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晚上八点，成功收到了女儿为他做的长寿面。

成时得意地展示自己的作品，“用来做面的面团是妈妈弄的，这长寿面汇集了我和妈妈的努力。”

然后就是一连串祝福词，程瑞在一旁用手机记录父女俩，每次有人过生日，家里都是这么记录的。

“祝爸爸你有五十岁的年龄，三十岁的心脏，二十岁的形象，十八岁的心态！平安健康，许愿都灵！”

成功乐呵呵接过，刚要开始吃，然后被成时拦下。

“——等等，咱们在成功先生这么伟大的五十岁里，肯定不能只有长寿面啊。”成时神秘兮兮地说，“爸，你闭上眼。”

成功乖乖闭上眼，成时从厨房里端出了蛋糕。

“可以睁眼了！”

成功定睛一看到上面的图案就哈哈大笑。

蛋糕上面的图案是定制的，还有三个用巧克力做的泥巴小人。

还有几个字——老成开车永不翻！

让成功瞬间笑了。

这是成时小时候周末放假时去外婆家玩的事情。

一家三口在外婆家坐三轮车串门，结果成功开车翻车了，三个人都进了泥巴坑里，成了三个泥人。

村里路过的人帮忙打电话给外公，然后外公开着邻居的三轮车把三个泥人接回了家。

外公本来有点生气成功这么大一个人，怎么还能开翻车，成时还小，程瑞也身体不好。

可是看到三个站在庭院里的泥人后，外公还是装不了严肃，笑得牙口开花。

那个时候家里长辈也还在，妻子也还没有生病，生活快乐又简单。

其实就是几年以前的事情，但是回忆起来，好像已经很遥远，遥远得就像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现在债快还完了，妻子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成时也顺利地、好好地长大了。

就算是已经走了的长辈们，看到了现在的小家，应该也会安心了吧。

成时关了灯，喊着让爸爸快点许愿，免得面坨了。

昏暗的烛火下，成时看见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蓄起的泪光。程瑞感受到成功霎那间涌起的情绪，牵住了成功的手，成功收到妻子的安慰，抹了抹眼泪，瞬间就恢复了心情。

成功牵着老婆又牵起女儿，大声朗读自己的愿望，“祝我们……”

成时连忙制止：“哎哎，心里许愿，念出来就不灵啦。”

成功噢了声，闭眼了一下，很快就睁眼吹灭了蜡烛。

客厅的灯又亮起，成时幽幽地说，“你许好短，你是不是就许了个发财？”

成功学着成时神秘兮兮的模样和刚才的话，“不能说，说了就不灵啦。”

程瑞今天是气氛组，一直都在笑。

成时看着妈妈又笑了，“妈妈今天笑得真好看！”

程瑞有时候对自己女儿这张嘴到底随谁而生出疑问，“说话真甜，奖励你来为我们三个拍照。”

“这位女士，你说话真有意思，待会奖励你吃我做的炒菜。”

成功也适当加入表达了疑问：“那我奖励什么？今晚主厨没有我。”

成时移开话题：“爸，你还没吃长寿面，你吃完长寿面就给我们分生日蛋糕。”

成功这时候才意识不对劲，哭笑不得，“哪里有晚饭和长寿面，还有生日蛋糕一起吃的？”

成时不好意思地笑，“唉呀，第一次给爸爸过五十岁生日，太紧张了，没想到这回事……”

成时在厨房捣鼓了一下午面团都没成功，妈妈要帮忙都被拒绝了，最后实在来不及了就找妈妈帮忙弄面团。

结果弄好面了发现应该是先吃饭。

但面已经好了，爸爸也快回来了，妈妈笑岔了气，成时无奈，只能三样一起上。

程瑞早就想揭露这场三合一事件了，奈何成功一直没发现，一直沉浸在情绪里。

成功佯装生气，“就知道你妒忌我长得帅，想让我吃走样，然后让你妈妈不理我了。我要让你知道，你妈就算我变成猪了也会理我的，今晚我就要——”

成时接话：“大吃特吃。”

成功点点头，“你说得没错，快点吃饭吧！别饿着了。”

成功吃了饭，对成时的饭菜赞不绝口，少盐的说清淡，重口的说下饭，长寿面的味道说出了国宴味道的形容。

连找人定做的蛋糕，他都能夸它“这蛋糕定制地一看就是用心了”。

程瑞和成时对视了一眼。

成时：爸爸好夸张！

程瑞：成时这嘴一定是随她爹的。

成时：妈妈对我眨眼了，她一定也这么觉得！

程瑞：小孩想法就是多，根本不知道她盯着我干什么，难道嫌她自己做的不好吃了？

成时开口阻止她爸的称赞，“别夸了，再夸感觉我能回去重考大学上个第一名校了。”

成功一脸奇怪地又认真地说，“厨师名校吗？”

成时忍了又忍，忍不了了，“我和你拼了老成！”

今晚注定是很幸福又吵闹的一晚。

不过幸福归幸福，明天还得上班。

家里的债只差一点了，还完就万事轻松，还能多存点钱，带爸妈出去玩一趟。

一家人已经很久没有认真地给自己放假了。

成时又把手机给摸了过来，设置了好几个上班闹钟，毕竟是上班第一天，迟到也不太好。

再度躺下，成时脑海里又浮现起白天发生的事情，不想去想都不行，画面都感觉直接投放到了成时的脑子里。

估计是心里装着事，成时硬是闭着眼十分钟都没能睡着。

这夜她是一定得熬吗？

她想睡觉啊！

窗外不知从什么时候刮起了风，树枝被吹得摇晃，月光和树叶的影子攀进了卧室的衣柜上。

成时看着衣柜上的影子，试图自己催眠自己睡觉。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一棵树，两棵树，三棵树……

外面刮着风，屋内的树影也跟着晃，晃着晃着，成时忽然闻到淡淡的花香味，带一点甜。

今天家里的花香味真好闻啊。

成时心想道，隔着客厅都能闻到花香味，妈妈这花找得也是厉害。

在这样的花香里睡觉，会不会做一个好梦呢。

然而，这一夜无梦，好睡到天亮。

成时听着上班的铃声，眯着眼起床洗漱。

今天爸爸休假在家陪妈妈，成时拒绝了爸爸送去公司的提议，坚持了独立自主四个大字，吃完早餐就下楼了。

不过刚下到一楼，就碰上了住她楼下的邻居。

成时和父母搬来这个小区其实也才一周左右，妈妈因为身体原因，也不怎么和周围的邻居有所熟稔。爸爸因为工作太忙，一般只要有时间，都是黏着她和妈妈，很少进行新的社交。

如果三个人里面，硬要选一个新小区内社交最多的，那大概是成时吧，起码成时能把人都记住。

成时知道这个邻居，是因为刚搬来的时候，对她的黑色长发，和那看起来生理期就很规律的长相有了记忆点。

邻居是位三十岁的女性，姓周。她手里牵着的一位五岁左右的小女孩，是她的外甥女，在附近读书，叫小妺。

两个人站在单元楼旁的芭蕉树下，看着芭蕉在说着什么。

这么早就下楼早起散步？

这生活习惯可真健康。

这个小区里种植了几株芭蕉，现在还不到秋天，树叶仍旧翠绿，没到枯黄。

小妺还在津津有味地抬头看着芭蕉树，转头就看到了下楼的成时。

成时礼貌地打了招呼，看了眼小女孩，却发现小女孩在直勾勾地盯着她。

成时一愣。

小妺的眼睛很漂亮，皮肤也很白。今天穿着一条小碎花裙，长长的头发披着，手里拿着一株向日葵。

看着小妺一直盯着她，成时想了想，真心夸道，“你今天真好看。”

现在小朋友营养真好，眼睛真大，比她的大了好几倍。

邻居察觉到什么，低头看向小妺。

低声斥道，“不要这样不礼貌地盯着姐姐。你看，姐姐夸你，你要回什么？”

小妺歪了歪头，眨了眨那双葡萄大眼，首先说，“姐姐，对不起。”

然后又说，“谢谢姐姐夸我。”

成时牵起嘴角，“没关系。”

话音才落，小妺紧接着松开了邻居的手，往成时的方向走了两步，然后拉住了成时的衣服。

“姐姐，你身上好香呀，好像一种花的味道，是喷了香水吗？”

“嗯？我没有用香水啊。”

邻居还想拉住小妺的动作，小妺却抢先一步闻了闻成时身上的味道，眼睛亮晶晶的，“有呀，姐姐，真的好香好香。”

成时也纳闷了，不过她知道自己没有喷香水，也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但是小妺看起来似乎是真闻到了，成时也就不好笃定是不是她爸买的洗衣液香味很重，而她用久了所以自己不知道？

或者是她妈妈换的花的味道？不过这个味道也留不久吧。

成时说：“可能是家里洗衣液的味道，你要是喜欢这个味道，我今天回家去看看是什么洗衣液。”

小妺满脸委屈，“姐姐的香味好香，小妺饿了，好想吃东西。”

邻居闻言僵住，空气好似都凝固了。

成时似有所觉地抬头看了看天空，好像是要下雨了，不过没事，还好她带了伞。

成时心里还有点对小妺这句话感觉莫名其妙。

难道洗衣液的味道会让人有食欲？

成时光是想想，都觉得自己嘴里在冒泡泡。

可能是小孩子的想象力很丰富吧。

成时就这样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说服了自己。

邻居的脸色变得奇怪起来：“姐姐要上班了，今天来不及和小妺聊天了，小妺就不要打扰姐姐上班了，好吗。”

小妺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松开了抓住成时衣角的手，“好吧，姐姐，路上小心。”

邻居终于把小妺从成时身上拉开了。

成时挥手，“再见。”

小妺站在楼下，不肯先上楼，一直嚷嚷说要目送成时姐姐离开。

成时听了只觉得这小女孩真自来熟。

其实满打满算，加上这次，她和邻居的外甥女也才见了第二次。

离开她们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她的邻居冷着声教训起她的外甥女。

“你不能这样做。”

这前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怎么听起来变教训现场了。

看来小孩是真难带。

她要等的公交车快到了，去公司的公交车要二十分钟一趟，错过了就要迟到了，得快点出去才行。

走着走着，不知道从哪里飘来几片树叶，直往成时脸上飞。

成时拿手抓住，扔到了地上。

刚还觉得近在咫尺的小区门口，此刻走过去却感觉很远。

连踏出去的每一步都变得无比艰难，每走出的一步都要花费巨大力气，就像腿上绑了什么东西似的。

一颗颗花苞从成时的手上、腿上钻出，绿色枝条也从成时的腿里生出，以成时为中心向四处延伸，像是织了一个巨大的网，将成时牢牢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成时弯下腰想要看清自己的腿上缠上了什么，伸出手想要卷起裤子检查。

却看到自己的双手长出了大小不一的红色花苞。

一滴滴血液从脸上滑落，掉到了地上。

鲜艳得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