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三月，属于春天，而春天是新生的季节。

活着的人类的身体能长出花吗？

成时从没有机会探讨这样的话题。

不知道是不是三月的寒气还未离开，从心里反复说一遍这句话时，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虽然没机会探讨，但她现在好像正在实践着。

脑海思绪万千徘徊，邻居那突然的行为、小妺对她的奇怪的天真话语。

是不是就刚好在成时说话时，不知来处的花种，就找到了自己要住下的地方？

成时不知道异常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只能后知后觉意识到了刚才场景里的怪异，并且进行了奇怪的多余的推测。

正常人在通常情况下，不会想那么多。但成时现在显然已经变得不正常了。

成时的脸庞里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生长着，一阵微微的痒意，然后“噗叽”地从肉里伸出了一个盛开的花头。

植物生长的声音很难被人类探测到，但成时感觉自己就是听到了，并且能听到它长得很快。

是的，很快。最奇怪的是，她感觉不到疼痛。

成时抬起手摸一下自己的脸，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红色，她靠近闻了闻，是血腥味。

脸上的花头已经盛开，左手上的还是花苞，右手有一两个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放。

成时也不知道为什么，抓住了脑海里那一闪而现的灵光：因为右手刚刚碰了脸，有血液留在手上，所以让它加速绽放了。

柔软的皮肉成为了孕育花朵的温床，温热的血液是最好的水分。它汲取着血肉开成最美丽的花，花香四溢散开。

远处站在单元楼门口的小女孩闭上眼，一副极为享受地闻着，嘴上却略带遗憾，“可能是春天的原因，新生的花太多，找错了。”

邻居一副无奈的神情。

成时看不见。

成时的眼睛很难受，又痒又痛，无奈只能闭上。

这些事情发生的速度很快，快到成时的头脑有些发懵，想法都还停顿在“车在门口”。

但是又因为突然遭遇这样离奇的事件，她的脑子也跟着同步闪过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是自己一个也没记住。

四周很寂静，成时宛若置身在了一个已经被切开的空间，成时回过神要开口求救，却发现连喉咙都好像有着什么东西要伸出来。

成时垂着头，维持半蹲着身子的姿势，无声地倒了地上。

手上几个可怜的花苞早在碰了血后就全开了，成时倒了下去，花也跟着散了些花瓣。

人类的身体脆弱，的确不适合作为花的孕育基地。

成时摸到了自己脸上那样一朵花，她确信那是花，手上那样红色的花苞——已经盛开了。

并且成时身体其他地方也有这样“长出一朵花”的感觉。

鲜红色液体从成时的身体里缓慢渗出，一点点流向从她身上长出来的花。

成时已经知道自己要死了，以这样奇怪的方式。

毕竟都变得像怪物了。

只是不知道，自己的世界的人会不会得她身上长花很奇怪。

她的尸体会不会被拉去解剖？

血液从身体里不断流失，成时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最后的最后，她突然清醒到自己不用眼睛也能看到很多东西。

她已经无法判断自己是否还是清醒了。

但成时感觉自己俯瞰了整座小区。

看到了楼上睡觉的妈妈，刚到公司准备上班的爸爸，小区门口等她的网约车。

还有路过的居民。

这个小区的适老化做得好，小区内也有小公园，清晨也很多老人出来晨练、晨跑。

看到成时出门，有人还想要打招呼。

很快又看到成时一副要倒下的模样，晨练的老头老太太们多数都是热心的，刚向前一步要问问怎么了，结果成时霎那间被花长满了身躯，腿也被藤条缠着。

周围的人你看我，我看你，又看看四周有没有摄像头，一时没人动。

直到一个大胆的凑上前，发现了很奇怪的成时倒在血泊里，才发出了尖叫声。

原来是这样。

原来不是她被单独的空间隔离开了，而是一切发生得太快，成时其实根本没有自救的余地。

最后……

成时看到了刚才和她交谈的小女孩。

这才知道这两个人没有上楼，一直在楼下看着她。

小女孩和邻居站在单元门口，目光望向的是成时倒下的地方。

邻居说出的话却让成时不太懂。

“你还是动了手。”

刚才还喊着姐姐的小妺依旧笑脸盈盈。

“不是‘还是动了手’，我一开始就没认为会不下手哦。”

小妺的声音很甜，就像成时一直看到的那样，小妺长得像洋娃娃，说话也甜得像小天使。

此刻也甜甜地晃着邻居的手，“那位姐姐身上真的好香，小妺想吃，不可以吗？”

邻居叹了口气，“这不符合规定。”

闻言，小妺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泪珠若隐若现，看起来是被吓到了，“小姨，那我是不是干坏事了？呜呜呜，我真的是情不自禁下手的，不是故意的！”

“……也没事。”

只是一个普通人类，连给花做养料都不太配。

邻居不以为然地思考几秒，“她很快就死了，我们先回家吧。”

“好！”

全然不顾她们引发的身后那样奇异的事情。

成时也听懂了，自己的死和这两个人有关系。

但这怎么可能呢。

成时下意识想否认，小妺哪里来的能力让她变成这样？

为什么要杀她，她和邻居家也不熟悉吧？

成时感觉自己在做冤死鬼。

这个世界原来是有特殊能力的吗？

但是有能力就能让她随便地死吗。

成时莫名觉得有些搞笑。

周一是个多云天，早上的天色看起来不太好。

出门前，成时还在说，这是死亡周一该有的天气。天空雾蒙蒙的，空气还有点潮湿。

成时感觉天上下雨了，越下越大，大得她的脸被打得很疼。

她现在倒在地上已经动不了了。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现在还能有意识在活动。

所以人类死了后原来是这样？

和身体的连接就像突然连不到网的手机，可是她本身还能自由思考。

直到失去意识之前，成时想着：还想赚钱带爸妈出去玩呢，这下他们都得出钱送她入土了……

……

“……我得和小时说一句。”

“你现在和她说，她估计都还在做梦，这孩子压力大，昨天肯定又熬夜了。”

“哎，好在明天才上班，不然有得她嚎的。”

“你先出门吧，不是临时有事吗，我告诉小时一声，今天中午的生日餐就改到晚上。”

碎碎叨叨的声音在耳边一直响着。

成时皱着眉头，没能睁开眼。

眼前场景变换成了一片流沙，成时站在里面根本不敢动，一动就陷得更深。

可是不远处又有两个人好像她的爸爸妈妈。

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想要爬上去。

只是她一动，就往里陷一分。

周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棵巨树，有人从巨树那里扔了条绳子过来。

她一定要抓好。

成时的脑子里剩下了这句话，她抓着绳子，一点一点挪出了流沙区域，来到了巨树旁边。

想回头看看站着爸妈的地方，却发现那里哪里有爸妈，连刚刚她呆的那片流沙区域也没了。

“怎么…没了？”

疑惑的声音发出的时候，成时突然又一个激灵，猛然想起自己之前是在做梦，而她发出的声音像是真的在现实里说话了。

只是她现在陷于忽睡忽醒间，梦里的场景在迎接她，现实里的画面也被她感知。

有很轻的脚步声慢慢走到成时床边，似乎在床边站立许久，恍惚间，成时似乎感受到了一道很温和的目光。

床边的人看到了成时在梦中挣扎时流的汗，扯了一张纸巾，轻轻为成时擦掉。

梦境和现实在不断交织，让成时有些分不清时间的流速，她又听到妈妈叨叨咕咕，“这孩子怎么了，都中午了，做噩梦了？这满头大汗的……不会是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原来是妈妈擦的汗。

原来是她在做那么恐怖的梦。

原来自己没有死吗。

成时迷迷糊糊地想着，妈妈，你怎么进来不敲门。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听不到敲门声。

成时又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不知道过了多久，成时终于睁开了眼。

她呆呆地看着程瑞，显然，成时还有点发懵。

程瑞一脸愁容，看到她醒了，还要装作不在意地念她，“你这睡到了三四点，差点都要给你报120咯。”

成时张大了嘴巴，“我有睡那么久吗？”

她做梦有做那么多吗？

“是啊，吓死我了，我还打电话给你张姨，张姨说你这熬夜出来的，睡醒就行了。结果没想到你还一直在出汗。”

成时之前住的家是一个老小区，张姨是那里一家诊所的医生，和妈妈很投缘，是妈妈的好朋友之一。

成时有些恍惚的脑子被拉回到了现实。

她下意识安抚道，“没事，妈妈，我只是做了个噩梦。”

做得让成时还有些脚不沾地的虚幻感。

妈妈在成时的床头柜上放了一杯温水。

“喝口水好好坐着缓一下，我回头去找人给你拜拜神。”

言语还是有些不放心。

成时点头。

“上午你爸出门了，大清早出门前也是怕你觉得他不守信，还想进来把你吵醒，我把他拦门外了，免得打扰你睡觉。听说是公司有事得去处理，你给爸爸准备的生日餐咱们就晚上再开始了。”

“生日餐？”

成时的妈妈已经走出到了卧室门口，听到成时的话，“是啊，不是你爸生日，要一起搞个生日餐吗？蛋糕已经提前预约好了。”

成时坐在床上打开手机。

屏保上面的时间，赫然写着3011年3月3日。

星期日，天气晴，是她上班的前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