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张起灵看着我把手头和之前谈好的山货提交给收购方,又推了些其他问接不接活的电话,腾出足够的时间,陪他去巴乃见了胖子。
那会儿瑶寨里忙农收,胖子半年来已经晒黑不少,显得有些沧桑。他看着我和张起灵一起来,还有心情开玩笑,说怎么着,来给胖爷当免费劳动力了?
当他知道是张起灵来告别时,也沉默了好一阵。
那天晚上,三个人在胖子买下的瑶族小楼里吃了顿饭,喝了点酒。我酒量好,张起灵只浅酌几口,只有胖子露出醉态,但其实他喝下去的还远不是他之前的量。大概这就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胖子一张圆脸涨的通红,说话也有点大舌头了,看着天上朦胧的月亮说,还差吴邪不在这。
吴邪远在杭州,我和张起灵下一站就去见他。
我说先欠着,等十年后还能一起聚。旁边的张起灵看着我,漆黑的眼睛里映着天上的月亮。
冷冷清清,雪白透亮。
他颔首,附和一声:“嗯。”
胖子放声大笑,说十年后必须宰我们一顿好的,又用他五音不全的调子唱起凤凰传奇。在瑶寨耳濡目染这么久,唱起来虽然还是不怎么在调上,但也有了山歌的荡气回肠。
夜里一丝云彩也没有。第二天会是个好天气。
出了瑶寨,本来大包小包给胖子带了一堆东西的我和张起灵又扛着一堆山货上了火车,然后转大巴一路折腾,终于在中午来到杭州西湖,吴邪的古董店就在这边。
在此之前我没有和他打过招呼,玩电脑的小店员只以为我们是普通游客,头也不抬的说一声欢迎光临。
吴邪本人正躺摇椅上,脸上盖着杂志在小歇。
我就笑,说这服务态度,也怪不得客流量少成这样,销售额够不够每月水电费工资啊?
“我做的这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生意。”吴邪也笑,把伙计撵去泡茶,“你们来怎么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还带着这么多东西。中午饭吃了没?今儿我做东,请你们吃楼外楼的西湖醋鱼。”
正好赶上饭点,说去也就去了。
吴邪点了几个招牌菜,三个人在包间里等上菜的时候聊起来。更准确的说还是我和吴邪说话,张起灵在旁边听,偶尔才蹦出来几个字的回应。
菜陆续上来,他说了和胖子一样的话:就差胖子没在这了。
云彩的事之后,胖子就把自己封闭在了巴乃瑶寨里,我和吴邪都担心他会过不去,时常和他见见面或者打电话聊天。
这次虽然胖子人不出来,但他的心意也随着沉甸甸的包裹传递给了吴邪。
吃着聊着,话题就难免转移到以后要做什么事上。吴邪现在正逐渐接手他三叔留下的铺子,总不能让其他人给分了去,一边也在想办法寻找他三叔的踪迹。
他问我和张起灵今后有什么打算。我说我还能干什么,和以前一样跑跑货挣点钱,最近有个收购方老板说考虑要不要搞点西藏那边药材的销售线,还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合适的话我就去看看。
“西藏啊,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不过我还真想不到小哥跟着跑生意会是什么样。”吴邪笑道:“你们两个一起也好,互相都有照应。现在胖子在巴乃,我暂时还走不开,就数你俩来去自由。啥时候再来杭州这边,提前给我打个招呼,我也好收拾收拾给兄弟搞个排场。”
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又看着我,没有吭声。
吴邪脸上调侃的笑意随着我和张起灵的沉默逐渐收敛,然后变得迟疑。他大概意识到了什么,放下了手里的筷子,问我:“小乙,小哥,你俩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儿要说?”
“呃。”我搓搓筷子,多少有点尴尬,不知道怎么跟吴邪开这个口——说跑生意的就我自己,旁边这大仙不染凡尘,要去雪山里蹲十年,还是替吴邪去的。这让人听了心里得怎么想啊。
张起灵就开了口,“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他语气淡淡,“这一切完结了,我想了想自己和这个世界上的联系,似乎现在能找到的也只有你们。”
吴邪用一种尴尬又迷惑的眼神瞥了瞥我,明显在等我翻译这闷言闷语。
“就是字面意思的……我这不是刚陪他从胖子那边过来吗。”我只好解释,“这家伙不跟我去跑生意,他还有别的事去干。”
“啊……那小哥是要去哪?很远吗?”
“长白山。”张起灵回答。
吴邪脑子还没转过来弯,就说:“哦,去长白山啊。那地方很冷啊。江南这边多好,风景秀丽还养人,你俩倒是哪磨练人去哪。”
“我只能去那。”张起灵语气平淡,是完全接受了这个现实的态度。我听得心里一阵发涩,那鬼地方怎么可能有人愿意去。这闷油葫芦看着洒脱,其实心里不也不觉得有些不情愿吗,要不然又何必来挨个道别,他真想搞失踪我们又哪能找到他。
吴邪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点了点头。天真这外号也是没白叫,有些时候确实显得有点不太聪明。
接下来就没再进行多少对话,三个人都默默地吃饭。吃得差不多了,就和吴邪道别,他还有点惊讶怎么走这么急,不在西湖这边多玩几天。
“他的事比较急。”我指旁边的张起灵,“我去送他。”
送到长白山去,送到青铜门去。
一送就是十年不见。
我心想估计得过个几个月甚至一两年了,等吴邪来找我问怎么不见这闷油葫芦有空聚会的时候,再告诉他这些缘由。
吴邪也是挺可怜的,本来好好的干干净净一人被扯进这么多事儿里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没事了才知道因为一些祖上原因自己得倒贴十年去看一不知道怎么回事的门,基本同等于吃十年牢饭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
我清楚他也是真的把胖子吴邪当朋友看了,是过命交情的好兄弟。比起有父母有各种社会关系的吴邪,的确还是独自一人而且身手过硬的张起灵更适合去守门,更何况那本来就是他们张家的职责,他作为这一代的张家族长理所应当承担起这个责任。
……
……说真的,我得承认,我舍不得。
舍不得他一别十年,也舍不得他去冒险。
而且我明白他也舍不得,要不然又怎么巴巴的跑过来说告别。这几天里他虽然和之前一样依旧话少,但视线更具存在感,像是要把自己看见的听见的都刻进脑子,留着十年里慢慢回味。
又像是怕自己十年后再失忆,现在要好好记住。
想到这里我是真的感觉心里难受,真的想不通为什么,他好不容易得到的那些东西,却像被剪掉的报纸一样轻易就变得空白。这种循环往复的失忆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我心想老天不公。太多不公。怎么就不能让人多过点安生日子呢。
压下心头的那些酸涩,我撑着平时的样子在饭店楼下和吴邪告别,张起灵依旧安安静静的,只说了一句:“再见。”
去路口打车的时候,我回了一下头,看见吴邪还站在店门口,已经点了一根烟。见我回头,他挥了挥手。我也对他挥手,张起灵在旁边也学着晃了晃手臂,让人感觉有些好笑,至少吴邪是笑了。
那时候我真的没想过,在某一刻起,吴邪的脸会成为我生命里难以度过的阴翳。
大张哥的一些不吭不响的神仙撒娇:我要走了,十年不回来,你别忘了我,我带你去认一下路,钥匙也给你,你要记得来接我。
小乙,一款闷油葫芦翻译器(?)养失忆大张哥如养崽,天赋型带崽选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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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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