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修罗本以为独居的日子会更漫长一些,但他对自己兄长的天赋也很有信心。因此在祭典前夕,接到因陀罗和父亲羽衣即将归来的消息的时候,少年竟没有产生太多惊讶。
“不愧是兄长。”
赤砂看着弟子一脸平静地读完家信,并小心地将纸张放回怀中的样子,便无奈地摇摇头,“既然如此,今天就早点回去吧,也好收拾一下屋舍,明后天就要开始准备祭典,应当会十分忙碌的。”
“嗯,谢谢赤砂老师,那么我先走了。”因为手边确实没什么工作,因此阿修罗并没有推辞来自师傅的好意,趁着今天下午的晴日,被铺也该拿出来晾晒一番,还要准备丰盛的晚餐。
这大概是第一顿,由他煮给家里人的饭菜吧。
少年十分期待,到时候父亲和兄长会有什么样的评价,唔,起码不要是‘难吃’吧。他仔细思考了一番最近的烹饪成果,确信睦月家的孩子们吃完之后表情还算满意,并没有看在他以后都负责煮朝食的份上故意说好话。
因为刚刚才收到信,所以次子并未料到掀开门帘的时候,会见到兄长的背影。
“今天回来的很早啊,阿修罗。”
开始变化声调的嗓音,听着有些沙哑。
明明只离开了不到一年而已,但因陀罗似乎长高不少,与先前相比起码有十来寸之多,宽大的衣袍笼罩之下,令他的身形看上去格外纤瘦修长,这样子的兄长,甚至让阿修罗觉得有些陌生。
“……兄长?”少年在门口迟疑了片刻,不敢再像以往那样,毫无顾忌地扑过去牵住手。“我还以为会是晚上回来。”
因陀罗却好像对弟弟身上升起的那点生疏浑然不觉,径直走过去抚摸阿修罗的脸颊,“瘦了一些呢,脸也晒黑了。”
“很明显吗?因为经常干活的缘故,我的饭量明明还变大了的。”
“是忙着秋收?”
“田里活很多是一部分,医馆也渐渐忙起来,而且还要去附近村里帮忙什么的……每天回家之后好几次都忘记了擦身体,直接躺下就睡着了。”
“啊,九喇嘛有跟父亲抱怨哦,说尾兽不是用来当奶妈的。”
“这个说法也太过分了!只有一开始的时候我一个人睡不着,所以陪了几晚而已,现在除非叫它,它都懒得现行。”
也许是他们仍在像从前那样交谈的缘故,也许是兄长的态度仍和曾经一样温柔的缘故,阿修罗渐渐忘却了那点因为久别而生出的疏离,自然而然地拉起了因陀罗的手臂,和哥哥一起忙碌起家中的杂务,甚至向他小小地炫耀了一番自己的厨艺。
“看来今天的晚饭可以好好期待一下了。”长男称赞般地摸了摸弟弟的头。
“嗯,交给我吧。”
“真没想到,还能听到这样的话。”因陀罗露出淡淡的笑容来,“阿修罗变得可靠了呢。”
“说起来,父亲呢?”
“……还在妙木山。”长男这样说道,“似乎是有些事情要和蛤囗蟆大人详谈,晚饭的时候,大概就会回来了吧。”
“这样啊,那我们一起出门吧,兄长,看看今晚能煮点什么菜。”
“好。”
因为被哥哥夸奖而陷入了兴奋中的阿修罗,并没有察觉到身后因陀罗的脸上,那点淡薄的笑意在提到父亲的时候,迅速地消逝殆尽。
由烤鱼,松软香酥的面饼,还有兔肉和蔬菜的杂煮组成的晚餐受到了大筒木家的一致好评,甚至连平时对食物比较节制的因陀罗都破例多吃了半碗,让次子对自己的厨艺充满了信心,觉得下次还可以试着做个点心。
除了兄长提前到来的成长期之外,另一件让阿修罗觉得有些不适应的,大概就是晚餐结束之后,父亲不再给因陀罗进行授课,而是去找村里的长老和师傅们商谈积压了多月的忍宗事务。
“该教授的部分,父亲已经全部教导我了,现在除了温习仙术的知识之外,便只剩下自我修行。”因陀罗却不以为意,一副对此早已习惯的模样,大概还在妙木山的时候,他便已经开始独自修行了吧。阿修罗觉得打搅这样的兄长不太好,但家里也不能练习体术,而他的医术学习又没多少书本需要看,村里的草药全都存放在药馆和库房,他现在就算想要试着制作成药,身边也并没有材料。
无事可做的阿修罗,只好姑且把自己的那份被铺拿出来。
“……现在就睡觉吗?”因陀罗诧异地看着弟弟。
“唔,毕竟难得嘛,明天开始,就要从早忙到晚上了。”
这说得也没错。
“那就把烛火熄了吧。”
“唉?”
“我的话,有月光就足够看清书页,蜡烛太亮,会很难睡吧?”
“也不用这样的……我睡兄长旁边好了,哥哥替我挡掉烛光就行。”阿修罗这样说道,特地改动了被铺的位置,并迅速地把脑袋摆到因陀罗身侧的影子里,冲自己的兄长露出一个以前两人联手做点什么坏事的时候才会有的默契笑容。
“……淘气鬼。”因陀罗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弟弟柔软的短发。
“兄长在看什么书?”一时睡不着,又想不出有什么话题可以聊,阿修□□脆就问起书卷的事情来。
“现在的吗?”长子好奇地看了一眼对各种额外课业都不太行的弟弟,“是一本关于空间和时间概念的书卷。”
“听着就好难啊……”次子皱起了脸,虽然每个词都能懂,但完全没法想象这书里会写什么东西。
“确实很难。”因陀罗转动视线,入目所及的虽然是书写得娟秀优雅的字体,却并不是忍宗中常见的文字,陌生到了完全可以说是另外一种语言的地步。书卷上过于洁白的页面,说明它可能诞生之后就没有被怎么翻阅过,但这本书卷一直被仙人好好地珍藏在家中,显然并不是普通的寻常书册。
长子很快再度沉浸到对知识的解读之中,而阿修罗则小小地打了个哈欠,他以为自己需要再和兄长聊些什么才能睡着,但脑袋被兄长落下的衣袖笼罩没多久,他就渐渐阖上了眼帘。
鼻尖浮动着极浅淡的,某种熟悉的气息,带着一点香甜与芬芳的味道。
阿修罗嗅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那是属于木樨花的味道,大概是兄长佩戴了香囊的缘故,但这花香如此淡薄,早该更换新的才是。
忍宗驻地之外,如今到处是盛开的花树,温柔的甜香久久地飘荡在风中,待旅人经过,便在他的衣摆和发梢中长久徘徊。
就仿佛此时此刻,正覆盖在他脸颊之上的衣袖那般,令人沉醉。
带着熟悉温度的指尖,一次又一次地拂过发梢,就像是一曲无声的子守呗,终于让阿修罗安详地沉入睡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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