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两边窗帘的空隙中钻进来,明亮的光线正好落在床头。
许知用被子蒙着头,侧过去又翻回来,来回几次都没找到个舒服的姿势,干脆起来了。
一直到打开手机前,许知都是半睁着眼的状态,脑袋时不时往下坠。
系统忧心忡忡:【宿主,我没有健全的导航功能。你要是磕着了,我们就该和小刘去医院作伴了。】
小刘是昨天晚上喝酒撞墙上的倒霉蛋,据同组工作人称,小刘打着提前庆祝拍摄结束的旗号整了点酒,嘴上说大家都分点,匀下来每人也就一小杯的量,不妨碍最后的拍摄。
但是,趁着停电,这家伙把七七八八的酒都喝下肚子了。
昨晚总务清点人数,左数右数发现了少了一个人。去他房间也没找着人,都做好最坏的打算了。结果群里有人上传了几张照片,一个红脸男人趴在男洗手间地面上,头抵着墙壁,尚且温热的红色液体从发间渗出,衣物上还有几个凌乱脚印。
总务大怒,以为有人趁着断电暗报私仇。
陪同去医院的工作人员转述医生诊断:醉酒滑到了,伤了膝关节。再被惊惧的成年男子狠狠踢了几脚,整个人俯冲墙壁,脑袋撞伤了。要静养两三个月。
许知:……倒也不必这样诅咒我。
许知横了系统圆滚滚的拟态一眼。
【A9——】
系统顿时激灵起来,立刻切断了后台的有声书。A9是它的正式名称,这个名字上次被念出来时,它被执行官骂了足足两个小时,还关了小黑屋。
【如果你是人,我会让你减肥的,比如说少吃垃圾食品。】
【诶?我不是人!】系统安心了,没有脊椎的拟态试图挺直。
【对,你是系统,所以,少进食垃、圾、信、息。】
【哦。好吧。】
许知打开手机,通讯页面卡了几秒。
置顶的联系人梁姐处的红点上赫然是24。
准备往下按的手悬在半空中,又收回来了。
许知:突然就不想看了。
【系统,扫描、分析】
【好。分析、解读中。文字消息八条,转发聊天记录七次,视频四个……】
系统的概括变成文字出现在许知的意识里。
梁姐的大意是,有人放出了许知大发脾气的视频,但还没有预热,就被梁姐及时截下了。对面很快接受了梁姐的报价,顺利得诡异。
许知微微皱了下眉头:【展示原文。】
【如下:
1:08
梁姐:对面没有抬价的意图。
梁姐:你看下视频,是你约的练习室吧?我联系过经营人了,对面强调私人练习室是没有安装任何摄像头的,我请人检查了一遍,也没发现摄像头,估计是已经拆除了。之后谨慎点,别被算计了。
…… 】
系统有眼色地播放起四个视频。
前面两个是黑屏的,只有声音。是低声的斥责、咒骂。
“去死……”
哦豁,正是原主的声音。
剩下两个视频中短的是原主在摔东西,但是空荡荡的练习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和两张椅子。
她环视了一周,抓起剧本往地下甩,甩远了又捡起,如此反复。最后目光落在了近旁的椅子上,她盯着椅子迟迟没有动作,最后徒然地蹲在地板上。
另一个长视频更具冲击力。
环境仍在练习室。开篇就是原主背对着镜头,冲一个方向咆哮。
“滚出去!滚出去!”她的声音几近嘶哑,低沉得不像年轻女子的声音,倒像是从暮气沉沉的中老年人嘴里发出的。
手臂随着主人的骂声摆动着,看着随时可能抡一拳。
四分钟的视频就是高低起伏的怒骂声,“滚出去”“你滚”两个词语来回登场,还带着回声。
一直到原主侧对着镜头,视频黑寂,也没人回应她,镜头也始终没有展示被骂的倒霉货色。
因为——
原主振臂怒骂的方向压根没有人呐。
许知切切实实地想取笑“书”,怎么还是这个伎俩。同一种功能开发出多个用途是吧?
在这次任务中,许知连原主拖后腿的附加状态都继承了,更何况记忆。
原主和书正式绑定就来自于书提供的录像。彼时她正焦头烂额地寻找各种参演机会,一叠叠剧本翻过去终于搜寻到了一个满意的。
试镜临近,但表演状态起伏不定。
最初书冒头时,将她表演的录像和书加持下的表演效果做了个对比。原主还以为是自己昏头了、出现幻觉。
但在候场室,目送主角满面春风出来时,她同意了。
这是开始。
而这个视频则是原主最后的挣扎。此前,她哀求过书,希望能够解绑,语无伦次地说了一通,如希望它另谋高就,再如自己实在不配,甚至还暴言让书去其他行业找找更有名望的人选。
不同女声重叠着,像安抚苦恼的婴儿:【你当然可以,再试试?嗯?好孩子。】
【那……现在书的绑定者是不是知道我们是上一任?我们暴露了?】系统急起来。
许知摇摇头。
【书和原主解绑不到三个月,它又不是人,才不至于两三个月就交付真心、把身家抖落出去。再说,剧组里面的几位大腕我们都见过了,其他人多有价值?配它透底。】
【哦哦,那是——】
【现在这位正好想动我。一拍即合了。】
许知的思绪大致理清,只有一点存疑:为什么轻易松口了?
算了,吃早饭要紧。拍完回程路上再琢磨下这事头尾。
祝悉在新换的房间门口站了二十来分钟,对门依旧没有动静。聊天对话中,对面的上一句回复停留在昨晚凌晨,新的问询没有回应。
不太像她平常的作息,也许……是昨天砸蛇消耗太大,还是得去医院看看,万一有隐疾,比如说什么肌肉爆发的损伤。他的思绪发散着,愈发没方向。
停停。祝悉蓦然回神,干脆搬了把椅子放到走廊,开始处理爆炸的消息。
许知推开门,看到就是横在对面门旁的布面座椅,和转身往房间里迈步的祝悉。
他的手机抵在耳边,估计是在打电话,声音低且温柔,话筒隐隐传来女声。
这是闹哪出?
系统真诚地发问:【他要收过路费吗?】
对面开门的声响一出,祝悉往里走的步子硬生生止住了,低头快速地说了几句,结束了通话。
“嗨?祝导?”许知有点迟疑。
“不用这样喊我,我一般也不担任导演。”
许知从善如流:“好,祝老师。”
“喊我名字就可以了。”祝悉的眼神有点漂移,“你要下去?我们可以一起走,电梯线路出问题了,今天修不完。”
腹稿是提前打好的,也很顺畅地说出来了。可这一刻身体依然是绷紧的,祝悉有些不明所以,难道是没从昨晚遇蛇的状态中抽离出来吗?
他收回四散的眼神,看向许知,准备礼貌地补充一下理由,避免显得太生硬。
他看到了那双黑色眼睛中纯然的疑惑。
许知的手指向祝悉身后。
“你的椅子?”
一点热意从脸颊向上席卷,祝悉快速将椅子推进了门中,反手直接将门关上。
奇奇怪怪的,许知在意识里和系统嘀咕了句。
【他现在像番茄。而且是粉红番茄这个品种,一戳就是软烂的。】系统锐评。
【哇塞,你还知道这个了。有长进。】许知啧啧称奇,顺带多扫了眼祝某人发红的脸庞。
作为摄影师白的祝悉可拍了不少外景,但是肤色却偏向于一种病态的白。在这样的白底上,一点点红就很醒目。
“走吧。”祝悉走了两步又停下了,“我刚才和我妈打电话……”
“啊?”女声中带着不解。
“因为我小时候也被蛇咬过,她担心……”
声音逐渐远去。
俩人并肩穿过环形长廊,一路往下。
*
为年节准备的红灯笼提前点上了,红色、淡黄色的暖光交杂在一起。
前院、待客的大厅、中间的仿古院子仿佛打通了,往常的茶几、沙发统统移开了,让位给欢庆的众人。
各桌上是热腾腾的酒菜,人们推杯换盏、欢颜笑语,祝贺这次拍摄圆满结束。
许知摆了摆手,打算以水代酒敬对面人一杯,只摸索到了个空杯子。余光里助理正在喝这家自酿的酒。
正打算解释句,起身去接杯水。
一只壶从左侧倾斜过来,清亮的液体落入了她的杯中。
许知微微侧头,和扬眉微笑的祝悉对上视线。
他眨了眨眼,比了个口型。
是水。
许知用这杯水完成了最后一轮的敬酒。
微微泛红的暖光落在人脸上,无端生出了几分旖旎。
祝悉觉得自己可能真是醉了,不然怎么会趁着许知助理离席的功夫,和旁边人换了个位置,又偷偷地把座椅拉近。又在她杯中水见底时,装了一酒壶的水。
提前备上,才有了这一刻的对视。
他原来觉得这个位置不好,和她正好隔了两个人,旁边的摄影师太壮了,喝了酒嘴就没停过,嗓门大还非拉着他回忆往事。
看不清两个座位之外的人,也听不见她和左右的交谈声。
只能在她起身敬酒时,目光才能正当地多停留一会儿。
乌黑的长发像丝绸般垂落肩头,被主人往后拂。
“两位,不敬一杯?现在可不能行使特权。”
她半侧过来,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专注地凝视着他。
半背着光源的这一刻,像壁画上的神女,温和地向信徒投下注视。
祝悉这时几乎感觉自己人格分裂了。一部分在回忆曾经观摩过的壁画,没想出个究竟,反而把面前人融入了回忆里的重重石窟;另一部分叫嚣着去取相机,把这一幕定格成永恒。
他直登登地站了起来,动作突兀且急促,边上的手机被蹭出去了一段。
“哎呦,祝老师喝醉了!”
“看这脸红的。”
众人打趣他。
丢脸。
“还不起来,等你一、位。”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镇定如常,虽然脑子里思绪万千,但还有余力去拉傻坐着的摄影师。
12月第一朵小红花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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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拍摄(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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