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清舟记忆中，池俊一贯是个爱开玩笑的人。

他可以在聚会上游戏输了后，与女生做极有可能亲到对方的同吃一颗苹果惩罚，也不避讳与女生同唱一首男女合唱的歌曲。

她在男女之事上，似乎从未有过泾渭分明的底线，所以，言语举止间也不免会给女生留下一些遐想。

此时此刻的池俊，应该还是像以前那样，是在开玩笑吧。

可是，他深深凝望过来的眼神笑意里，此刻又似乎透着一抹令人难以忽视的认真？

许清舟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是玩笑，还是在借着玩笑，说些别的什么话。

可即便这样辨析不清，这样的眼神还是让许清舟不争气地，心跳加速，乱了节奏。

寒风一阵阵袭来，许清舟垂下了眼睛。

她从花坛上起身，将身上披着的羽绒服脱下，还给池俊。

池俊也没说什么，站起来将衣服重新穿上，整理帽子的时候，看着许清舟问了句：

“还有单吗，要不要回家？”

冷风呼啸着，刮过光秃秃的枝桠，发出呼呼声。

连头发都在乱飞。

许清舟从袖口伸出冰凉的手指，掏出纸笔：

【没有单了，回】

“家吧”俩字还没来得及写，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一串接单了的提示音。

她手指一顿，尴尬地看了眼池俊。

其实送一单，只能挣几块钱，但外卖员的工资，就是这么由一单一单微小的几块钱攒起来的。

许清舟攥着笔，刚想改口对池俊说“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再把这一单送完就回家”，池俊却已自发转身骑上了电动车，转头看她。

“上车。”

许清舟：？

见她拿不准地在一旁站着，池俊歪了下脑袋：

“走啊，带我一起去送外卖。”

许清舟望着他，嘴角很浅地往上提了提。

*

冬夜寒冷，然而坐在电动车后座，有池俊在前面挡风，许清舟感觉似乎也没那么凉意彻骨了。

最后一单距离很近。

大概是顾客犯懒不想出小区，点的外卖就在所住小区的马路对面烧烤店。

许清舟将电动车停在楼下，拎着外卖袋要上楼时，池俊忽然拦了她一下。

“我去吧。”

说完没等她回答，直接从她手中接过袋子，大步走进了单元门。

许清舟站在原地，望着池俊站在电梯口等电梯时，回头看了她一眼。

昏黄的廊灯下，他对她笑了下。

许清舟也微微提了下嘴角，手指却无意识，抠了抠电动车的左扶手。

从小区后门出来，时间近九点。

许清舟在肚子咕噜响了一连串的声音后，才想起来今晚饭点时因为单子多忙不过来，忘了吃晚饭。

池俊显然也听到了这一动静。

电动车缓缓刹住，他两腿支地，回头看她：

“正好这儿有个便利店，想不想吃点关东煮？”

许清舟四下看了眼，这边小区比较偏僻，送外卖时从前门走的，那儿倒还有零星几个商铺，后门这边马路对面却只有一条河，小区底下的商铺也都关着门，显得黑沉沉的，只有路灯孤零零亮着。

许清舟看着左手边唯一亮起的24小时便利店，点了点头。

便利店里只有一个小桌子，这会儿被一个抱着笔记本电脑在加班的人占了。

池俊和许清舟只能买了到外面吃。

许清舟饭量不大，只拿了一点关东煮。

池俊晚上也没怎么吃太多，眼下手里拿了个咸蛋黄饭团，随便往路边花坛上一坐，撕开包装吃着。

花坛里的植被发育不良，在这寒冷冬夜里显得光秃秃，可怜巴巴的，池俊坐在花坛边一口一口吃着饭团，偶尔抬头呼一口气，气息在寒冷的空气里烟雾般散开来，被冷风拍散。

许清舟知道，池俊今晚陪自己来送外卖，甚至亲自去将外卖送上楼。

他是想用实际行动向自己表明：他并没有看不起送外卖这个行业。

可是，此刻看着他坐在花坛边，宛如其他送单中途见缝插针的外卖员那般，大口大口吃着饭团。

明明自己也过得不太好，许清舟却还是从心底涌出一股心疼——

池俊那般金尊玉贵的人，他不该是这样的。

他不该跟她一样，生活在泥淖中。

“怎么不吃？”

耳边忽然传来池俊的询问。

许清舟怔了下，垂眼，继续小口小口吃着关东煮。

一直耐心等待她吃完，俩人坐上电动车，穿梭在黑漆漆的夜里，往租房大院去。

*

晚上到家，许清舟先去洗澡。

池俊脱外套时，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当时从包厢出来时，以防万一，他将手机开了静音。

这会儿打开一看，不出所料，里面挤满了密密麻麻的消息，都是Amay姐给他发的。

【你疯了吗？Rolly姐还在这儿，你就这么跑了？】

【我真服了，那个之燕想着法的巴结Rolly你不是没看到吧？你却说走就走！】

【你不会不知道Rolly姐今天来，主要就是为了考察考察你的资质看要不要签你吧？】

【再怎么不屑名利，可老天爷饭喂到嘴边总得意思意思接一下吧，啊？】

【接电话！许俊！】

……

上面还有一大串。

池俊懒得往上翻，只拇指微动，回了三个字：

【到家了】

几乎就在顷刻间，Amay姐回了消息。

【……】

只有一串省略号，大概已经对他无语至极。

池俊并不在意，随手将手机丢到了床上。

什么明星不明星的，谁爱当谁当。

不过作为将池俊发掘出来的人，Amay当然不会看着他这么堕落，一来，她确实认为池俊的脸简直就是为当明星而生，不进演艺圈就是愧对那张脸，二来，自己一手捞出来的人有朝一日当了明星，自己总归也跟着很有面儿。

之后几天，她坚持不懈地继续对池俊狂轰滥炸。

池俊不回消息，她就一个劲儿打电话，非打到他接听为止。

到底是将他带入行的人，平时又确实对自己多有关照，于情于理池俊不好真一直晾着她，所以在Amay口气稍有缓和，以“买卖不成仁义在，总不能就不认她这个朋友吧”为由，约池俊喝个咖啡时，池俊犹豫了下，还是答应了。

然而待他应约前往，推开咖啡厅门时，一眼就看见了坐在Amay面前，微笑看着自己的经纪人Rolly。

池俊：“……”

*

眼看快到年三十，不少私人小饭店已经提前打烊，回家过年。

许清舟一天下来接的单，明显变少了。

这天，她站在蛋糕店柜台前，等着老板娘打包蛋糕。老板娘一边包装，一边抽空瞥了她一眼。

“小许今年在这儿过年还是回老家？”

许清舟：【就在这】

“年货都买好了吗？”

许清舟：【还没有，打算明白象征性买一点】

“年货还是要买的，图个喜庆嘛，”老板娘笑说着，将打包好的蛋糕递给她：“今年最后一单啦，路上骑车慢点哈。新年快乐。”

许清舟笑着，冲老板娘挥了挥手，拎着蛋糕推门出去。

这一单的目的地是个奶茶店。

许清舟将蛋糕放好，看准路线，便骑着电动车出发。

沿着路线七拐八绕，大约过了二十五分钟，许清舟看见跻身在一群商铺中间的“美心奶茶店”，稳稳刹住了车。

拎着蛋糕推门进入时，门口风铃声晃动间发出清脆的响声。

奶茶店里没什么人，就连点单的柜台后面也没有服务员，许清舟疑惑地皱了皱眉，抬头往上看去，才发现右边沿墙有一道窄窄的小楼梯通往二楼。

二楼的木制栏杆处，一张小桌边，坐着两个女生。

其中一个女生穿着墨绿色围裙，头戴一顶鸭舌帽，看起来像是店员。

而对面女生则一头栗色长卷发柔顺垂下，皮肤白皙，眼睛很漂亮，转头的瞬间，长发随手一撩，风情万种，格外迷人。

瞥见拎着蛋糕的许清舟，女生目光在她脸上聚焦了一秒，随即抬手：

“这边。”

轻快的嗓音中带着点儿沙哑，是性感中又兼着点儿可爱的音质。

许清舟拎着蛋糕上楼。

戴着鸭舌帽的女生从桌前站起，道：“那我去楼下。”

女生双手托着腮，笑眯眯地望着她：

“好。”

许清舟觉得这个漂亮的女生很眼熟。

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

因此将蛋糕放在桌上时，她没忍住朝女生多看了两眼。

不料女生目光也一直含笑望着她，偷看被逮个正着，许清舟有点尴尬，低下头，照惯例在纸上写【祝您用餐愉快】时，女生忽然笑容温柔地出了声：

“你的名字……叫许清舟吧？”

许清舟写到一半的笔忽然顿住。

她抬头望向对面的女孩。

女孩朝她伸出了手，笑得非常友好：“你好，我叫陈蜜，是一个演员，或许……你看过我演的电视剧哦。”

演员。

听到这两个字时，许清舟想起来了。

她似乎在对面文具店里，看到过这个女生的明信片和明星贴纸。

而“陈蜜”这个名字，也时常从班里同学的口中得知。

“有空坐下跟我聊一聊吗？”

陈蜜俏皮地笑着歪了歪头：“我跟你哥哥许俊，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