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那些熟悉的声音仍在若无其事地交谈。
门内,空气凝固如冰。
李末许的额头上沁出细密汗珠,她惊恐地睁大双眼,不安地环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里间的盛禾河迅速取出纸笔,借着摇曳的烛光写下四个字:屋外是鬼。
她招手示意众人靠近。暖黄的烛光映照在每个人脸上,映出各异的神色——方青青的凝重,李末许的惶恐,苏轻的若有所思。
方青青接过纸笔,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静观其变,切勿猜疑。
无人提出异议。
盛禾河认同地点头,正要将纸笔收回口袋,动作却骤然停滞。
方青青离她最近,第一个察觉到异常,盛禾河维持着低头的姿势,身体僵硬如提线木偶,连呼吸的起伏都微不可察。
她轻轻推了盛禾河一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立刻牵动了所有人的神经。
盛禾河被推得向后踉跄两步,却依然保持着那个诡异的姿势,纹丝不动,宛如被无形丝线操控的傀儡。
李末许惊恐地指着她,嘴唇哆嗦着发不出声音。
众人不约而同地向后退去,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紧张地盯着这个突然变得陌生的同伴。
就在这时!!!
盛禾河猛地抬起头!
她的眼睛瞪得滚圆,瞳孔在烛光下闪烁着异常明亮的光芒,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癫狂的弧度,整张脸都洋溢着一种恶劣又兴奋的笑意。
她的心跳从未如此剧烈,几乎要撞破胸膛。
“我,盛禾河!”
这一声如同平地惊雷,洪亮清脆,尾音还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
所有人都被吓得一个激灵,苏轻甚至下意识挥出了拳头,又慌忙收回。
方青青直接翻了个白眼,粗重地喘了两口气,强压下掐死这个神经病的冲动,转身继续关注封招的情况。
封招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针线一次次穿过人皮,血丝黏腻滑溜,每一下都需要用力拽紧。
对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少女来说,这视觉和精神的冲击几乎要将她压垮。
可她看了眼已经失去意识的容郁金,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继续缝合。
李末许一个箭步冲上前捂住盛禾河的嘴,眼中的惊恐几乎要溢出来,压抑的质问从齿缝间挤出:
“你疯了?”
而苏轻不知何时又坐回了椅子上,单手托腮,一副看好戏的悠闲模样。
……
外间那个“盛禾河”的声音颤抖着,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慌,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似的:
“有……里面有我的声音?!这、这是怎么回事???”
里间的盛禾河猛地掰开李末许紧抓着她的手,她的嘴角竟挂着一抹古怪的笑意,声音却异常平静:
“你就是我啊。”
“不……不可能!你个冒牌货!!”外间的尖叫几乎破音。
里间的盛禾河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迈了两步,几乎将脸贴在那扇摇摇欲坠的门板上。她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着异样的光:
“怎么不可能?你说,你是谁?”
“我是盛禾河啊!”
“我也是盛禾河啊。”
外间的声音突然卡住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半晌才挤出几个字:“这……这怎么可能!你是鬼!”
“你这么说就不对了。”里间的盛禾河声音忽然变得轻柔,带着一种近乎催眠的韵律,“你仔细想想,人生哪有这种机会可以自己和自己对话的?这对我们来说是个机会啊!把握住啊!你是我的唯一,而我也是你的唯一啊!我们是这个世界最了解彼此的人……”
外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只有墙壁内若有若无的抓挠声在回应这诡异的对话。
里间的盛禾河等不到回应,忽然发出一声失望的叹息:“难不成你只会模仿声音?那很让人很失望耶…”
“……”外间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却带着几分扭曲的颤抖,“你这个鬼好会蛊惑人心。”
“哈哈,你好有趣!”里间的盛禾河突然大笑起来,那笑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她转过头,目光扫过身后每一个人的脸,眼中闪烁着不正常的光彩,“看来我平时还挺幽默的。”
就在这时,外间的“盛禾河”突然转变了语气,焦急地呼唤起来:“阿招!阿招!你在里面还好吗??回答我一声啊!”
李末许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窜上头顶。她的声音干涩:
“现在我怀疑外面那个才是真的。”
她的眉头紧锁得发痛。
这个昏暗逼仄的空间、垂死的病人、零点的困境、摇曳的烛光,再加上门外那个与门内一模一样的声音正在进行这场荒诞的对话——这一切都在撕扯着她本已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这个世界正在失去它应有的形状,现实的边界变得模糊不清。
而最让她毛骨悚然的是,盛禾河此刻的表现。
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语,都在向李末许证明一件事——这个人已经彻底疯了!
封招终于完成了缝合。她抬起头,嘴唇微张刚要说话,方青青的手已经闪电般捂住了她的嘴。
方青青的脸色显得十分凝重,她死死地盯着那扇门,缓缓地摇头,她的眼神里充满了警告。
封招的目光在方青青脸上停留片刻,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
寂静再次笼罩了室内,只剩下两个盛禾河的声音在门内外交织,如同镜像般互相呼应,构成了一幅令人疯狂的双重奏。
屋内的盛禾河突然一拍大腿,语气热络得像在村口唠嗑:
“哎!你记不记得'咱'五六岁那年,跟二狗他们玩木头人,张婶来喊咱回家吃饭那回?结果你猜怎么着——”
门外那个声音立刻接上,竟也带着几分追忆的腔调:
“哪能忘啊!是那个便宜爹开着他新买的小轿车,载着刚娶的李阿姨,说来'看看咱'!”
“对对对!”屋里的盛禾河眼睛唰地亮了,兴奋得直搓手,“那时候外婆她......”
“等等!”门外的声音突然卡壳,像是刚反应过来,“什么时候就'咱'了?!谁跟你'咱们咱们'的!里头还有人吗?快把这冒牌货给收拾了啊!封招?封招你听见没!你清醒点!!!”
屋里的盛禾河有些无奈:
“脾气这么冲干什么?那时候外婆她......”
“我跟你个冒牌货有什么好唠的?!”
“你让我把话说完啊!”屋里的盛禾河突然显得有些委屈,“我这暴脾气!诶不对啊,我平时脾气有这么大吗?”
门外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
“我管你脾气大不大!你个冒牌货!”
“急了急了!”屋里的盛禾河也莫名开始有些急眼了,她骂道:“王八蛋急眼了嘿!”
“你才王八蛋!你个冒牌货!”
“你冒牌货!你全家都冒牌货!”
“我全家不就是你全家?!”
“哦对哦……那、那你是王八蛋!”
“你才是王八蛋!”
于是乎,在这阴森诡谲的深夜,在这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内外,两个一模一样的声音竟然像三岁小孩似的吵了起来。
一个在里跳脚,一个在外蹦高,吵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把恐怖氛围硬生生吵成了村口骂架现场。
躲在角落里的李末许痛苦地抱住了脑袋,她现在十分确定——不管里头这个还是外头那个,横竖都不是什么正常玩意儿!
……
方青青:“我开始有点分不清她们两个,谁是人谁是鬼了。”
苏轻:“显然两个都不是人啊。”
方青青颇为欣赏地看了一眼苏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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