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没人知道尽夏跟周阴卓是怎么认识的。

只知道在某一年十二月,穿着单薄的周阴卓将身上的外套给了一个新转来的同学。

她的头发齐肩,笑语盈盈,桌上永远摆着高高的一摞书,排队的时候会带着一个小本子在旁边小声背知识点。

古莎揉揉眼,酒醒了一大半,又怕是自己幻觉,激动地全身都在轻微颤抖。

周阴卓低头看了一眼照片,他一语不发,沉默地看着那道身影。

多久了,他都不敢直面她。

又多久了,她才愿意见他。

太阳穴传来一阵阵痛,他闭上了眼睛,整个人靠在了椅子上,像是陷入了某种不见底的漩涡,意识,就这么沉没下去。

“你见过她了。”

有些寒冷的风攀援着她那光洁柔嫩的小腿一路往上,听见有人这么问她,古莎的指尖夹着烟,烟头亮着猩红的光,向上升起的白烟随风而散,属于海的咸味灌入鼻腔。

古莎身上披着羊毛大衣,一言不发靠坐在海岸边木板的躺椅上。

说话的那个人站在她身边,上风口,遮挡了全部的冷风,古莎只闻得见他身上的香水味道。

太呛。

香水是,话也是。

古莎懒得理他。

男人见她不讲话,很快又换了一种语气:

“饶了这么一大圈就为了看周阴卓,看完了心情还是那么差,你到底在想什么?古莎。”

古莎还是不作声。

两个人就这么无声地对峙,古莎因为他的话,破天荒的,她又想到了一些事。

很远很远的地方有零星的灯光,像星星从天坠入了海里,古莎理了理思绪,开口:“你觉得尽夏死了吗?”

“死了,”男人的语气带着一些惆怅和冷漠,“又或者没死,叫尽夏的,跟周阴卓关系不一般的,早已经不存在了。”

“可是太像了。”古莎有一瞬间的茫然,她微微张开嘴,露出几分孩子气来。

圆而大的眼睛里出现男人的倒影,他右手扣住古莎的后脑勺,轻轻吻住了她,两个人的唇很快分开,但她的口红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晕染到外面,有一边颜色明显变淡。

他的姿势没有变化,依旧弯着腰,以莫名虔诚的姿态向他的心上人说着动听的话语,但不是情话,“冬凛子的生日会搞砸了,她很生气。”

“那又怎么样?”古莎不耐烦地打断他,“我没得到我想要的答案,我也很生气!”

男人笑起来,很宠溺她发脾气,不再提起冬凛子,而是将早已经准备好的照片递给古莎。

古莎猜出了是什么,像推开钞票推开几张照片。照片一共五张,男人用手机的手电筒给古莎照明,第一张就让古莎右眼轻微痉挛。

这张照片华子绅发给过她!

古莎的心脏砰砰直跳,她一边看照片,一边猜测照片的来历,华子绅只给了她两张照片,这五张照片里有那两张照片,另外三张都是关于尽夏的远景,还是在不同的地点,看起来更像是在偷拍她的生活。

华子绅是有这五张照片,不给她发,还是他只有那两张照片。

古莎只觉得头有些疼,她抬起眼,与男人对视,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在古莎看过来时微微舒缓了眉眼。

“在哪儿?”古莎问。

“就在这儿。”他指了指地面,微微歪头,又凑近古莎,似乎是还想吻她。

“尽夏...”古莎躲开了他的吻,她垂眸,将照片翻过来,看清了照片背后写着的字,她轻轻念道,“20xx年6月10号,符城港南街610号,李皖。”

李皖。

古莎记住了这个名字,将照片往兜里一放,她推开男人,起身。

陆风将她的头发吹乱,古莎抬手捋了一下,转过身对着面朝她的男人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小灯泡白色的灯光将她的脸庞照的很柔和,她开口,声音上扬,似乎很开心:“谢了,小张同学。”

张会厌一愣,眼前人的脸与记忆中的重叠在一起,连声音的语调都一模一样,时间仿佛又来到那个他曾不屑一顾但如今又异常思念的时期。

他终于也,露出笑来,目送她离去。

冬凛子的生日搞砸了。

周阴卓亲手毁掉了他继妹筹备已久的生日会,与军私高参加了生日会的同学都受到了一份补给的伴手礼。

古莎收到这份补给的伴手礼时,她刚刚睡醒,她是高三,比高二的冬凛子课程安排更紧张,等她有空拿到这份伴手礼的时候,早过了高一高二走读生的放学时间。

冬凛子亲自来送的这份礼物。

高三教学楼已经没几个学生逗留了,留下几个打扫卫生的,其他的要不吃饭要不回家,就感冒了的古莎慢悠悠醒来,有人来喊她,古莎就顺着那位同学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见了带着薄围巾的冬凛子。

冬凛子是一个留着及腰长发的女生,她的皮肤很白,甚至比古莎的还要白,白到与众不同,有些病态。

“古莎。”冬凛子的语气很温软,还饱含歉意,望向古莎的时候眼睛水汪汪的,仿佛要落泪。

古莎不吃小可怜这套,天气很冷,但她校服短裙下依旧露着腿,从开着空调温暖的教室里出来,她有些没适应,打了一个喷嚏。

“天气冷,学姐记得多穿点,别着凉了。”冬凛子笑着把手中的礼盒递给古莎。

“谢谢。”古莎也有模有样地笑着接过,她很高,看着冬凛子有些居高临下地审视,听着她与尽夏一模一样的咬字重音,刻意模仿的声线,她开口,“冬凛子。”

冬凛子一愣,显然没想到古莎还有话对她讲。

不过接下来她听到的话,让她大失所望。

“冬凛子,你是不是很羡慕尽夏。”古莎的笑没变,语气也是那样的温和,冬凛子的笑容有一瞬间僵住,她说道:“学姐,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周阴卓过生日那次,你是故意的吧。”古莎不知怎么的,也许是之前因为尽夏的事情大喜大悲而有些恼火,又或许是她本就不喜欢冬凛子忍不住出声讽刺,总之,她迫切地想要发泄一下自己的怒火。

古莎没有说清是哪次,可是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冬凛子保持着面上地和谐,继续装糊涂,她想要离开这里,却被古莎缠住:“你不光这次,每一次,只要你和尽夏出现在一起,或者说的更明白些......”

古莎走近冬凛子,将她往后逼了一步,“有周阴卓在的地方,你总是控制不住地想要占有他。”

冬凛子的手在轻微颤抖。

她喜欢这个名义上的哥哥。

可古莎有什么资格来指责?

“学姐,你是在替尽夏学姐抱不平吗?”冬凛子抬起脸,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可尽夏学姐不是因为学姐你,才会死的吗?”

她这话说的太直白。

古莎一愣。

她的心忽然被什么狠狠地刺痛了一下。

“有空教训我,不如多去墓园陪陪尽夏学姐,十八岁就死了,多可惜又多寂寞啊。”

古莎听懂了她话里的讽刺,但可悲的是,冬凛子说的话都是真的,她反驳不了一点。

也许她自己心里都存在侥幸,万一呢,死的那个人不是尽夏,而是某一个同名同姓,又恰好带着她送的手链呢。

她一直都不愿意相信,故作风轻云淡的表面,就这样被冬凛子毫不留情地撕碎。

冬凛子什么时候走的,她没有印象。

张会厌什么时候来的,她没有印象。

古莎一直在回想,反复回想当时的一切细节,但她发现,有些记忆,她已经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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