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千羽一人走路回家。
他在认真思考彭宁的那段废话。思来想去,彭宁就是在说废话。
严则,是他想一起徒步几公里,只为能看场跨年烟花的人,如果没有烟花秀,只有一只二踢脚,他也想手拉手一起走过去看看。
严则说过,一声炮竹下去,就能根除前一年惹上的怨灵秽物,白千羽翻译过来,就是他们前一年的龃龉也会一笔勾销。
每迎来新的一年,也代表严则在他生命里的比例更大一些。他怎么会恨不得让严则去死呢。
那张照片……一定另有隐情,严则不会真把事情做绝。
说来也怪,严则骂他烂泥巴也没多长时间,白千羽心里却暖融融的——
他这么一个烂泥巴,严则却选择救他。
同学们背地里议论什么,其实他在学校是有感觉的,只不过那种感觉不够深刻,也不足以让他放在心上,现在回忆起来,他们的误会应该都很深。
写给彭宁的信言辞像鬼打墙,什么“宁哥这本书让我重新活过来了”“如果你能亲自念给我听该多好”“么么哒”。
紧接着,照片里的么么哒就出现了。
自小,白千羽对“与人拥抱”的记忆一片空白,一无所感,对抱着狗子揉捏的记忆却恨浓;抱过名为Alec的白鲸,但它是冷的。人跟人之间体温交换体温,白千羽一直想要。
那位父亲不会给,给了他也不会接受,人鬼殊途,抱了恐怕比Alec还冷。
白千鲟倒是想抱他,但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白千羽只觉得瘆得慌,那可是位拿毁天灭地当乐子的祖宗,浑身带刺,他怕扎。
跟彭宁初识,恰逢把白甫送进去之后,惊惶、迷茫、痛快、疑惑统统交织在他不算强大的心间,那天喝醉之后,突然他就扛不住了。
“师兄,我好难受,抱抱我。”
彭宁还没真做回应,白千羽就已经倾身抱了过来,抵住温热的脸庞后,眼泪倏地簌簌流下,彭宁道:“你别动,我给你拍下来。”
许是怕别人看见他流泪,白千羽迅速侧身将脸埋住。
“喀——”
从正面照看来,只有两人的大头,彭宁微微眯眼,目光斜斜地看着他,而白千羽紧靠着他,耳根因为醉酒而红红的,看起来与接吻照无异。
他不想怪经济学院那些小孩们胡乱联想。
有些东西是他自找的。
白千羽回到二人的家。
房子是“恪守成宪”挂牌第二年买的,离律所很近,方便严则经常加班。
跟以前一样,还是二居室,他一间,严则一间,互不打扰。严则有需要了就喊他过去,完事了就叫他滚蛋。
头几年小严则精力旺盛,那方面需求很高,一晚上酣战几次都没够,搞到大家都没力气了,白千羽才可以跟严则睡在一起。
白千羽自认在这方面并不沉迷,做了不算锦上添花,不做他也死不了,属于送饭就吃,荤素都行的那种。
他唯一期待的就是严则累得闷头不起,喊不动滚的时候。
从身后揽住小严则的腰,听他厚重的呼吸声,是他能粘皮带骨拥有他的时刻。
最开始两人一拍即合地躲在老房子里做的时候,都有点懵懵然,一个强势而不懂,另一个低眉顺目地骚,无论怎么使劲,都不算合拍。
然后白千羽双瞳剪水地笑了,“这位同学,实践是要从理论转化的,要不我给你找个片?”
严则一开始应该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同性恋,一身都是警铃,碰到哪嘴里都要呼喝两句,饭都喂到了嘴边,依然目光戒备,有些事不关己地看他寻找开关。
白千羽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脸色,怎么看都是黑沉沉的,似乎在说“你他妈怀疑我?”,白千羽忙道:“毕竟是第一次,没经验,都有个上手期。”
这一说,就让严则炸开了锅,他用全力掌掴白千羽的大腿,嫌恶道:“你以为还有下一次?想得美!”
白千羽不顾疼,翻身压在他上面。
“你把灯关上,把灯关上!”
在一顿激烈的爆喝声中,灯光骤然熄灭,白千羽俯下身来,低低地在他耳旁道:“我怕你还想要啊。”
“可恶,闭嘴!你话太多了知道吗!”
……
这一夜,严则没有回家。
家里陈设简单,除了书柜几乎没其他东西,没什么人气,白千羽在严则床上翻来覆去了半天,终于还是起身打开电脑,寻找律所章程的漏洞。
如果真如彭宁所说,他必须留有后策。
次日,白千羽出人意料地来到律所,比考勤最牛的谭笑来得都早,谭笑晚他一步进办公区,很稀罕地看着白千羽。
“白二,昨天你跟严大吵什么哪,小两口闹别扭啦?”
白千羽一身墨色正装,听到这话直接立成了石佛。
“什么叫小两口?”
谭笑放下硕大的背包,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转身到白千羽的合伙人办公室,扬声道:“您老想喝哪种咖啡,我马上给你调。”
白千羽立到门前,单手撑着门框,表情不大敞亮,趁整个办公区只有他俩,低声道:“少拍马屁,快说,什么小两口?你们都知道什么了?”
这话真稀罕,谭笑说:“白二,你X大,我也X大,但智商呢可能不是师传一个派系。”
白千羽也感觉到自己急了,嘴皮子打架道:“你们都知道了?”
“哈哈——白二你还真是傻到让人心疼哎,本来也不算特别确定,但你这不是承认了么。”谭笑放下咖啡壶,笑得花枝乱展。
白千羽不能说无语,只能说恨不得今天不来上班,谭笑从律师助理做到能独当一面,那必然是有她的优点,但也不能直接呛老板啊!
白千羽失语了一段时间,谭笑看他表情尴尬,走到他身前,拍拍肩膀,小声道:“严大不知道我们都知道,白二知道我们都知道,但是白二不敢告诉严大,对吧。”
这句话意思就深了。
这群人不仅看出律所是夫夫档,还看出他白千羽害怕严则,顺带嘲笑了严则蒙在鼓里。
“你们、你们……”
白千羽心说算了,知道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他脸皮厚,什么指指点点都不放眼里,很快就眼神轻柔地看着她,欣慰道:“你们也看出来严大傻了吗。”
谭笑哈哈笑了,扶着墙讪笑,笑着笑着脸就暗下来,对前方逼来的人道:“严大,早。”
白千羽猛地转身,还没准备好摆出什么表情面对他,脸就僵窒住。
严则正跟叶荃站在一起。
一个沉着冷峻,另一个带着玩味的笑。
严则穿的也不是昨天那套衣服,藏蓝色西裤换成深灰条纹,浅蓝色衬衫则变成黑色,领带也是绸质的墨黑。
一天不见,严则气色好了许多,他那张极有攻击性的脸,此时很淡然。
他双臂交叉塞进腋下,右腿轻微地抖了抖,疑问道:“严大,傻?”
谭笑扭头就跑,路上堪堪碰到叶荃的衣袖,礼貌而有歉意地颔首。
白千羽硬着头皮看过去,心里叹了一口惨兮兮的气,唉,叶荃穿这身深灰色西服套装跟严则站在一起,别说,色系很般配。
海市夏天挺热的,严则会不会中暑?中暑的话去附近哪家医院合适呢,总不能去精神科,他脑子又没问题。叶荃的脑子有问题吗?严则脑子真没问题吗?
“白二?说话。”严则居高临下。
“你听错了小……严则,没人说你傻。”
“你当我是聋子?”
“你也不是聋子。”
“那是傻子?”
白千羽:“……”
律所的人已陆续进来,一来就能看见二位合伙人剑拔弩张的架势,跟斗鸡似的,但他们都不愿言语,闷声坐到工位准备一天的工作。
他们对严大这种双面人的行为早就见怪不怪,他对手下和颜悦色,常常逗趣开玩笑,律所也因此氛围轻松,不像其他律所那么苦大仇深;他对白二,就一直让人捉摸不透,不尊不敬,盛气凌人,呼来喝去的,仿佛家里批发了一堆二踢脚,每跟白二聊次天,就要吞一根。
两人吵架也是鸡同鸭讲,白二说城门楼,严大就说胯骨轴。
私底下他们都为白二不值,替他打抱不平,有人直接就说“严大是个傻的!”,还被严则听进去几次。
他嘴上不说,心里却很在意,关于他傻不傻的话题在他这一向很敏感——
他正好有个智力发育迟缓的哥哥,智商像个稚儿,口齿不清也不会说几句话,唯独对那声“弟”说得地道标准。
都说有本事的小孩离父母越来越远,没本事的就留在身边,严则心里清楚,自己是他们老严家唯一的指望;严则也后怕,老天爷会选择让他当傻子。
他们严家镇可是随便在大街上掷枚硬币,都能砸到一个傻子的。
严则感觉到脸上的肌肉在不停抽搐。
他不愿冲底下的人撒气,那都是跟他一起打江山的弟兄姐妹,所以只能把炮口对准白千羽。
“我不是停了你的职吗?你还来干什么?抢钱啊?”
叶荃在一旁咳嗽一声,严则微微侧身朝她笑了笑,仿佛他们有什么默契,站在了同一个战壕。
而白千羽却不敢问一句“她是谁”。
严则:“你他妈是不是舌头让人给拔了?严大问你话,这么没有礼貌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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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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