抗。只要他们不倒,我的地位就稳固金汤。殿下若是倒台,殿下的势力可归我所有了!”
安霖被魏清然的话刺中,可她也并非意气用事,她冷笑道:“若是圣上有了亲子,还需你我二人吗?”
魏清然眯起眼,辨别对安霖口中的话真假。“可没听说哪位妃嫔有孕啊……”
“摄政王远在宫外恐怕对后宫并不了解。前段日子,圣上宠幸宫女,却无意发现此宫女居然早早破了身。
顺着线索查去,发现三公主并非公主,而是皇子。那名破了身的宫女正是三公主,不,准确来说应该称他为二皇子了。”
见魏清然不信,她又继续说道:“圣上封锁消息迅速,可后宫上下乃是太后和皇后的地盘,消息一出,我安排在皇后宫里的人便传信给我。我方才知晓,那妃子竟然企图偷梁换柱。”
魏清然不得不信,只因他也的确感受到后宫有些异动,可这些年皇帝的步步紧逼以至于他不得不将后宫的人手放弃,将其转交给身在皇宫的太子。
他撇看着已然成年的安霖道:“你想怎么做?”
见魏清然妥协,安霖松了一口气,她将设想的计划一一道出。
如此才有了今日安霖以女子之身依旧被封为太子,而满朝乃至黎民百姓不仅不抗议,反而要感谢太子的大义。
毕竟太子作为人质被送去边境可是第一次。
黄土将尸体掩埋,可安霖等人行军时却依旧有所感觉,当再一次在车轮下发现早已死去的将士尸体,心头一痛竟是流下一滴泪,看守的将士见太子如此感怀将士,对其敬慕更胜一筹。
可如此体贴百姓将士之人却成为人质,替皇宫内贪生怕死的达官贵人送死,当真是讽刺至极。
边境定城敌军压境,女将军廖柏英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副将简焉然临危受命整顿兵营却惨遭算计,三公安插在兵营的人很快就取代了二人的位置,骑兵营长成为了临时的指挥。
’
待安霖和魏清然到达兵营刹那,瞬间被将士层层包围起来,人群中身着华服的胖头男子晃悠悠走来:“来者何人啊!见到本营长居然还不下跪!”
“放肆!”
不等安霖和魏清然说话,身着盔甲的副将趁着人群不备,投出长枪大声呵道:“区区一介小兵营长,竟然敢在太子殿下和摄政王面前放肆!”
崔仁喜眼睁睁看着长枪落在他面前,吓得他当场就要将眼前人压下马,可转而听到眼前竟然是太子和摄政王,既要维持属于三公子弟的面子,又惊恐摄政王多年的威严,又要掩饰对安霖的轻蔑,整张脸竟是扭曲到看不出神色。
安霖不曾下马车,透过薄丝隐约可以窥探出马车里坐着的是名女子,悠扬清雅的身姿另多年不曾接触到京城的崔仁喜有些异动。
魏清然也算是在兵营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人。自然是看出了崔仁喜的龌龊心思,可他并没有声张,只是将此事记在心里面。
恰好他和太子殿下的计划中缺一名杀鸡儆猴的人选。
“瞧臣的记性,竟是忘记了近日是太子殿下作为质子前来兵营的时间,还请太子殿下恕罪。只是兵营非寻常人可随意进出,为了验明身份,还请太子殿下屈尊下马车——”
崔仁喜臃肿的身子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撑破,早些年他在那位女将军的手下可谓是饱受折磨,那位可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就算偶尔有疏忽的地方,她身边的副将可不是个善茬。
如今一朝得势,在兵营这种“”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地方,崔仁喜有些飘飘欲燃,以至于竟然说出如此冒犯的话。
安霖眼瞧着周围的将士都在等着看好戏,一时间怒上心头,对边疆的将士的期待也被这一泼冷水浇灭。
她伸出手,掀开帐子,在侍卫的搀扶下站立在黄土之上。
雍容华贵,金尊玉贵,都无法形容眼前的安霖。
金龙盘旋着祥云,裸漏的肌肤被黄土敲打染上丝丝红晕,崔仁喜鲜少见到京城的女子,更别说被皇室精心养育的太子。
纵使一朝落势,可昔日的教养也好、身份也好,也早就在这一场质子之名下恢复原状。
“怎么,这位大人可要亲自前来验证孤是真太子还是假太子——”
安霖嘴角微微上扬,明媚且张扬,眼底似是含笑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是她即将动怒的表现。
“嘛!那臣便得罪了——”
崔仁喜搓了搓手,竟是不顾手下人的阻挡就要上手去摸安霖的脸。
油乎乎的鼻梁,令人作呕的笑声,在鲜血和黄土混合的边疆上竟是格外刺耳。
“哐镗——”一声,只见方才得意洋洋的崔仁喜像是一头翻滚的猪被安霖一脚踹到马车底下,鬃毛骏马受到惊吓,蹄子高高举起眼瞧着就要落在崔仁喜的身上。
崔仁喜被吓得尿了裤子,腥臭无比的味道混合着汗臭味令人作呕,安霖皱了皱眉。
她身旁的侍卫将受惊的马牵到一旁好生安慰,毕竟在物资匮乏的边境,一匹上等的马远比一条人命更加重要。
崔仁喜被手下人颤颤巍巍搀扶起来,刚想要大声哀嚎,却被人一把用破抹布捂住嘴。
安霖若无其事挥手示意身旁跟随的带刀侍卫,将崔仁喜以冒犯皇室罪名压入大牢,因事出紧急,加之皇帝亲赐的尚方宝剑直接斩立决。
崔仁喜原本以为太子落势会对自己卑躬屈膝,却不想自己竟然成为了太子杀鸡儆猴的对象,他疯了般大喊:“区区一介质子,竟然敢——”
话音未落,魏清然举起长枪挑起崔仁喜的脖颈,片刻锋利的枪头上坠着一滴鲜血,枪缨随风飘扬,他用力一甩将那滴血洒在黄土之上,随后轻蔑笑道:“皇室尊严,不容尔等侵犯。”
安霖在侍卫的搀扶下重新回到马车上,被风吹起的薄纱隐约露出她的下颌:“孤累了,进营吧!”
马车滚滚席卷黄沙,这回无一人敢阻拦安霖等人,崔仁喜暴尸荒野,却无人敢去认领,图等秃鹫啃食只剩骸骨。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