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雪站在不远处，抱着双臂冷眼看着跟在陶舒梁身后的褚一洋。

另一个店员小李凑上来讲悄悄话：“一洋和这个客人看起来好般配呀。”

没等刘雪开始阴阳怪气，店长出现在她俩身后：“又在讲闲话？”

俩人只得散开。

陶舒梁的购物以挑到了合适的床上四件套结束，结完账他提着两大袋购物袋准备离开时，一阵眩晕让他松了手。在他的手快要推倒旁边货架上的东西之前，褚一洋先冲上来扶住了他。

“你怎么了？”褚一洋撑住陶舒梁身体的大部分重量，“哪里不舒服？”

店长上前撑起陶舒梁的另一半身子，招呼刘雪去把医药箱拿来。

陶舒梁轻轻甩了甩头，感觉后脑勺的肿块在发热：“没什么大事，昨晚摔了一跤，磕到后脑勺了。”

“我们帮您打120吧。”店长担心摊上事，想赶紧让陶舒梁走。

“不用，我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就好。”

小李站在一旁提议：“那去我们员工休息室吧。”

店长瞪了她一眼，没听见客人拒绝，只得顺着说：“我们休息室有座位，走吧，我们扶您进去缓一缓。”

刘雪提着医药箱也跟在后头。

四个人在休息室里，空间有些逼仄。褚一洋见状就想往外走，陶舒梁出声：“褚一洋留下了就可以了。我们是高中同学，好久没见了，正好叙叙旧。医药箱放这吧，一会儿能用上，谢谢你们了。”

店长也不多说，点点头就示意刘雪一起离开，顺手把门带上。

褚一洋制止：“门开着就行。”

陶舒梁扶着头，手指稍微用力按着肿块，瞬间泪眼朦胧。虽然视线模糊，但还能看出褚一洋站在哪里，他抬头看向她。

褚一洋决定先放下抗拒接近他的念头，她上前伸出手。

陶舒梁配合地低下头。

褚一洋轻轻薅开陶舒梁的头发。休息室的灯光没有外面那么亮，褚一洋看不真切，食指拂过伤口表面：“你还是去医院吧，摸起来比你说的要严重的多。”

“没事啊，死不了。”

褚一洋不满这个回答，心一横，手一用力。痛得陶舒梁头往前一撞，像是对褚一洋投怀送抱。褚一洋吓得往后一个撤步，陶舒梁以为自己撞倒了她，连忙伸手揽住褚一洋的腰。两个人视线交汇，陶舒梁才喊痛：“你干嘛，很痛！”

“所以我说你得去医院看看。”褚一洋双手叉腰，丝毫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抱歉，“你这个程度万一脑子里面有血块就麻烦了。我不敢助纣为虐，万一有个好歹，我成你杀死自己的帮凶了。”

陶舒梁被逗笑，听到褚一洋像以前那样跟他说话，心情舒畅不少。

“你给我简单处理一下吧，我有空就去医院。”

褚一洋拿起云南白药气雾剂朝他患处喷了几个来回，还是不放心：“你在这等我。”

不一会，她拿了个冰袋进来。

“摔伤48小时内冷敷可以消肿，你试试。”她把冰袋用毛巾裹起来，轻轻放在伤口上，“毛巾从你购物袋里拿的，一会儿你记得带走。”

“谢谢。”陶舒梁自己扶住冰袋，“对了，我这周要相亲。”

“挺好的。”

“相亲对象是你老朋友，高中那个戴琦钰。”

褚一洋想起旧时光，垂下眼眸：“我们，我们早就没联系了。”

陶舒梁当然知道她们没联系，当时褚一洋失联，他第一个去问的戴琦钰，得到同样的消息后他还找到了褚一洋姑姑，而她只告诉陶舒梁，她们一家都搬去杭城了，其余多的一律不愿说，他只得作罢。

“如果戴琦钰问起关于你的事，我是该说还是不该说呢？”

“可以说啊。”褚一洋假装镇定。

“不过我能说什么呢？”陶舒梁笑了一声，“我现在对你的了解不过是你昨天在地铁上因为低血糖晕倒，知道你在这里上班，其余也是一片空白。”

褚一洋沉默。

“你呢？不是单身了吧？”

“我单身啊。”

陶舒梁的心跳加快了，他自己都没发觉。

褚一洋补充：“但是我有喜欢的人了，我发小。”

褚一洋莫名的胜负欲像一台发动机，急于编出一个莫须有的情节与陶舒梁前面的话打擂台。

“挺好，你们知根知底的。”陶舒梁不愿再了解更多，缓慢起身，长出一口气，把毛巾打开，冰袋拿出来，“谢谢你的冰袋。我好多了，先走了。”

褚一洋看着手里的冰袋，“嗯”了一声。

周六这天，戴琦钰起了个大早，点了一杯冰美式外卖，用昨晚冻在冰箱里的勺子敷眼睛。她每天早上起来都有些水肿，直到下午一两点才会消肿。今天和陶舒梁约的是午餐，得抓紧消肿。她一边点开外卖软件查看派送进度，一边往脸上拍护肤品。

戴琦钰开窍得晚，高中的时候似乎同学们都有心上人，而她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心境。每每听到褚一洋和其他女同学心照不宣地互相逗趣时，她也会在一旁笑，并非有别的想法，只是单纯笑她们的反应可爱。她也想喜欢一个人，能更好地融入大家，成为互相调笑的一员。

喜欢谁好呢？她没有任何想法。

直到毕业时，陶舒梁在教室外的走廊上拦住她。

“戴琦钰，你和褚一洋有联系吗？”

戴琦钰打量着陶舒梁的表情，右边眉头稍稍皱向眉心，他眼神也紧紧锁定戴琦钰的脸，生怕错过什么线索。

戴琦钰的心在那一刻漏跳了一拍，原来喜欢一个人不仅是雾蒙蒙的悸动，还有这种紧张与担心。她心动了，至今分不清是因为陶舒梁还是喜欢这种复杂情绪带给她的震撼，就像当初分不清陶舒梁额头上那一层薄薄的汗，不知是因为夏天的热气，还是因为褚一洋。

她也想被人这么在意。

自此，开始相亲之后，她总是会去想象对面坐着的这个人脸上露出担心神色的模样。奈何现实赋予相亲市场太多世俗气息，大家上来先聊家境，工作情况，存款，这便是自我介绍内容。戴琦钰心想，如果真和他们其中一位结婚，她想看到的那种担心，应该只会出现在她经济状况出现问题时吧。

戴琦钰提前到了约定餐厅，她特地去卫生间检查妆容，出来时已经看见餐位上背对着坐了一个穿着西装的男士。她走向陶舒梁的脚步缓慢且僵硬，最后还是走到他面前，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好久不见。”

陶舒梁放下手中的水杯，笑着说道：“嗯，坐下说吧。”

明明是戴琦钰熟悉的餐厅，明明是她先来的，陶舒梁却自在到仿佛这是他的地盘。

“这么正式？还穿西装来。”

“没有，一会儿咱们这场结束我还有个饭局，所以直接穿出门了。”

“这些年都挺好吧？”

终于有一次相亲不是以那些内容开场了。

“平庸过活罢了，还是你悬壶济世更有意义一些。”

“那确实。”

戴琦钰对自己的职业向来是高度认可的。

陶舒梁对戴琦钰的印象不深，只记得她和褚一洋玩得不错，在学校里总能看见她俩一起行动。而每次他单独找褚一洋时，戴琦钰也会给他们留出空间。刚才听到她的坦诚回答，陶舒梁哑然一笑。果然，褚一洋身边都是有趣的人。

怎么又想起她了。

陶舒梁的笑意有些凝固，戴琦钰自然是观察到了，她以为是自己的答复不得体，一时间也慌了，赶紧手势示意服务员可以上菜了。

“这家的牛排很不错，你尝尝。”

“好。”陶舒梁一边切牛排一边问道，“你是哪科医生啊，以后我生病了就找你看。”

戴琦钰此刻十分怀念微信联系时可以发的省略号。

“我产科的。”

“啊……”陶舒梁将尾音拖得延绵，“挺好，等以后我太太生小孩，我就找你。”

看来这场相亲，对他而言只是老同学碰面。

戴琦钰了然，接受现实。

“没问题的。那你和褚一洋后来怎么样了？听媒人说你这些年没少相亲，你俩是真的断了，还是说我们这些相亲对象只是你们感情里的工具人？”

戴琦钰来之前本想这次见面不提褚一洋，人家出来相亲，想必是已经掰了，何必再提旧事旧人。可两人盘子里的牛排都还剩一些，她实在想不出能聊些什么，唯一的共同话题也只是褚一洋。

“没有，我们没在一起。和你一样，高中毕业和她就联系不上了。不过说来也巧，前几天我在地铁上碰见她了。”

“她在临江？”

“是的。你想见见她吗？”

“见她做什么？当初莫名其妙就失联的人。”

戴琦钰放下刀叉，说起这事就气饱了。

“确实过分。”

陶舒梁理解这种心情，不强求。

“她过得怎么样？”

“我觉得没有高中时候好。”

“什么意思？”戴琦钰疑惑，“出什么事了吗？

陶舒梁看了戴琦钰一眼，慢条斯理切下一块牛排往嘴里塞。

戴琦钰见他这样反而有些着急了：“到底怎么了？”

“你要是见了她就有数了。”

戴琦钰端起水杯一饮而尽，最后闷闷地来了句：“把她微信推我。”

陶舒梁因为戴琦钰的话而低笑出声，吃掉最后一块肉，擦了擦嘴：“我没有她微信，是周二早上去买东西的时候在这家店碰到她了。”他把定位发给戴琦钰，“她现在在这家店当店员，分早晚班的。早班六点下班，晚班十点下班。”

讲起和褚一洋有关的事，陶舒梁的话明显多了起来。

这些也不是褚一洋跟他说的，是店门口的招聘启示上面写的。

“她在当店员？”戴琦钰的惊讶程度不低于陶舒梁刚知道这件事时的样子。

“嗯。这七年……她应该发生一些事。谢谢你今天约我来这边吃饭，这里的牛排果然不错。我现在得去赶饭局了，先走一步。咱们有事微信联系吧。”

“嗯，好的。下回见。”戴琦钰点点头，“我再坐会儿。”

目送陶舒梁走向餐厅门口，消失在拐角处，不一会儿再出现在路边。

路旁的梧桐树不时被秋风打落几片叶子，飘摇着落向地面，衬得站在路边等红绿灯的陶舒梁的背影帅出一种氛围感，笔挺的西装和他的身材十分贴合，宽肩长腿大高个。戴琦钰觉得有些可惜，陶舒梁是她相亲对象里面外形条件最好的了。她盯着陶舒梁西装外套的侧腰肋褶处出神。

真是魔怔了，怎么连褶皱都看起来很有质感。

戴琦钰收回视线，也起身准备离开去买单。

“女士，刚才那位先生已经买过单了。”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