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喀……”气体从塔薇的喉咙里挤出，殷红的眼珠不自然的转动着，安静的注视着眼前少年所在的位置。

斗篷还在亚利瑟身上，所以她无法‘看清’少年，只能怔怔注视着飞扬的尘土飘在半空中。

亚利瑟端坐在地，斗篷因着剧烈的呼吸而不断颤动，却是无法克制他脑海里凌乱的思绪。

这一切都太巧了，他想。

刚刚好一大早就碰到塔薇，然后紧跟着又刚巧碰到了瑞尔恩。

简直是……凑巧的有点违和了。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到底要怎么做？

即使现在能抓到瑞尔恩……污染也已经大半扩散，虽然数量不多，但时间问题早晚会……

还有，用货币做污染不应该是很‘经典’的问题，他们为什么不防着点？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为什么他们看不见。”亚利瑟低低出声，目光散乱的落在塔薇面上，终于问出了口。

被刺伤的脖颈还在隐隐作痛，血滴随着他的话语一点点落在地上。

最初告诉过他消息的女士并未答话，唯有殷红的眼瞳转动着，骨碌碌的，独剩胸膛缓慢起伏着。

毕竟，这是‘上一次死亡前的消息’。

刀剑碰撞的声音回荡在两人背后，亚利瑟吸了口气，隐去【树洞】的称呼，将手缩回胸前，无意识喃喃道:“如果正常人都无法察觉到……那为什么要告诉我？”

咻！

铁片顺着他的臂膀擦过，抵过一刀，达雅后撤两步啧了声，背对着亚利瑟挡在前面，侧头拔高嗓音:“该死的，小子，你在等什么呢！”

话音未落，瑞尔恩便俯身贴了过来，整个人好似趴在地上般蠕动，锋利的刀刃一瞬砍在达雅脑袋前，又被将将抵住。

“啧。”达雅咬牙，偏头啐了口血沫。

没时间了。

亚利瑟垂眸，最后深深看了眼塔薇便转头跑向达雅。

一点金色的粉尘从他的指缝间坠落，飘飘然掉在塔薇眉心。

殷红的眼珠轻轻颤了颤。

“达雅小姐！”亚利瑟短促的叫着，为了不妨碍视野干脆脱下兜帽，攥着匕首端在胸前，“我们……”

长而转的口哨声遮盖了他特意压低的嗓音，紧跟着是异常惊愕的叫喊声落在几人背后。

“哦！吾神庇佑，神父大人！这里有人在亵渎神圣的街区，这是在做什么啊！”清亮的嗓音高声叨念着，顷刻间就吸引了不少好事者向此处凑过。

——毕竟塔薇同亚利瑟最初选择的地方并没有多么‘僻静’。

心头一跳，亚利瑟下意识看向身侧，正巧对上达雅得意的眼神，下一瞬，她就像是墨水落尽纸面，飞速融化进阴影里。

没了抗衡对象，瑞尔恩失力向前踉跄，脚步一转硬生生板正身子，眯着眼瞥向亚利瑟。

不详的预感蔓延进亚利瑟的胸口，他向后退了两步，忽觉后背靠上什么东西般，热乎乎的。

来不及细想，亚利瑟俯身挥刀，却是在下一瞬被硬生生摁住肩膀，连带着后颈也被人捏住，强行拽着退后几步。

兜帽被遮回亚利瑟的脑袋上。

瑞尔恩抬起眼注视着，忽然轻笑一声，将刀收回后背，堪称端庄的拢着手立在原地。

“哈，您是要这样感谢我吗？”刚刚响起的嗓音含着笑落进亚利瑟耳畔，亚利瑟手一松回过头，瞬时对上一张艳丽的面容。

是纳西斯尔。

今日的他并未用尘土遮挡容貌，反而换上了一身燕麦白的过膝束腰外衣，单侧扎着低辫，整个人异常精致。

或者说，不止是纳西斯尔，半大的黑影在他的背后探出头，很快又是一声惊叹。

达雅那一声利响得到了回应。

“天啊！神父大人呢？审判大人呢？怎么会这样！”

不过上百步的距离，已然有人跟着喧闹声凑过来，想要热热闹闹的‘看个笑话’。

“有位女士倒下了！”

喧嚣声、议论声，只一瞬便窸窸窣窣的响了起来，纳西斯尔松开亚利瑟，顺势替他拍了拍斗篷，又轻轻将人往侧面一推。

有【寂静斗篷】的遮挡，只要不发出足够剧烈的响动声，在场者将不会再有人注意到他。

瑞尔恩仍旧安静，或者说‘祥和’的站在原地。

“哦！吾神，我可怜的小姐。”纳西斯尔拔高嗓音，像是刚刚赶来那样不可置信的捂住胸口，愤恨的盯着正前方站定的白色身形。

“怎么会这样，你对她做了什么！该死的恶人——难道你是魔鬼的信徒，要将她从吾神的怀抱里带走吗？”

“真是要吾神庇佑，瞧瞧那道疤痕，这一定是吾神对他的惩罚……”

后方的人群一下子炸开声来，胆子稍大一点的凑过来，躲在纳西斯尔背后瞧着。

“弗雷德叔叔，请小心些。”纳西斯尔故作悲愤，抬手稍稍挡住这人。

还在蹑手蹑脚躲向小巷侧的亚利瑟动作一顿，蓦然抬眼看向纳西斯尔。

‘弗雷德’？

这名字好像很耳熟啊。

不等他细想，视野内那抹白动了。

短暂的打斗并未使尘土沾染上瑞尔恩的衣袍，他轻笑着摇了摇头，抬手再胸口逆时针画了个圈，顺势从怀里掏出个木罐，骤然向下一扔。

碰！

灰黑的粉末一瞬间四散开来。

正对着他的纳西斯尔瞳孔骤缩。

“散开！”他转身拽住弗雷德的手腕，将人向后推去，然而能来凑这个热闹的人又能有什么‘听话’可言？

“他在做什么？”

细细碎碎的议论声交织杂沓，大部分的人在疑惑，在畏惧，但仍旧在‘好奇’着。

不祥的预感在亚利瑟心中沸腾，他抬手抹了下喉咙，恰巧触碰上刚要结痂的伤口。

刺痛感让他皱了下眉，亚利瑟吸了口气，也顾不得什么隐藏啊暴露的，蓦然开口道:“都离开这里。”

少年的嗓音轻飘飘的，理应在一片胡乱中被埋没，但很可惜。

这是属于亚利瑟的【天赋】。

他许久未曾试过的天赋。

于是这声音回荡进每一个人耳朵里，无形的约束力回应在每个人身上，只一瞬，原本吵闹的人群僵硬着，挨挨挤挤着向后退了几米，又很快恢复清醒。

——只这几米就够了。

“魔鬼！有怪物！”尖叫声此起彼伏着，这回不用纳西斯尔叮嘱，前来的好事者或热心者都迅速跑了起来，却是还没几步就被人拦截。

铮。

出鞘的长剑嗡鸣着，忙碌了大半夜的骑士青黑着眼圈，平和的叹了口气。

“骑士大人！”跑在最前面的弗雷德眼睛一亮，跌撞着单膝行礼，呜咽着道:“是殿下……不，拜托您救救我们，那里面有控制人心的怪物！”

——回应他的是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与此同时，躲在人群后方的亚利瑟并未注意到前面发生的事情。

诡异的尘土还在飞舞，他贴向纳西斯尔，为了避免被‘没看见’，一手抓着兜帽，一手掩住口鼻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纳西斯尔同样掩着口鼻，闻言漫不经心的瞥了亚利瑟一眼，回道:“配合的不错，我怎么会知道呢。”

哈？

亚利瑟脑袋一空。

“那你让他们——”

“嘘。”纳西斯尔散漫的笑了声:“你难道不想知道他们……为什么敢这么做吗。”

艳丽的眉眼皱起，很快又俏皮的眨了下。

“借助‘货币’所产生的污染，理论上不可能会逃避【挖虫器】，所以，我从昨天就来此处证实厄尔科的猜想。”

“真是奇怪啊。”纳西斯尔一边说着，一边不自觉嘀咕起来，随意瞥了眼亚利瑟，就又被逗的咯咯笑起来。

“瞧你这表情。”纳西斯尔压低嗓音，挑着眉指向尘埃中的瑞尔恩:“不会以为，我们没人想到这里吧。”

话音未落，纳西斯尔的身影便瞬息消失在原地。

咚。

沉闷的响声散开，纳西斯尔留在原地的余温尚未褪去，便重新归成实体。

“诶！”亚利瑟转着脑袋围观，却见纳西斯尔原本笑盈盈的脸庞沉了下去。

“原来如此。”纳西斯尔低声自语着，也不在看亚利瑟，转而惊惧着向后几步，顷刻间躲进人群里哀悼。

等、等等……

亚利瑟伸出一只手，无助的停在原地。

什么‘原来如此’啊喂！

不对！

他猛然回过神，松开抓着兜帽的手，压着眉眼向地面看去。

阳光透过建筑的‘巨缝’，堪称豪迈的挥洒在地面上，除却一层肉眼可见的灰烟和不远处伫立的白影外，再无一物。

塔薇不见了。

纳西斯尔他们完全不关注塔薇吗？明明她同蕾拉店主她们应该都算朋友吧？

强烈的疑惑感萦绕在亚利瑟的心头，他蹙眉，看着前方那个仍旧安静的白影，忽然快步前进。

一步，两步。

原本就不算遥远的距离飞速接近，亚利瑟凑到‘瑞尔恩’面前，赫然对上一双眼睛。

一双灿金色的眼睛。

卧槽！亚利瑟屏住呼吸下意识挥出一拳，却是碰的一声撞上木头。

……是真的字面意义上的木头。

在这里伫立的，是尊披着白袍的‘木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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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庆典（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