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电台情歌

前江的上空上午还是艳阳高照,下午又迎来了一场潮湿黏腻的大雨。闻蔚强行抑制住了所有情绪,在前江大厦的会议室里待了一个难捱的下午,他先是交代了助理吴小姐几件要紧的事,又分别致电给几位分公司的总经理,接着取消了十天以内所有的出差和会客计划,与几位重要人物的饭局和球局也找托词推掉了。

做完这一切,时间已经到了傍晚,悦海的管家早已把闻蔚的行李送到了前江大厦,江琏以为他要回临海,坚持要送他,闻蔚却推说自己晚上要去白沙湾别墅,参加大学教授举办的派对,对方会派车来接,晚上直接住在别墅,明天的飞机回临海。江琏只得收起了想要献殷勤的心,临别前,又再三再四地表达了想去临海的愿望。

闻蔚摆手道:“我会考虑。”而后转身离去。

闻蔚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江亦珩出走的事,江亦珩在前江待着时,虽然不参与公司具体事务,也没什么影响力,但总是个看得见的靶子,只要他人还在,江家人再怎么对他不满,总还要忌惮三分。一旦这些人得知这位不成器的继承人走了,恐怕各个都想要逞威风,不知道又要闹出多少乱子。

简单吃了晚饭后,闻蔚叫了辆出租车出发前往机场。大雨已经停了,路面仍有积水,入夜的街道反射着汽车尾灯的簇簇红光,出租车玻璃上点点滴滴的水渍将窗外的景物打上了一层马赛克,外面的世界成了一团团模糊不清的光影。

闻蔚正望着窗外发呆,车载电台开始播放傍晚六点的整点报时,报时过后,一阵清脆悦耳的钢琴前奏响起,一首世纪初风靡亚洲的经典情歌随之飘荡而出,“如果这是最好的结局,为何我还忘不了你,时间改变了我们告别了单纯,如果重逢也无法继续,失去才算是永恒……”

深情悦耳的男声在舒缓的音乐伴奏声中如泣如诉地吟唱,闻蔚的心脏却如遭电击,多年前已经褪色的回忆如山呼海啸般席卷而来,将他瞬间吞没。

那时,年满十四岁的江亦珩是中学二年级的在读学生,二十岁的闻蔚已经是大三学生了,有一天周末,闻蔚从学校回来,发现江亦珩在看风靡一时的韩国爱情剧,他看得非常入迷,以至于闻蔚走近时都没有察觉。

为此,闻蔚嘲笑了他一个晚上,江亦珩气得不行,几乎要哭出来,闻蔚为了哄他连连道歉,不但陪他看了一整晚,还把电视剧主题曲卡带装进了sony的walkman播放器里,当成礼物送给了江亦珩。

“如果再见是为了再分,失去才算是永恒……”悠扬的旋律仍在继续,闻蔚却已经开始呼吸困难,“不好意思,麻烦您……能不能把音乐关掉。”

“吧嗒”一声轻响,出租车司机关掉了车载电台,周遭瞬间陷入了安静。闻蔚那几欲跳出胸腔的心脏才慢慢恢复了正常跳动。

与预料的情况一样,闻蔚在陆州的搜寻一无所获。他先是托朋友查询了江亦珩近期的酒店入住登记信息,又找到当地最大的两家连锁地产经纪公司、检索了近三个月以来的房屋买卖、租赁记录,结果都毫无意外没有结果。

他想起了魏焜跟他说的那句话:“他要成心不想你找,你去哪找啊。”闻蔚不想放弃,他甚至找了黑客去监控江亦珩的社交账号和网页浏览记录,可惜悦海家里那台江亦珩常用的电脑也被带走了,否则也许能挖出点什么蛛丝马迹。

在到达陆州的第四天,闻蔚返回了临海,一周时间过去了,互联网的搜寻也同样没有进展,江亦珩本就很少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什么消息,上一次还是毕业时发的一张毕业典礼合影,就连聊天记录也停留在了四个多月前,跟闻蔚吵架后,他就再也没有联系过社交媒体通讯录上的任何人,连那个过去常用的手机都不见了。

难道江亦珩真就这样消失了?闻蔚无法接受,正当他苦思冥想新的招数时,江孝礼打来了电话,“闻蔚,你来一趟吧,我有话想和你当面说。”

闻蔚乘坐第二天的航班前往苏黎世,等他赶到江孝礼居住的别墅时,已是当地时间次日凌晨了。

经过十五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又驱车两小时才到达目的地,闻蔚早已疲惫不堪,他以为江孝礼已经休息了,下车时却看到整栋房子都还亮着灯,江孝礼和夫人叶菁女士正在起居室的壁炉前等闻蔚,江璨居然也在。

“辛苦你了,大哥。”江璨在门口接过了闻蔚的行李,“大伯在等你呢,我先上楼去睡了,明天还得回学校,你办完正事来苏黎世找我,我请你吃饭。”江璨打着哈欠向闻蔚摆摆手,消失在了二楼的转角处。

闻蔚向江孝礼夫妇问安后,坐在了他们对面的沙发上,“伯父、伯母,你们怎么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大多数时候,闻蔚对江孝礼的称呼是“江董”,私下独处时会称呼“伯父”。

“躺着也睡不着,不如等你,这么急把你叫来,辛苦你了。”江孝礼道。

叶夫人起身微笑道:“你们聊吧,我先去休息了,咱们明天再见。”

起居室里只剩下了江孝礼和闻蔚两人,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壁炉里燃烧着的火苗在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窗外黑暗无际,却仍能模糊地掠见远处雪山的轮廓。

江孝礼穿着卡其色的羊绒开衫靠在沙发上,他身材中等,体型看上去保持得很好,眉宇间甚至能依稀看到一点江亦珩的影子,可斑白的须发和额头深壑的皱纹还是暴露了他的衰老,闻蔚觉得半年前见他时,他还没有这么苍老憔悴。

终于,江孝礼开口了,“闻蔚啊,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叫你来这一趟吗?”

“跟亦珩有关?”闻蔚试探道。

“哎,他走了,这个你是知道的吧。”江老爷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知道。”闻蔚简短应答,却没有提起自己去找他的事。

“我派了人去找,暂时没有什么消息。”一直低垂着眼帘的江孝礼,此时抬头看了闻蔚一眼,接着道:“我知道你也在找他。”

闻蔚的内心掀起了一丝细微的波澜,跟对江家其他人的态度一样,他也不想让江孝礼知道过多他和江亦珩之间的纠葛——两人走得太近,他怕老爷子怀疑自己为求上位去拉拢甚至去控制江亦珩,可两人离得太远又显得不合常理,因此,他之前都是淡然处之,在外人面前从不评价、也不参与讨论江亦珩的所作所为,可这次江亦珩一走,他自己先乱了方寸,他那么迫切地去找江亦珩,不知道江孝礼会怎么想。

“我这个儿子啊……”江孝礼继续说了下去,“前几天,他发来了一封邮件,内容可能跟你收到差不多。”

他误以为闻蔚之所以知道江亦珩的出走,也和自己一样,是因为收到了江亦珩的邮件,“他叫我不要找他,说此生不原谅,也不必再见。哎……”江孝礼又长长地叹了口气,中断了无力的叙述。

闻蔚沉默着,眼前的这个江家的掌舵人,二十几年来一言九鼎、无人敢忤逆的集团董事长,此时竟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甚至让他生出了一丝怜悯。

许久,江孝礼稍稍平复了心情,再次开口道:“我对不起他的母亲,可往事难追了,当时的社会环境不是你们这一代人能够理解的……不说这些了。闻蔚啊,伯父知道你心里并没有真的责怪亦珩,虽然他连你也记恨上了,这些年一直在跟你做对,还时常当众扫你的颜面,就算你彻底跟他划清界限,我也是理解的。可我知道,你心里一直都挂着你这个弟弟。”

闻蔚听得入神,他眼角余光扫见壁炉里的一粒细小火星跳跃而起,一瞬间,火星仿佛魔法棒的尖端一样长出了灵性,随着一股看不见的力量,迸溅的火星在寂静的起居室疯狂跳跃……

此时,江孝礼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茶,闻蔚似乎看见那颗火星跳进了他的茶杯里,之后就熄灭了……陶瓷杯盖清脆的叩击声把闻蔚从幻觉中拉了回来。

“你心里一直都挂着你这个弟弟。”没错,这是江孝礼刚才说的最后一句话,他究竟想表达什么?

此刻,闻蔚的大脑飞速旋转,江孝礼急着叫自己横跨万里赶赴至他面前,此时又将他那颇具悲情的叙述拉扯到了自己身上,是否跟他没说出口的另一半邮件内容有关?他准备抛出一个什么命题让自己接招呢?这个命题是否有助于自己进一步巩固在江家的地位呢?想到这些,闻蔚向江孝礼递去了一个诚恳的眼神,这眼神甚至包含了几分惆怅不可言说的意味。

闻蔚道:“伯父,亦珩他还是个孩子,他说了什么您别往心里去,您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把他找回来。”

江孝礼无奈地摇摇头道:“十几年了,我在我这个儿子身上恩威并施,做了多少努力,可结果你也看到了,我老了,承认败了,败在自己儿子手里不算丢人。我现在已经是风烛残年,说不准还有多少活头儿,趁着现在病情稳定,想交代你一些事。”

闻蔚正襟危坐道:“伯父,您说,但凡能做到的,我都义不容辞。”

江孝礼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点点头道:“江家的情况你最了解,这几年,公司里里外外一应事务都是靠你打理,我江孝礼合该跟你说一句谢谢。”

见闻蔚要推辞,江孝礼忙道:“闻蔚啊,你不必推辞,伯父接下来的话可能不好听……哎,亦珩再不济,也是我江孝礼唯一的儿子,江家的亲眷我信不过,到头来就只剩下你一个能指望的人了,你别怪伯父偏心,我思来想去还是要为亦珩做打算啊,伯父要把亦珩拜托给你了……”

说到此时,江孝礼情绪有些激动,他眼眶有些泛红,两行老泪似要倾泻而出。

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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