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间，披在身上的斗篷好像又厚又凉，亚利瑟脊背微屈，瑟缩着顿在原地，忽然觉得胸口有些闷。

“那么。”他抬起眼，灿金色的眼瞳一眨不眨的盯着塔薇:“其他人呢？”

塔薇并未答话，独独噙着点笑意摇了摇头。

胸腔沉闷的感觉愈发强烈，亚利瑟抬手按在心口，垂眼间却见那缕金线从指尖焦急的向前探去，又很快狼狈的坠下。

此处不会再有乔了。

莫名有些悲哀，亚利瑟上前两步，隔着层纱仰头看向塔薇。

但除此之外——

“那么，蕾拉店主呢？”亚利瑟又问，由着那点金线带着自己，像是胳膊成为了它的延展物般向前伸了伸，缓慢道:“她已经去找奥卡琳殿下了。”

“就在昨夜。”

塔薇的脑袋生硬地晃了下，转瞬便咯咯笑了起来:“蕾拉小姐啊。”

她叹息般吟唱着，双手放在胸前做祈祷状，又很快伸展开臂膀，整个人轻盈的旋转跳跃起来。

隔着黑纱，那双已经布满皱纹的眼睛舒展开，低垂着眼帘居高临下看向亚利瑟。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塔薇轻轻问着，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停。

亚利瑟退后两步，余光不自觉扫视四周，狭小的空间隔绝了外人的注视，也同样给予了塔薇这份异样的自由。

她在起舞。

她在跳跃。

——但这真的很诡异啊！

“塔薇小姐？”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亚利瑟蹙眉，却见眼前这人猛然躬下身子，只剩下一颗头扬起，对着自己比了个“嘘”的手势。

“我还以为你已经发现了。”保持着动作，塔薇目光平淡:“这里和霍德小镇不同，无论是教堂还是那些贵族，甚至是这里的居民……他们才不会关心其他人呢。”

“可是蕾拉店主！”亚利瑟睁大眼睛，话语未落就被塔薇扬手打断。

收在胸前的手缓慢扬起，塔薇眼角下垂，手指一点一点攥紧。

“我不需要她来救我。”她轻声说着，原本暗淡的目光涣散一瞬，嗓音赫然狂热起来。

塔薇的动作愈发猛烈。

“祂会创造一个新的世界，没有人会为此而坠落，而这一切，只需要我们付出一点点的代价。”她笑着，旋着身子转圈，抱着自己欢呼着。

“我会在新世界见到他们的，我会的。”她低诉着，停住身形高举双手，对着天空重重拜下。

“神启示——”

“你！”亚利瑟气急，却是蓦然瞧见脚下黑影摇晃，他话语微滞，就见朝阳落在身后，拖拽着自己身前的影子越来越长。

那是塔薇的影子。

心跳声骤然在胸腔内加剧，亚利瑟抬手掩住口鼻，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瞧见自己指尖的、一直在飘动的金线最后向前挣扎了一下，眨眼间消散在空中。

……就好像是，它终于失去了它所找寻的方向。

斗篷遮住了亚利瑟的全部，他喘息着，压制着自己向后退的**，耳畔瞬息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亚利瑟迅速垂下头，借着兜帽遮住脸，贴着建筑站定。

“呵。”轻巧的声音落在半空中，白色的衣袍遮挡着来者的身躯，亚利瑟抬眼，只能看见一只粗糙的手露在白袍外，向着跪拜在地的塔薇伸出手。

塔薇动作不变，只是抬起脑袋，露出黑纱下一点殷红的眼瞳，用仅剩的力气向四周转动着。

熟悉的视角。

不熟悉的场景。

亚利瑟蹙眉，只能瞧见白影飘荡着，遮挡住塔薇的身影。

“我的孩子。”悠扬的声调缓慢，白袍人动作轻柔的握住塔薇的手，将人从地上拽起。

“我听到了你的呼唤，我为你而来。”那声调愈发温柔，轻飘飘的，像是在哄骗未归家的孩子。

“吾神最忠实的信徒啊，塔薇·哈梅诺斯。闭上眼，我亲爱的好孩子。”白袍人另一只空着的手落在塔薇的黑纱上。

“我明白，我了解，我祷告，我祈愿……”

亚利瑟的心跳声逐渐剧烈。

亮晶晶的碎片顺着塔薇的脖颈露出，她仰着头，原本就平淡的神情愈发空荡。

“来吧，孩子。”白袍人低声念着，忽然飞快的偏过头，警惕的看向亚利瑟所在的位置。

与此同时，亚利瑟仰起下巴，抬手遮着下半张脸露在兜帽外，正正巧巧看见一张刀疤脸。

——是瑞尔恩。

他终于‘找到’了祂的信徒。

只一瞬，细长的刀影从瑞尔恩手中脱出，天赋同时在亚利瑟脑海里‘警告’，激的他附身向下一躲，双脚并用着向前蹬踏。

怎么回事？压着呼吸太久，亚利瑟急促喘息着，大脑飞速思索起来。

为什么会突然被‘看见’？不应该啊，【寂静斗篷】明明还在身上！

虽然任务是找到瑞尔恩，但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果然还是——

咻！

刀光划过，瑞尔恩放开塔薇的手，任由她瘫倒在地，面色阴沉。

来不及细想，亚利瑟压低嗓音喝道:“停下！”

无形的束缚力瞬间蔓延上瑞尔恩的手腕，他动作微顿，细长的眼睛眯起，片刻后冷冷笑了一声，跟着手腕一抖，俯身冲向亚利瑟所在的方位。

好快！

躲闪不及，亚利瑟狼狈的跌坐在地，单手捏着匕首架住刀刃。

斗篷到底还是起到了一定的遮掩作用，瑞尔恩并未能完全将刀刃对准亚利瑟的脖颈，此刻被少年挡住也不恼，压着身子饶有兴趣的歪过头，屈肘向下用力。

白色的衣袍飞舞着，浅浅的影子斜斜落下，遮挡在亚利瑟的斗篷上。

“我好像在哪见过你。”瑞尔恩垂眼，一手压剑一手背在身后，因着视角原因，只能瞧见小半张精致的脸庞藏在兜帽下。

——还有那双一闪而过的、灿金色的眼睛。

“啊，是你。”手上力度微松，瑞尔恩单膝跪地，蹲下身慢条斯理的将刀横过亚利瑟脖颈:“吾神未至的信徒。”

“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啊，亚利瑟先生，对吧？”

心口一颤，亚利瑟保持着低头的动作，捏住匕首的手指因着用力而颤抖，却是仍旧抵不过瑞尔恩的力度，被刀刃强硬的抵住。

瑞尔恩认识我？怎么可能！

不，不对。

目光一转，亚利瑟干脆仰头露出眼睛，似笑非笑的冷哼一声:“瑞安老师连这个都告诉你了，看来，他或许真的很喜欢我这个学生了。”

“瑞安？”瑞尔恩偏头，斜着目光看了眼塔薇，并未理会亚利瑟:“我以为，你来这里是那位王女的计策。”

“她的确聪颖，但可惜。”

压在刀柄上的手微一用力，亚利瑟闷哼一声，撑在背后的胳膊一屈，脖颈上立刻显出一道红痕。

殷红的血迹顺着刀刃落下，小巷外起风了。

“你现在有两个选项，我亲爱的亚利瑟先生。”瑞尔恩目光平淡，“第一条，遵从你老师的遗愿，加入我们。”

“第二……”

一片叶子顺着风飘过，摇摇晃晃的落在亚利瑟背后浅短的影子上。

下一秒，沙哑的女声穿过空气，一道瘦长的人影破土而出，睁开一双狭长的眼睛。

“原来是这里啊。”达雅扣了扣耳朵，不屑的冷哼一声，肆意挥手道。

与此同时，两道黝黑的铁片破空而出，毫不犹豫的射向近在咫尺的瑞尔恩，和‘候’在一旁的塔薇。

砰！

回手格挡住铁片，瑞尔恩站起身，轻巧的拍了拍袖口上的尘土，凝神看向来者。

“真是吾神庇佑。”厚重的手掌敲上亚利瑟的脑袋，达雅张开手掌一把将人提起，随意拽到身后，垂着眼古怪的笑了声。

“您这是在做什么呢，先生？”

“和赏金猎人抢酬金可不是好事。”

这已经过了第二天的‘约定时间’了。

遵守厄尔科的条件，基于亚利瑟影子内的锚点，达雅半合着眼环视四周，目光骤然定在瑞尔恩面上的刀疤，在众多赏金信息间找寻到一点线索。

“贵族的侍从？”达雅张口，手向斜下方一甩，立时反手握住刀柄，“真有意思。”

话音未落，她便勾指含进嘴里，吹出一声利响，随即俯身向前攻去。

“咳、咳咳。”捂着嗓子躲过达雅带起的尘沙，亚利瑟攥紧手指，只觉得指尖一片湿润。

细长的刀口在他颈侧落下伤痕，好在不深，并不会有生命危险，只是伤在喉咙，让他开口间有轻微的不适感。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瑞尔恩会来这里？

不对。

来不及拯救自己的脖颈，亚利瑟双手撑地，狼狈的爬起身整理斗篷。

漆黑的斗篷遮住少年的身形，他缓慢向侧踱步，趁着瑞尔恩脱不开身，迅速俯身探向塔薇。

达雅最初投掷的铁片还是起到了作用。它无声的没过塔薇的血肉，徒留下这具快步入年迈的躯体抬眼看着天空。

——直到黑色的布料遮挡住刺眼的光线。

殷红的眼珠颤了颤，塔薇看向亚利瑟，同那双灿金色的眼瞳对视着。

她被彻彻底底的‘污染’了，只剩下最后一丝本能在挣扎。

但在此之前——

“塔薇。”亚利瑟跪下身，面色严峻:“告诉我，拜托你，【树洞】。”

“你为什么会知道【树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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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庆典（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