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的烛火燃烧着，汇聚成光点落进蕾拉眼底，蕾拉颤了下眼皮，顺着王女的臂膀起身，鼻端所嗅到的香味却是莫名浓烈起来，熏得人头晕目眩。

中殿的人已经被依芙拉请离了大半，主教抬手，略显宽松的袖口遮住其大半张脸，顺着他的下颚扫过。

冷汗顺着主教的额角落下，浸透了他的袖口。

“殿、殿下……您……”衣袖落下露出主教含笑的面庞，他张开口，嗓音不自觉柔和起来，却被是半面羽扇遮住视线。

浅淡的阴影随着奥卡琳的动作停在地上，她轻轻笑了声，弯起眉眼拧过肩膀瞥了眼这位过于‘称职’的主教。

“我想，或许我应该和这位小姐单独谈谈？您想在这里吗？”她柔声说着，似乎并未因为主教之前的怠慢而所动怒，目光却再度停留回蕾拉身上。

“殿下。”完成清场的依芙拉回过身，稍稍蹙眉打断奥卡琳的建议，目光定定的锁住主教片刻，又轻巧的移开。

无论真假，单是‘某后人’这一信息就足够她有所警惕，依芙拉垂了下眼，面上便挂起足够真挚的笑容。

“我想，或许这位小姐会愿意同我们一并上去好好喝杯茶水，宵禁的时刻就快要到了，就算是这里……”依芙拉说着，故作为难的收了声，单手捂在唇瓣上，用歉意的眼神看向蕾拉。

“啊，是的，当然。”似是才回过神，蕾拉面色涨红，视线不经意投向中殿右侧的侧高窗，隐约瞥见一点浅淡的紫色。

十几分钟的谈话的时间已然让斜阳彻底坠落，夜幕将至，这里的确不是个好地方。

她抿了下唇，垂着头跟在依芙拉身后，用动作表明自己愿意听从殿下的指令。

“依芙拉。”奥卡琳皱眉，眼见蕾拉已经做出决定，便也不再多言，折着羽扇在胸前一摆，单手拎着裙角向着主教轻一行礼算作告退。

恰在此时，中殿外骤然传来一声诧异的惊呼声。

“谁！”

“嗯？”依芙拉猛然回过头，被堵住铎舌的铃铛顺着她的手腕垂下，无声晃了一晃。

她张开手，半护住身后两人，目光冷了下来。

然后，她看见了一点同样灿金的色泽从中殿外冒出，紧跟着就是一张堪称熟悉的脸庞。

与此同时，刚刚踏入教堂的亚利瑟还没来得及和那些守长廊外的教徒们打个招呼，抬眼就看见了一位故人。

“……啊。”亚利瑟眨了下眼，杂乱的思绪在一瞬间归于空白。

依芙拉怎么会在这里啊！他无声怒喊着，灿金色的眼睛眨了又眨。

这下好了，等会进去要说什么？

嗨，你好，其实我没死？还是……嗨，你好，其实我会诈尸？

怎么想都不对吧！

亚利瑟木着脸攥紧拳头，轻微的刺痛感让他回过神，面上便带了点腼腆的笑意。

“……依芙拉姐姐。”他停在原地小声叫道，目光向后跃至蕾拉，又很快瞟了回来。

“好久不见。”

细碎的声响并未被蕾拉听见，倒是这一瞥的目光落尽她的眼底，她直起腰，诧异的扬起眉毛:“塞西尔？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啊。”

“艾莉丝已经猜到了？真是……”蕾拉停顿片刻，扭过头嘀咕两句，便转身向着奥卡琳再度行礼。

“抱歉，殿下，恳请您原谅他的失礼，这是我曾经的客人……”

“客人？”

羽扇不知何时被奥卡琳再度打开，她手腕轻晃，半遮着面，徒留一双碧绿的眼瞳偏向亚利瑟。

只一瞬，她便又低声笑了下:“呵，不必多礼，这同样也是我的客人——对吧，我亲爱的依芙拉？”

“……是的，殿下。”

平淡的目光在亚利瑟身上一扫而过，依芙拉低下头，由着少年从昏暗的长廊踏进中殿。

湿漉漉的气息顺着少年的衣袖散尽空气中，又很快染上几分教堂特有的熏香。

还没来得及离开的主教候在中殿一角，闻声疑惑的看向刚刚踏进中殿的少年。

破旧的长袍沾着尘土，却是莫名让人移不开视线，就好像是有什么光点缀在少年身上。

但这怎么可能呢？或许只是因为他的发色太亮了。

主教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

巨大的神像坐落于他的身旁，合着手拢着莎。

“夜临于此，客人是有什么事情吗？”奥卡琳笑了下，手腕捏着羽扇一前一后着摇晃。

什么事情？

……真是个好问题。

亚利瑟动作稍顿，面上端的是若无其事躬身行了一礼:“请原谅我的无礼，殿下，我的姐姐很担心蕾拉店主的安危，所以……”

他说着，抬眼飞快打量了眼蕾拉。

看起来很健康，那就是没事。

亚利瑟舒了口气，余光却是瞥见面无表情站在众人身后的依芙拉。

……好像还是有事的。

亚利瑟闭了下眼，强行维持唇角的笑意。

“这样啊。”奥卡琳又笑了声，漫不经心的向前几步，扬着手示意依芙拉放松，头一歪胳膊微直，借着羽扇，隔空轻轻点了点亚利瑟脑袋的位置。

“那么，可以麻烦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突然‘活’过来的吗？”

只一瞬，寂静便笼罩住整间教堂。

亚利瑟瞳孔一缩，不自觉偏头看向依芙拉。

“还是说，那位伊索纳主教大人又习惯着骗人了？”并不在意众人的反应，奥卡琳掩唇，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告诉我吧。”

乍然升起的寒意瞬息间爬满了亚利瑟的脊背，他茫然着睁大眼睛，却只能瞧见一双藏在折扇后的、碧绿的眼瞳。

不等亚利瑟有所回应，奥卡琳便抬手，客气的向蕾拉一探。

“依芙拉，请带这位亲爱的埃斯梅拉达小姐和主教大人去休息吧，可以吗？”

这便是要单独谈话的意思了。

依芙拉敛眸，也不出声，只是温吞的一点头，便伸手点了下将同样茫然的蕾拉，示意其方向。

“等、等等……殿下……”蕾拉张大嘴巴，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依芙拉半推半拽的带出中殿。

空荡的中殿顷刻间就只剩下亚利瑟两人。

因着为显示虔诚所在，此间教堂的中殿内并未设置座椅，奥卡琳散漫的环视四周，又抿唇轻巧一笑。

“你就是亚利瑟·克里斯托尔吧。”她说着，向前半步，比亚利瑟高半头的身子微倾，居高临下俯视着少年。

能让店主称之为殿下，此刻又停留在这里的，只有一位。

迟疑片刻，亚利瑟低下头:“当然，很荣幸能觐见您，王女殿下。”

但比他寒暄更快出口的，是一句陈述。

“你是来救她的吧。”奥卡琳低声道，面上笑容灿烂。

亚利瑟骤然抬起眼，没忍住轻轻吸了口气。

‘救她’？什么情况？我好像还什么都没说吧，不会吧，这位王女殿下这么恐怖的吗！

此时装傻充愣已然是不可能的了，亚利瑟眨了下眼:“……是的，您都已经知道了？”

“当然不是。”奥卡琳又是一笑，目光越过他，向后面黑漆漆的门洞一瞥。

“看来你不知道那位小姐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她低声说着，自顾自的下了判断，然后向亚利瑟竖起两根指头。

“那么，以王女的名义，我可以给你两个选择。”

哈？

亚利瑟一懵，原本在白雾内思考的可能性全部被眼前这位王女推翻，昏暗的烛火下，只能瞧见这两根细长的手指。

“来加入我吧，依芙拉和我说过……唔，我想，王堡会需要你。”奥卡琳说着，唇角不知何时已然收敛起所有笑意。

“我可以帮你救她。”

“你要知道，她所想的，大概是将自己做成药剂，完成所谓埃斯梅拉达的使命。”

啪。

羽扇被使了巧力，一下子拍上亚利瑟的肩膀，不疼，却是让他不自觉向后撤了一步。

眼前的场景和亚利瑟所想完全没有任何重合点。

昏黄的烛火跳动着，映衬着眼前王女的面庞一会明一会暗，唯剩那双眼瞳闪着异样的光彩。

它在注视，她在观察。

亚利瑟吞了口唾沫，掐着手指，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做成药剂？他思索着，不自觉蹙眉，由着那股子寒意钻进心底，强压着自己继续思考。

……那或许就能说通，为什么‘阿斯门’内只剩下艾莉丝。

蕾拉店主……想要救所有人啊。

但这位王女为什么会知道？

而且——如果她知道的话，为什么不去救马赛尔？

“另个一个选择呢？”亚利瑟定了定神，压着嗓子歪了下头。

白色的雾气在他脑海里翻腾一瞬，浮起一些更为轻巧的回忆。

“那就要更简单些啦。”奥卡琳眯着眼，明明面无表情，声音却是莫名透着笑意:“我希望你能回到伊索纳主教身边，并且永不可离开。”

“王堡曾经收到了那里来的信，但是莎维亚不需要一个不可控的天赋者，同样也不需要一只死而复生的可怜虫。”

莫名其妙的，亚利瑟觉得这位王女殿下是在对自己着重强调后半句。

——但这是不可能的。

在他确认‘死亡’后，白雾所给予的，是整个世界的‘返回’。

亚利瑟歪了下头，恍然闭上了眼，突兀间换了个话题开口。

“劳驾，或许您知道戈尔曼大人现在在哪里吗？”

奥卡琳动作微顿，稍一偏头。

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亚利瑟向前半步，由着自己的影子贴向奥卡琳。

“我想我们或许可以有第三个选择。”亚利瑟张开眼，灿金色的眼瞳内已然一片清明。

神像悲悯的立在两人背后，少年放轻嗓音，学着奥卡琳的样子，轻巧的笑了下。

“我的一位‘朋友’告诉过我，您或许会在不久的将来，遇到一次危险。”

亚利瑟仰起头，正正好好对上那双碧绿的眼瞳。

莫名其妙的，他忽然感到一丝诡异。

——那位贝利亚伯爵大人，好像也拥有着一双碧绿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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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庆典（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