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针锋相对,矛盾无处不在

老尚的抑郁症渐渐好起来,但还是不苟言笑,即便是和雅兰的父母见面,也就微微点点头走过去。他很少与外人接触。和雅兰在一起的时候情绪就能好些。那一阵子,他沉湎于用电脑整理自己那堆从监狱带回来的烂纸。最上心学习使用电脑,用心学习上网。□□、微博、微信,这些都得向雅兰请教。他的好学精神和强烈的求知**,让雅兰很是意外。

雅兰对老尚那堆烂纸有些好奇,小心问过老尚:“写的什么东西?”

老尚轻描淡写地说:“笔记。监狱里胡思乱想。”

“写的什么呢?”

老尚没回答。

雅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翻来翻去。

老尚:“别搞乱了,我有顺序的,你看不懂。”

雅兰找到那张画有4个人的草图。递给老尚说:“我说的就是这张,是说小苗子上医院那天的事儿吗?——还记得这张吗。”

老是拿在手里仔细看看,努力回忆着。微微点着头,半是自言自语的说:“可能是的。”

雅兰发现,老尚全神贯注在电脑前埋头打字能连续2-3个小时,体力惊人。那堆烂纸正在往电脑里搬,越来越少。老尚用很生疏的拼音手法一下一下敲打键盘,力度很大,声音很响。他有困难有问题不轻易呼喊雅兰帮忙,自己实在鼓弄不了,一般也是把问题攒下来,等雅兰看起来有闲空时、心情好时,一并拿出请教。这让雅兰特别感动。暗叹:‘这涵养,这情商,一般人做不到,做过官的人就更别说了。’雅兰特别愿意静静地倚墙站立在门口,看着台灯下聚精会神忘我状态下的老尚。

老尚有时提醒雅蓝:“我的东西你别看。”

雅兰好像并不介意,笑着反问道:“多大的秘密,为什么要瞒着我呢?”

老尚:“就行你们女人有**,男人就不行有**了,不是说没**就不好玩了吗?”

雅兰笑着说:“好,好,你的**我尊重。”

老尚还是低头在那儿打字,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会给你看的,能有啥秘密,现在你看不明白,太乱了。到时候整理好了,你如果感兴趣,可以看。”

老尚很快就成了电脑迷,上网还在努力学习,开了几个邮箱,注册了一个□□账户,微博,微信也在学习中。他那监狱中带出的烂纸内容也基本录入道电脑中,之后付之一炬。

其实,雅兰早就忍不住好奇心的驱动,背着老尚,偷偷看过他那些东西。她觉得没必要那么神秘,不就是一个社会形态的政治构想蓝图吗。虽说纯政治学方面的书自己没接触过,但也不至于看不明白。其中明显有些观点并不成熟,有些还过于僵化。老尚监狱十几年,外面世界已经时过境迁,知识上想做到与时俱进肯定需要一个再学习的过程。但是,雅兰也发现里面有不少叫人拍案称奇的内容。堪称精彩!人在监狱里还琢磨社会结构,研究政治形态;为掩人耳目,还做了这么多别人看不懂的‘天书’笔记,也真够奇葩!可是这些好也罢、坏也罢的思想有什么用呢?想干什么呢?——想写本书?这种书绝不会有出版社敢接。想建言献策,重回官场?这经济犯罪想□□身份也不可能。都不可能。或许他老尚就是这么一个‘位卑不敢忘忧国,’‘处江湖之远忧其君’,百折不挠、死心塌地的‘爱国者’。雅兰觉得有些蹊跷。有一点雅兰是清楚的,那就是眼下他老尚能有兴趣干一件事,别管什么事,只要让他生活有个念想,有个希望,就是好事,尤其对养病。

但是,雅兰还是忘不了老尚那些材料中发现的一些可能会给老尚带来危险的内容,心想:‘经济犯在假释期间,还是谨慎小心的好。可别节外生枝。’所以,一有机会就旁敲侧击说些也许对老尚有所提醒的话。比如:“国家大政方针的事,说得对,没人理会,说的不对,招灾引祸。这样的历史教训太多了!”,“今天的中国,上上下下都在搞钱,国家元首都直言不讳地鼓励人们‘闷声发大财’”,“咱老百姓关心国家大事,心系苍生冷暖,是良知是觉悟,但既然没有参政议政的权利,干脆隐居田园独善其身。管它春夏与秋冬。”“我一个朋友提醒我说:中国的政治就是老虎屁股摸不得。说现在画虎、谈虎都危险。离远点,坐山观虎都危险。”“其实你别看我是个支部书记,我对党和政府的很多做法特别反感,知识越多,见识越广,越思想,越探究,就越觉得这个社会问题太多太复杂,太让人绝望。‘杞人忧天’这个成语很有意思,我敬佩杞人,忧天的精神是悲天悯人的胸怀,是正人君子的文明、高尚!是知识分子的觉悟。但是‘忧天’不是补天——补天是那句老话所说:安邦定国平天下,自有周公孔圣人。补天那是他们‘周公孔圣人’的事。如今你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跟着我远离喧嚣,你忧天,我怨天,咱们活在当下的田园生活里自得其乐,挺好!补天、变天是革命,革命自由后来人!人多着呢。咱们活在当下,自得其乐,挺好!你说呢? ”

估计老尚也听不明白雅兰这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片汤话,他是个情商很低的病人,总以为雅兰口无遮拦的话语都是随口说的,不能较真,一较真就三观不合口角,不愉快。

有一次雅兰委婉地对老尚说:“你写的啥东西?跟我说说呗!就那么瞧不起我这个乡下妞。”她还故意假装不高兴,“你还是把我当乡下女人看,总是小瞧人,告诉你,这些年我看的书,能堆满一屋子。你才上网几个月,就觉得信息爆炸了,我可都10多年了,从奔腾三、奔腾四开始,我电脑升级换代都换了5个。’

“我哪敢小瞧你。我是小瞧我自己。想搞的成熟一点,再跟你请教。”

雅兰:“又打官腔,啥叫请教?——叫商榷、讨论、交流、征求意见。”

“还是书记有水平。”

雅兰咯咯笑。

老尚也常想着帮雅兰妈干点家务活,但不知怎么干,也不会干,也干不了什么,有时会为此有些尴尬,哪怕能伸把手做做样子,也总比袖手旁观心理感觉要自在一些。就把这层意思跟雅兰磨叨了。雅兰不假思索地说:“你现在的任务就是休养,踏踏实实休养,干活的事以后有的是机会。再说,‘君子远庖厨’,屋里的活是女人的事,我会安排好的。家外的活多得很,等你慢慢熟悉了,眼里自然就有活了。”

如此一来老尚白天只要天气好,大多的时间都独自一人带的大黄狗‘毛毛’在山里头转悠,钓鱼的时候,大黄狗在身边趴一会就想家了,起身颠颠地就下山跑回家。天太热的时候,老尚还去潭水里游泳。晚上回家除了翻翻书就鼓捣电脑。雅兰忙乎生意的事,早出晚归,也常常夜不归宿,两人各忙各的,生活似乎有了些规律,

过了一段时间,雅兰去了趟北京,十多天回来后,老尚还真的把一个名为《蓝图书》的电子稿拿给雅兰看了。约两万字,正八经的文稿,雅兰暗忖:怪不得都说‘没有写好的稿子只有编好的文章’,丑小鸭此时真就变成了天鹅。按照雅兰的理解这就是现实版的乌托邦设想。而且主要是政治体制改革的内容。简单说就是在一些老少边穷荒山大漠人烟稀少的地区,分割成条条块块,招投标挂牌。搞成自由发展区块,各个区块的社会制度,信仰,经济形态甚至立法都可以自由化发展。资本主义也好,社会主义也好,只要经济腾飞,人民幸福,随便落地生根,开花结果多元化,可以八仙过海,各显其能。整个蓝图在思想解放,新社会形态,经济文化演变等大道理上的追溯和阐述雅兰没什么兴趣,但是,一些具体设计的模型与雅兰平时对社会现实的批判很有共鸣。比如自由城的创建,就明显是受亚兰‘假面城’闲聊的启发,城内的无为而治的小政府小社会是最大的特点。那里一定是个最自由的地方。会对任何行业任何人都具有极大的吸引力。再比如土地私有化。在所辖区域范围内非农林牧副渔生产用地可以自由买卖。在沙漠沼泽荒山秃岭上种树,种草、种田,建房,修路的土地归开发者私有。50年不收土地税。市场经济原始化,既复古100年前的商贾交易自由的方式。政府轻徭薄赋,不做过多干预。所谓‘黄’‘赌’‘毒’实行自愿原则,再没人假正经、假正义、假慈悲去管‘黄赌毒’的事。公民自己对自己负责。伪君子会一夜之间销声匿迹。社会治理法治化,就是把政府的管理职能法律化,由法院依法依规维护公平,处罚犯规犯罪。公务员律师化,原先的政府公务员/职员,履行社会律师职能和社会调解员功能,全部走向社会,他们上班按劳取酬,满世界寻找不平,解决不公,他们靠政策和法律知识,靠打官司解决世间不平事,以咨询服务做为职业谋生。估计他们会像今天的保险推销员一样,天天走街串巷敲老百姓家门,恭恭敬敬地说:“需要帮忙吗?”然后恭恭敬敬地递上名片:“我是本小区公务员,有困难找我!”。还有很多生动的例子,都是现世版的激动人心的社会改革构想。这‘蓝图书’可太有新意了,这让雅兰有些意外。自己从没看过这样的东西。可以说精彩,不同凡响!问题是:他太正经了,即像论文又像公文。——假释犯人的作品,出口在哪呢?

当着老尚面,雅兰对‘蓝图书’大加称赞,真心表示祝贺。心里的疑虑并没表露。

老尚道:“还不完善,还要进一步修改,还得你抽点时间帮助多琢磨琢磨,如果你认可这些观点,这蓝图书最好咱俩来完成,你也看到,这里面已经有不少你的思想,——不仅仅是假面城。这蓝图书要想多接地气,离不开你这个村书记。”

雅兰对他的诚恳有所感动。也就坦率交流了自己的看法。“首先就是你前面穿靴戴帽的部分我不懂,但一些具体的设想设计确实让人耳目一新,有振聋发聩的力度。现实社会中的不公平不合理的事物,群众日常生活中的麻烦和怨愤,以及包括经济领域的所有怪现象,的的确确就是体制改革没跟上,准确说就是政治体制改革没咒念了。你这里极富创意地从具体制度上分块分区进行解决。问题是,首当其冲的政府化简,公务员们能愿意吗?这不仅仅是动了人家的奶酪,是断了人家的财路,毁了人家的生计。谁会放着养尊处优的官不当,去当一个满街转悠,四处学么找饭辙,像卖保险的推销员一样的人。谁愿意呢?学雷锋,他们怎么学都行,不过就是学学样子,说说漂亮话。做雷锋,那时要受苦受累,不仅没便宜占,还要吃亏的呀!他们不会干的呀!而且,那不是几个人,那是个庞大的既得利益阶层!”

老尚苦笑着,眉毛拧得有股子嘲弄劲儿:“你说对了,这就是为什么始终政治改革推不动,总是干打雷不下雨。眼前这张纸上画得太满了,改不了什么了。积重难返。正因为如此,这才需要建新城、划新区。跟当年深圳一样,给足改革开发的新政策,渔村就能变大都市。与现行的僵化体制脱离干系,另起炉灶,在边远地区,贫穷落后地区,荒漠荒原,荒山野岭,没有发展希望的地方,用政治体制改革的魔方使之完美起来。客观上还提高了国土面积的利用率,等于开疆扩土。像你说的威尼斯,拉斯维加斯,云顶等等世界上很多这样的地方,不都是在不毛之地、无可利用最难发展的地方,最穷最落后的地方,建起了新生态社会吗?这种具有示范意义的改革,反过来也必然能够影响整个国家主体的社会改革。”

雅兰眨着眼,开玩笑说:“上次是经济犯。这次再来个□□?齐活了!”

老尚没觉得可笑,没理这个幽默,继续自己的思路道:“这里是少数民族自治县,国家宪法对少数民族自治是有很多特别条款的。你有空看看就知道了。——少数民族——自治——新体制——特别实验区,这里得天独厚!”

雅兰盯着沉吟的老尚,自言自语地说道:“这种政治学的文章我以前从来没有看过,玩政治的搞学术的需要‘蓝图书’这样的知识,开思路,有创意,体制改革良策。反之,那些只知道争权夺利的政客们,是没兴趣的,是容不下这东西的。”接着她可能想活化一下过于严肃的气氛,又来了句小幽默:“你可别把我变成大姐第二,——二姐!”

老尚同样不认可这个幽默,继续说:“是有很多敏感问题。的确还需要进一步完善。”

雅兰:“完善?怎么完善?”

老尚:“一辈子了,净玩这些走钢丝的事!总在找平衡找界限。——什么是完善?——完善就是既要走到对岸又不能让自己掉下去。怎么完善?就是修饰装扮那些有棱角的词语,删去那些容易被误解被歪曲被扣上危险帽子的内容。”

“你怎么突然变得明白了。这不也能面对现实吗?”

“你什么意思?”老尚知道雅兰是针对自己一贯对社会现实持正统观念的嘲弄。心有不快,眉头有紧锁起来。

雅兰看出来了,赶紧圆场,尽量严肃起来切入正题。歪着头认真说道: “国家当下是太需要这样的创新思路了。里面那些改革的创意能够实施的话,那就是实践乌托邦,造就□□啊!——**理想太伟大,太遥远,不现实,现在没人原意提了,而这个蓝图是眼前能做到能实现的事。看得见,摸得着,立足当下,要真做起来,这将会是激动人心的改革。像你说的,咱这地区得天独厚的条件是少数民族自治县。——真能在这儿搞个蓝图实验小区啥的,那可就普度众生了。就太好了!——我双手赞成,坚决支持,甘做马前卒,一往直前!”她特意在语气上加了点诙谐,做了个讨喜的表演姿势。她不愿意看到老尚那么凝重的脸。

老尚不语。

雅兰觉得还是把自己的疑惑说出来好,婉言道: “不过,现在的社会,权力傲慢,学术虚伪,人人自以为是,唯利是图,哪有什么政治理想可言,蓝图书这么敏感大胆的思想,能有出版社敢接吗?对任何媒体都是烫手山芋呀!况且,你这个身份——。”

“我有个党校同学,在内参工作,我曾经在他那发表过文章。给他就行,怎么处置,他自会安排。”

“《内参》是什么?”

“专门给高层决策提供参考的出版物。也就是领导读物。对高层是有影响的。”

“原先在你家好像见过。那就是说,你是在建言献策喽!我倒觉得,不如干脆拿到海外出版,那影响力一下子会爆棚。与其你现在这样战战兢兢忧前顾后地在敏感不敏感的问题上费心完善,不如,放开你的思想阀门,自由发挥。墙外开花去,墙里一样香。有时反作用力更强。你说呢?”

老尚嗫嚅道:“我还没想那么多,况且,海外大环境不一样,更没人能理解这种内容的东西,没什么读者市场,出版商没钱赚,不会感兴趣。”

雅兰忽然想起来了,说:“前两天看了一个材料,是世界上几个主要城市,人口资源配置行政管理成本比较。”

“大概什么意思?”

“纽约东京一两千万人口,正副市长议长等高官也也就十来个,而中国五六百人口的中等城市,正副书记正副市长、人大正副主任、政协正副主席等高官四五十人,居然是纽约和东京超大城市的十倍。这仅仅是高官数量的对比,公车数量更是惊人,纽约公车共6000多辆,其中百分之九十五是消防车。北京公车六七十万辆,。够吓人吧,这得花多少银子?问题是东京纯公务车才十几辆,这是天和地的差距!首尔和台北也是几十辆。你蓝图里减政用这个参照指标多好!”

“你找出来我看看。”

雅兰很快从电脑里调出来给了老尚。老尚一看又是那些笔记,文摘,备忘录。沉下脸来拧着眉头长叹一口气:“又是你的这些东西,说心里话,我不敢看,每次看完就消沉抑郁,看你这些东西,觉得自己必须做阿Q才能苟活于世。——你收起来吧!”

雅兰能看出他说的很认真,一副异样的痛苦表情。她赶紧关上电脑,换了个话题。

“我最近受你蓝图书影响也做了些思考。国家问题很多,社会问题很多,党和政府的问题也很多。但是可以肯定,世界上没有一个政府想把国家搞坏。没有一个政党想把自己搞垮,好比养猪,猪肉好吃,但不能一只只杀光吃光,必须一窝一窝养,才可能不仅有吃的还能有卖的。才能越来越多地发展。道理是一样的,大家初心都想把事情办好。都以为自己能行,但结果却大出意外。我觉得国家最大的问题,关键不该是理论、观念、主义、方向道路问题,这些真的就是‘假大空’,几十年了一团乱麻一锅粥,翻来覆去说不清道不白,老百姓甚至官场自己也都没人信;都是假信,装懂,说说听听而已,内心没人当真。这就导致了几乎所有出台的施政政策效果都不理想甚至失败,之后还不愿意承认失败;掩盖错误这点尤其愚蠢,那肯定会出现下一次更愚蠢的失败,之后继续掩盖。进入死循环。由此可以看出问题根源是出台的施政政策‘假大空’的水分太多了,缺少实事求是的认真态度,才引发后续的错误连环。政策就好比是药方,药是治病的,好药对症了,药到病除。可是再好再贵的药,不对症,不仅浪费要还危及生命。可以肯定,世界上没有政府、政党就是一心想乱开药方,害人害己,没病找病的,像前面说的,初心都是好的,都想治病救人。那我们的问题出在哪呢?你看看西医药的说明书就会明白。所有药都是治病的,但所有药都有毒性、有副作用、有与其他药物的相互影响,有对过敏体质的实验,有服用剂量和方法,有失效期,有禁忌等等,这就是一个小小药片。何况关系国计民生的施政法规和政策,法规、政策可是千千万万百姓的安危冷暖!而这些我们都没做到。都是一拍脑门想当然,不讲科学不负责任的产物。我可以肯定,建国以来没有一个政策做到小药片的标准,所以总是马后炮,总是慢几拍,总是没头苍蝇乱撞。政府绝不能像庸医,头痛治屁股,减肥就从身上割肉,体虚就吃人参灌大油。领导别像江湖郎中一样,四处乱开方子瞎喂药。像中医药一样,最大愚蠢就是想当然。前天,看我妈吃的中药叫‘脉通’,外包装与时俱进了,说明书也有讲药理了,介绍发明人发现蚯蚓能钻洞所以就能通血管就报了专利,气得我把几大盒子药都给她扔了。政府如果也这水平,永远不会有什么好政策,如果都以西医小药片的标准施政,肯定会手到病除,立竿见影。起码误诊误断,意外不测会少很多。”

“你说的真棒!生动!”

“你这一夸我,我就来劲了!再说几句。现在政府的问题很明显。他们拼命想把蛋糕做大,认为只有做大蛋糕才能满足膨胀的**和分配不均的矛盾。经济发展做加法简单,利益均沾,大家多多少少都有收获,再不公平的分配也不至于出大问题。做减法很难,要缩减开支,精简冗员,要伤筋动骨,得罪诸多利益集团,谁也不愿意去解这个死结。他们不去想蛋糕做不大怎么,做坏了怎么办,人手不够怎么办,原料不足怎么办?即便做大了,没有**增长那么快怎么办?他们只想着成功,急功近利,不管其他,不看下一步。”

老尚释然了眉头,两眼炯炯有神。

雅兰:“接着说?——就好比下棋,官员们做事想问题,一般只看一步,两步棋,只顾眼前。这哪行?只想着吃人家的车,打别人的马,将人家军。看不到也不想看人家车后面有卒子,马旁边有炮。你将军人家有士在,还有相。他就看不到——自己士支不起来,相别着脚。——这就是所谓三脚猫,走两步的能耐——臭棋篓子,别说当官,当狗吃屎都吃不着热乎的!要么是智力有问题,劣等生,猪脑子。要么是利令智昏或无所用心,昏聩懒政;实在是太蠢!太蠢了就肯定坏!所以官员必须有头脑,有品行!有远见、有修养才行。搞工作努力,对党忠诚那一套不行!”

“过去有句老毛说的话;‘正确的政治路线确立之后,干部是决定因素。’有一支好的干部队伍太难了!”

“这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俩人的交流越来越深刻,由于暂时有了‘蓝图书’的共同点,立场不同的思想矛盾缓和很多。

白天下雨,老尚没去钓鱼,傍晚一阵风,雨就停了。山里的天气总是这样,一阵风一阵雨的,就像老尚的心情。在家看书上网整整一天,心情很是郁闷。网络自己不太熟悉,最初级的菜鸟水平,没有学会雅兰的搜索和翻墙,能看到的都是官网的同质化的和报纸电视一样的内容。其他更多无聊的东西明显是为了搅乱视听让大众庸俗化的填充。他厌恶这种愚民弱民的做法。他始终认为只有相信群众,依靠群众,才能引领社会发展。他拿起几本书来翻了翻,心烦意乱看不下去。他感觉自己的抑郁症又开始在在心底破土而出。这个忧虑更加深了烦躁。这才打电话让雅兰晚上下班回来陪陪自己,一起喝点酒。他很少这样中请求。平时雅兰晚上回不回来他从来不在意。

晚上,月亮在满天的云朵里穿行,空气蔚蓝而明澈,清爽的山风水一样院子里流过,树影婆娑。两个人在石头茶矶前对饮了一整瓶白酒。想不到雅兰一喝就没节制,又不胜酒力,半醉半醒地开说:在你家我呆了5年,15岁到20岁,是你让我看书,是你在谈古论今激扬文字的生活中,无意间教会我很多东西。思想,思维方法,价值观,甚至为人处世,我都参照你,遇事总是想,要是大哥会怎么办?大姐会这么说话吗?读书改变了我,让我看见了更广阔的世界,感知灵魂、感知思想、这是读书给人的最大乐趣和收获。你可能不相信,我每看一本好书,就特别想让你知道,特别想和你讨论,想听听你的看法。不可理喻的是,离开你,我更是如饥似渴的读书,就像为你读书一样。我深深的感觉到读书使人高贵而有尊严,感觉到在精神上、思想上有更多自信,因为自己站在书一边,是书在俯视众生,就像上帝俯视人间一样。在精神世界里,永远有书和你的陪伴,就感觉轻松自在。孩提的天真烂漫,青春的自由绽放,我愿意在这个时空中做这样的孩子,不愿意在现实社会上,在那些蝇营狗苟的人群里做大人。所以,在我眼里你还是也永远是过去的你,我也才能找到过去那个我。那个情窦初开,青春洋溢的我。人生最好的日子都是在最不经意间过去的。我梦想青春伴我回家,梦想唱歌跳舞/写诗作画,梦想生命的感动,岁月的感叹。——”

对雅兰真情实意的流露,老尚并没心情领会。酒也没有改变他的惆怅,虽然没喝多少,但也有了醉意,对雅兰一如既往的滔滔不绝,冷漠说道:“你有点醉了!你的感性太多,理性太少!”

雅兰:“你呀,太理性了,缺少情趣。——我这哪叫醉了,再喝一瓶也没关系!”

老尚靠在藤椅上,仰头望着明月。

雅兰早看出老尚最近情绪波动大,今天喝酒也是因为情绪低落。意识到此时需要要引领愉快的谈话方向,调整一下氛围。其实她白天在店里劳累了一天,此时已十分疲倦。强打精神自斟一杯酒,轻轻碰了一下老尚放在桌子上的酒杯,说:“不知道为什么,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喝酒就和你有感觉。”

老尚:“可我没什么感觉。”

“所以我就曾发誓,要让你找到感觉!”

“我快老了!”

雅兰放浪一笑。说:“老怎么了,老姜才辣,老牛吃嫩草才香,老夫少妻才恩爱,老-还什么来着,老当益壮,老骥伏枥。老-----我就是喜欢老的,年轻的我就是看不上。哼,上个床都慌里慌张的,脱裤子都没个稳当劲儿。”

老尚对这个玩笑有点排斥。站起来,和雅兰相互依靠着回到屋子里。

面对雅兰屋子里乱七八糟的书报杂志,他在里面翻找,知道这些书都是该看的。转问雅兰:“这些书,你都看过吗?”

雅兰笑:“当然!何止这些,扔掉很多了!”

老尚感叹道:“碌碌无为了一生!无时无刻不在想,找时间,找机会,静下来好好看几本书。——总算是有机会静下来了,却又心不在焉了。”

雅兰从中拿出一本儿《人生必读的100本世界名著简介》递给老尚。“这里面介绍的书,除了几本我读着太累,读不太懂以外,其他我基本都读了,读了百分之**十吧。真是人生必读,我们和西方文明的差距都在这里了。”

老尚翻了翻目录,不断颔首赞同:“现在这书都有卖吗?”

雅兰:“网上不仅随便买,也可以随便看,还可以随便听。”

老尚一页一页地翻着。

雅兰:“我知道你读书快,能观其大概是读书的至高境界。想跟你学但学不来。或许因为我是女人,总在细枝末节上寻章摘句,泛泛浏览很难,没有独观其大的特质。我想你的博学多识跟你的读书效率,工作效率都有关系,那时候听你打电话和朋友讨论问题也包括给我讲解的一些事,逻辑特清晰,观点特明确,加上你那种语气,磁性!对我印象特别深刻!”

老尚:“哪有那么神。那时工作忙,书是看过一些,认真看过的没几本。恰恰那些年出版了很多世界流行的新书。买回来想不到都被你吃了。总算好归宿。现在想起你在我家5年的变化真是脱胎换骨,‘来时乡下丫头,走时名门闺秀,’这是你大姐原话,她以为是她培养了你。”

雅兰:“是造就了我,成全了我。”

看到老尚正在墙角认真地翻那些书。就把老尚拉回到书桌前,替他打开电脑,自己拿个椅子坐在他旁边,取出iPad。自己也戴上个眼镜,转头问老尚:“现在想看什么书?什么电影?或是什么题目的文章?或者是你喜欢的那个作者?或者是想知道的新闻?古今中外的奇闻异事随便说。”她拍了拍老尚面前的电脑键盘:“这才是真正的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无所不能的天下大百科全书。你这不信那不信的,其实都是不知道而已。”

电脑屏幕闪烁着进入系统。

雅兰打开百度敲了几个字,反应很慢,‘等待中。’

雅兰拿着已经打开的iPad说:“咱们看一本泰戈尔的诗选吧。读读诗歌跟听听歌曲一样都能助兴!”

屏幕上很快就跳出来目录。诗出来了。

雅兰兴致勃勃,放声朗诵起来:“鸟儿从天上飞过,没有痕迹。 ”

“神等待着,人在智慧中重新获得童年。 ”

“有一个夜晚我烧毁了所有的记忆,

从此我的梦就透明了;

有一个早晨我扔掉了所有的昨天,

从此我的脚步就轻盈了。”

“永恒的旅客呀,你可以在我的歌声中找到你的足迹。”

雅兰想唱歌一样陶醉其中。

老尚把iPad抢过去,滚动屏幕翻了翻,感叹道:“怎么你随便一翻就语出惊人,拿到我手里就再没有那么打动人心的了。”

雅兰又接过来随便翻滚。朗诵道:“那想做好人的,在门外敲着门,那爱人的,看见门敞开着 。”

老尚又抢过去再翻。

雅兰:“泰戈尔是神,他的诗只能心领神会。是在传神。是在诗的意境里,让灵魂歌唱。太奇妙了!每次拿起来就爱不释手。——这书还是你给我推荐的呢!记得吗?”她又转到电脑前,进入浏览器迅速在键盘上敲打了几个字:“看这是去年世界最畅销书排名。”

老尚用鼠标自己翻动着。

雅兰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电子书。“这里面大概是有几万本书。我们读几辈子都读不完的书。——”递过去给老尚说:“这个是老款的,屏有点裂,没时间去修,还能用。你可以随身带到山里去,随时随地都能看。不用网络。所以我把以前的这些纸质书,准备当废纸都卖掉。占地方。本来想当柴火烧掉,可想到焚书坑儒,不吉利,就一直跟那儿堆着。”

她用鼠标熟练打开几个网页:“——你来看,现在上网速度多快。如果不是咱们国家搞网络封锁。没有什么防火墙。我们就在这深山老林里头畅游全世界,可以随时了解全世界的信息。”

老尚:“不懂外语有什么用?”

雅兰:“中国人是世界人口的1/5,遍布全世界,中文网站在全世界主要国家多得很。像美国,澳大利亚,欧洲的一些国家,有些社区都有中文网站。”

老尚:“怪不得要建防火墙。他们能说中国好话吗?”

雅兰:“那就该想一想,为什么他们都是中国人还不说中国好话。再想一想我们为什么要怕人家说话,怕国内老百姓听到他们的声音?”

老尚:“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些问题。”

雅兰:“那你就掩耳盗铃吧!”

老尚:“我们俩上次不是已经说好了,三观不合,不谈政治谈感情。”

雅兰:“说是不谈政治,可你满脑子都是政治。若是只谈感情,你哪有感情?你的思想情感,观念观点,一会阴一会晴,三天两头就变,就不能自己控制点自己,我可跟不上你变化莫测的节奏!”

老尚语塞。他心中烦躁,雅兰这话让他心火骤起,不由自主拍案而起。可他还是极力抑制住就要天昏地暗的疯狂,转身时袖子意外地把桌上的茶杯和那个电子书碰翻在地。清脆的爆裂声。他自己也一惊。像酒醒了一样,怒火熄了一半。

雅兰盯着他,很冷静。

空气凝滞了一刻,老尚自知不妥,弯腰欲捡已经碎屏的电子书。

雅兰却用脚把电子书轻轻踢到一边,“别捡了!”温和地说,“原先就是坏的。不要了!”

老尚懊恼地又坐在椅子上。

雅兰慢慢走到他身前,象什么没发生一样,一屁股坐在桌子上,面对面俯视着他,用更加平和的口吻说:“干嘛生那么大气?——可以不谈政治,可以什么都不谈,但不能不让我说话呀!——你可以不听,不交流,不讨论,但是堵别人的嘴,不让人说话,甚至不让人思想,这都是官场的毛病。——咱俩是夫妻,这是咱自己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才正常。你说呢?”

老尚心烦意乱,最后一点理性挣扎着,抬头看了一眼雅兰,发现她像大人欣赏孩子淘气一样在审视自己,这种居高临下的样子更加让自己无法忍受。又忿然站起来,走出门。

雅兰倦怠地低下头,颓然坐在椅子上,用手指掐了掐前额,真是头痛!但很快她就又强打起精神,拿起老尚搭在椅子上的外套,追了出去。

老尚感觉雅兰后面追上来,自己没回头,继续往村子西面走。

老尚“你来干什么?”

雅兰“我没有你这样的福气,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说走就走。这三更半夜的,你一个人往外走,你想过老爸老妈在那边会不会瞎担心,胡思乱想。”

老尚放慢脚步,继续走。

她把外套递给他“山里温差大,晚上凉。”

老尚把外套穿上。

阴天,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几户邻家的狗被吵醒,愤怒地叫了几声就又平息了。在村边的小路上,俩人漫无目的无目的走着。很长时间谁也没说话。

村西路口的大树下,是村里一些年长的老人冬天晒太阳,夏天乘凉的地方,他们白天扎堆儿在这儿打牌下棋聊天凑热闹,久而久之踩平的这块地就成了一个小场子,夜里光秃秃一片很显眼,雅兰走到树下说:“我有点累了,坐在这儿歇一会儿好吗?”

她还真的是累了,扑通就坐在那个大树裸露的树根上。老尚站在一旁,抬头看着夜空的乌云。

雅兰低头把脸埋在双手上,蹲坐一团,动也不动。

老尚又转身继续漫步往前走。在黑暗中,清风拂面,郁闷渐渐消融,代之以心事浩渺的落寞。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又犯病了,回过头来看树下的雅兰,还是在那里石雕一样没有动静。他又走回到雅兰身边,站了一会儿之后,脱下外套披在雅兰身上。

雅兰动了动,慢慢抬起头,诧异地问:“这是在哪儿?”抬头看见了老尚,才醒悟过来,原来刚刚眯了个猫合眼,睡了一小觉。她打了个冷颤,赶紧站起来,用力裹了裹外套,对老尚说:“好冷!,搂着我,赶快回家!。”

老尚搂着她,两人相拥跌跌撞撞往回走去。

第2天清晨,雅兰还在熟睡,老尚蹑手蹑脚地起来,穿着睡服走出外屋,雅兰妈和小服务员已经把早饭热好,老尚小声对她们说:“她今天累了,上班晚点去,你们自己走吧!”

雅兰妈带着店里小服务员走了,回头不断叮嘱道:“过一会儿桌上的饭就凉了,还是早点吃的好,——千万别让她吃凉饭!”

老尚洗脸漱口,又回到屋里,坐在床头,看着已经睡醒睁开眼睛的雅兰。

雅兰安静的躺在床上,山里早晚温差大,她身上盖着素花薄被,只露出了一个微侧的头,看着旁边的老尚,她表情温和,深邃的眼神好像在洞悉老尚的灵魂,

老尚;“别这样看着我。让我不舒服。跟我说几句话吧!”

雅兰看着他,还是那种老尚很难接受的的宽宥爱怜神态,象大人忖度孩子淘气一样。

老尚;“是我又犯病了,对不住你,拖累你了,难为你了。——过几天还是送我回北京吧!”

雅兰眼睛里似乎有很多话,嘴上一动不动。

老尚的眼神是悲哀的:“我不值得你同情!你已经仁至义尽了。我很领情!”

最后她把手从薄被子里慢慢伸出来,轻轻地放在老尚手上,极温情的声音小声说:“别想那么多了,上帝会保佑我们!——我想再睡一会儿。”

这件事好像就这样不了了之过去了,老尚心里始终系了一个疙瘩。不久的一天,钓鱼回家,突然发现院子里的大石茶几和几个石头坐墩不见了,换了个小石矶,和几把新藤椅。看起来怪怪的,没原来那个大石茶矶和石凳浑然天成的美感了。老尚问:“怎么换了?——原先那个不是挺好吗?”

雅兰不以为然地说:“先对付用吧!等碰到到满意的再给你换回来!”

老尚:“原先那个大的呢?”

雅兰:“我让店里的小伙子用车送到那个大榕树下边了。我看那个地方整理整理,将来可以成为一个路边公园。过几天再找人去河边拉几车河沙,把那个小场子铺垫铺垫,省着下雨就泥巴拽拽的,下不去脚。——慢慢建设吧!这村子得让她变个样!”

老尚:“你给捐了?”

雅兰坐在藤椅上,很满意藤椅的舒适度,回答老尚:“什么捐不捐的,物尽其用,放在咱家太大了,放在那儿人多正好。都是村子里的事?”

老尚:“是那天晚上咱俩去的那个大树前面吗?”

雅兰:“是的——,那地方挺好!鲁迅说没有路的地方走的人多了就有了路,那地方去得人多,已经成了村里老人麇集的场地,顺其自然,村里也该有个休闲的地方。”

老尚:“真像个书记样。”

雅兰:“你白天有空可以去那里转转。那帮子老头也挺有意思的,晒着太阳抽着烟,天南地北聊天逗乐,真的挺有意思的。体察民情的好地方呢。”

老尚想起那天晚上的事,心有愧疚地说道:“那天晚上我心情不大好,明显是犯病了。别记恨我!”

雅兰:“那天的事不再说了。——不过咱俩要有个新约定;——谈话不合自己意思,就摔东西,可不行!你说呢?”

老尚本来想解释一下,说自己不是故意的,是不小心碰掉的,但他心里知道,这没啥意义,只会越涂越黑,就不再解释了。但却好奇地问道:“我很想知道,东西摔碎了,声音很大,可我当时看你很平静,真的没生气吗?”

雅兰笑了笑,未置可否。

老尚:“说实在的,我把自己吓了一跳。”

雅兰说:我小时候有一次不小心,在屋里碰倒了一个新买的暖水瓶,暖水瓶真空的,“砰!”的一声巨响,热水流了一地。我吓得哇哇大哭。我妈还气势汹汹的教训我。我爸爸跑进屋把我抱起来,对我说:“没关系!没关系!这算什么?这还没有过节时咱家放的麻雷子声音大呢!也不好听!”他拿起玻璃杯子就往地上摔,说这个声音太小!又使劲摔了一个,说这个声音不脆!不好玩!他又拿起个茶缸子,使劲扔到窗户外头去,“当啷!”一声砸在大门上,说这也不好听,再拿起破锅,用勺子就敲打起来,叮当一通乱响,然后把勺子给我,让我敲。我又哭又笑的跟他玩儿了半天。我妈在边上都傻了眼。最后,他笑呵呵走到我妈面前,“以后得会跟孩子玩儿。”说完,把家里那个旧的暖水瓶递给我。“来,使点劲摔,看看声音大不大!”我拿起来就扔到地上,砰!一声巨响!他使劲鼓掌,抱着我就转圈。高喊着,‘真痛快!真痛快!’那年,我3岁。——打那以后,我从来都不在意摔碎东西,不管是谁,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你看,我爸爸是不是很有智慧?”

老尚:“他还真有意思!”

雅兰意味深长地:“别总瞧不起农民!”

老尚委屈地反驳:“哪里话,都是人家瞧不起我!”

雅兰:“书记的老公,谁敢呀?”

老尚;“——假释犯——”

一天下午,老尚正在山上钓鱼,隐隐听到远处狼嚎,心里瘆得慌,因山上电话没有信号,就收了鱼具,解开拴在树旁的金毛犬,(是雅兰让他最近上山必须带金毛犬陪在身边,说附近有山羊被浪吃了。)急匆匆从山上走下来。快到山下的时候远见一个人,靠在路边的大树下坐着,是个一身运动装的年轻小伙子。好像在等谁。金毛率先冲过去又亲又舔,激动得不知怎么好。老尚走到近处一看,是省城那个管自己叫爸爸的正在高考的学生。学生站起来,比老尚差不多要高半头。有些腼腆地说:“我在这儿等您半天了。”

老尚:“怎么不直接上山?”

他接过老尚手中的渔桶,用头往山那边示意了一下:“好几条路,谁知道您在哪条路上。”

老尚回头看看,才知道这是一个三岔路口。

一老一少,边走边聊。

“我妈说让我来接你,说最近山上闹狼,不安全,”

“刚才是听见狼叫。”

孩子:“您从来没回来过。”

老尚:“嗯!”

孩子:“我妈说您是老师。”

老尚:“嗯!”

孩子:“我去过北京两次,都没有见到你。”

老尚:“嗯!”

孩子:“我妈说您是教政治的。”

老尚:“嗯!”

孩子:“您比照片里可老多了。”

老尚:“嗯!”这时老尚知道如此问下去会有说假话的尴尬。马上反问道:“学校还好吗?”

孩子:“还行吧。说是省里重点。其实比二中差远了。”

老尚:“怎么没去二中?”

孩子:“那里都是些权贵和富豪的孩子。入学的赞助费太高了。另外我妈说那地方孩子们之间的攀比风对我不好。”

老尚:“我看你有点瘦,伙食好吗?”

孩子:“还行,要是能吃老师们的伙食就好了。”

老尚:“老师不跟学生们在一起吃吗?”

孩子:“那怎么可能。你看老师们都白白胖胖,又粗又壮。学生就一般都像我这样。”

老尚:“那可是不应该。”

孩子:“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都在一个大饭堂里,他们那边香滋辣味,有说有笑。学生这边是清汤寡水,闷头不语。我同学给老师建议,你们是不是把这中间隔起来。不然,你们那边吃的那么好,让我们眼馋。老师说那就对了。就是要你们永远记住,必须也只有加把劲儿,努力学习,将来才能走上老师这样的岗位,吃香的喝辣的。懂了吗?老师这话说得没错。可是,老师们交两块钱的伙食费,我们交11块钱,还说国家给我们有补贴。”

老尚:“学生可以跟学校反映反映这个事儿。”

孩子:“没人敢说这个事儿。有个同学就因为说人家日本在公海捕一定数量的鲸鱼,然后用鲸鱼的眼睛制成药,专门免费给全国的少年儿童吃,就是为了提高下一代的身体素质。说跟咱们这儿正好相反。就因为他说了这个事情 ,学校就说他造谣编故事,让他写检讨,还把他家长叫到学校来,家长来过以后,这个同学就转学了。其实大家都知道他没造谣,他爸爸去过日本。学校其实是对他平时老说食堂不公平,老师搞特权这些话不满,找茬整他。”

老尚;“有些事知道就行了,还是少说话好!”

孩子:“我妈妈喜欢那个同学,说他没什么不好的,有啥说啥就对了,说是学校心虚又理亏。我妈说,当官的把自己孩子送到国外去了,美国,英国,澳大利亚都是好地方。对国内这些老百姓的孩子确实是缺少关爱。打那以后,学校的活动她再也不去了,她说也想让我转学。可是——其实,哪个学校里都一样,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

老尚:“高考有信心吗?

孩子:“没什么信心。我感觉自己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妈妈,怕她伤心失望。我没有她那么聪明,总觉得自己脑力不够。”

老尚:“我觉得你很聪明。”

孩子:“你说的不是心里话。我就是个普通的孩子。小时候跟外公外婆一起,就在这个村子里。那时候真挺好。自从上学,就被我妈送到城里住校。学校里这不行,那不行的,我胆子小,把我管傻了!”

老尚:“集体生活对年轻人成长有好处。”

孩子:“理应是这样的,可我感觉最大的问题是约束太多,再加上长期的营养不良。”

老尚:“怎么会营养不良?”

孩子:“我觉得我就是缺少蛋白质,化肥农药有害物质吃得太多,所以怎么努力也不会像我妈妈那样聪明。”

老尚:“你妈妈她没上过大学,连高中都没上。”

孩子:“但她有知识,有见识,一般人比不了她。每次开家长会她几乎都会发言,老师校长们都很佩服她。她就是希望我能去个名牌大学,最好去你上过的大学。说这就是起码的子承父业。现在的单亲家庭特别多。我虽然见不着你面,起码还父母双全,这样想心里还挺安慰。妈妈说你现在退休了,今后就在这里养老了,可是我长大了,上大学又要离开这个地方,将来还是千山万水相隔。”

这孩子说话坦诚直率,有情有义,让老尚心里感动。老尚不由的伸出胳膊拉着他的手,他能感觉到通过手的接触已经和孩子传递了亲情的温度。

晚上一家人吃完饭后,雅兰对孩子说:“人生几搏。你现在正在节骨眼上,别没事往家跑。好男儿志在四方。别总爹呀,妈呀的,女娃子一样,小家子气!有点大丈夫气概好不好?像你爸一样,有情怀,有格局,有丈夫志四海,天涯若比邻的胸襟。将来你到了英国、美国,你就知道了,世界大着呢,人生会有无限精彩等着所有曾经努力学习的人,你带上博士帽的时候,你外公外婆心里就会乐开花,就会长寿百岁,你会是爸妈的骄傲——”

孩子站起来,走到妈妈身后,搂着她亲了亲。说:“行了!我的妈妈,别唠叨了。我上大学后要发明一种人脑存储器,人脑的知识可以互相传输替换,第1个实验就是把你的所有知识,都拷贝到我的脑子里来,我就和你一样聪明了。”

雅兰也亲昵地用手拍拍他的脸“烦我嚒叨了?——去吧。教教你爸弄电脑,明个一早赶快回学校去。”

老尚和孩子一起进了里屋,来到电脑桌前。

孩子说:“你看,你的信箱里已经有这么多信了。”

第二天大早晨孩子就走了,旅行箱拉着、旅行包背着,手提大袋小袋,吃的用的都装得满满的。雅兰和老尚把他送到镇上的长途大巴,挥手告别。

回来的路上,雅兰开着车问老尚:“你就不想知道这孩子咋回事儿?”

老尚:“不是说离婚才告诉我嘛!”

雅兰:“还真记着!”

老尚:“那我可不敢忘了。”

雅兰:“上个月我去看老二,小姑娘跟她妈那亲热劲儿,让我心里就挺难受。孩子口口声声地叫我阿姨,差点让我哭出来。我搂着她,她把我当外人,使劲挣扎。回来的路上,我特别伤感,特别想大声唱一首能寄托此时此刻心情的歌,可想半天找不着能对上号的歌词儿,也没有能和我情感契合的曲儿。我当时就特想自己创作一首歌,抒发自己想长歌以当哭的感情。主题应该是:‘女儿啊,你永远不懂妈妈的心!’——人的很多感情,只有用歌唱出来,才能释放。所以你看那些有歌有舞的民族,都是感情丰富自由奔放的民族。中国人太窝囊、太压抑、太麻木、太悲催!。也就会自怨自艾地哭一鼻子。”

老尚想问问这是老几的孩子?但忍了忍,把话咽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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