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丘比特?”程煜来得格外早,他躲在了暖房里看花,玻璃房很通透,外面是一大片的人工草坪,草坪有些许起伏,一直向外伸展,直到被边界的树木拦住,他收回视线,看见白色缠花小桌上摆着的立牌,问道。
周芙银凑过去看,她穿的绸缎裙子,白色的,褶皱很大方,长度刚到脚踝,优雅有格调,认真辨认了一下,笑着说:“认不出来诶。”
程煜本也是没话找话,听见她这样回答,敷衍地点点头,随后在暖房里看了看。
暖房不算大,摆上了许多花卉。
按照惯例,要先在酒店这儿吃顿晚餐,然后举行舞会,冬凛子的生日都是这样过的,很商业,也很无趣,长辈冲着老周总来,贵太太们带着八卦的心来看小一辈,不过话题最中心,绕不开周阴卓和冬凛子。
半山酒店坐落在近郊,视野佳空气好,连着隔壁一大块的高尔夫球场,都是他们喜欢来的地方,口碑不错。
冬凛子就算在十八岁生日这天再有想法,至少此刻,有想法也是没办法发挥的,程煜默不作声地想,等这边差不多了,他就撤了,这种商业生日会最让人烦。
从暖房出来,程煜将一支长的最好看的白玫瑰送到了周芙银面前,周芙银有些惊讶,她看得出来那些花卉很名贵,至少她没那个资格随意采摘,不过程煜递过来的这支玫瑰确实娇艳,她很喜欢,大方地收下了。
见她没说什么扫兴的话,程煜有些舒心,带着人绕回正厅的时候,态度也好了一些。
一路上碰到许多熟面孔,程煜礼貌地点头,没有要介绍身边周芙银的意思,周芙银也不觉得被忽视而生气,乖乖地跟着,程煜对谁点头微笑,她就笑盈盈地看着他们。
周芙银长得很漂亮,通身一股艺术气息,在学校里,在网上,都很受欢迎。
她是安静的白玫瑰,但只有程煜知道,这朵白玫瑰还藏着颇为锋利的尖刺。
“今天这么乖。”程煜坐在偏厅的沙发上,周芙银温软地挨着他坐下,头轻轻靠在他肩膀上。
“有什么奖励吗?”周芙银仰起头,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一眨,看起来单纯的很。
程煜笑起来,知道她想要什么,什么也没说,只是捏着她的手玩。
两个人就这么安静下来。
宴会很快开始,如程煜所料,不管是周阴卓还是冬凛子,两个人都没有露面。他很快应付完长辈,带着周芙银坐上了超跑。
黄色的车在黑夜中发出震天动地的咆哮声,直冲山脚。
周芙银坐在副驾,外面偶尔照进来的灯光照亮她的脸,车内很安静,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和玫瑰味,分别出自他们两个人身上,气味就这样在密闭的空间里毫无间隙地相互纠缠,密不可分。
程煜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有了反应,周芙银闭上的眼睛缓缓睁开,她看着程煜,笑了一下,伸手解开自己的安全带,贴过去又亲了一口他的唇。
程煜看着她,很久,轻轻笑了一下,似乎有点儿讽刺,很浅的情绪。
他喟叹一声,感受着周芙银的小动作,她贴上来,带着那股馥郁的香味,萦绕在程煜的鼻尖,纵使是程煜这样不知被多少女人勾引过的,也不得不承认,周芙银确实有一种特质。
一种,让人想为她死的特质。
如果说,周芙银是一块裹着奶油的夹心蛋糕,那么古莎就是笛形杯里的香槟酒。前者表里不一,眼前一亮,裹挟着某种未知的**驱使人切开蛋糕一尝究竟,后者高调诱人,大胆地展示自己的魅力,不吝于自夸。
程煜当然要上前与古莎交谈一二,他算古莎半个朋友,为什么只算半个,那是程煜不想被华子绅针对。
他的好日子可还没过到头。
程煜瞥了眼站在不远处和古莎裙子颜色相配的西装男。
有人的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古莎举杯冲周芙银示意,程煜身边的新面孔,网络上的红人。
程煜打开了话题,弯弯绕绕还是落在了周阴卓身上。
“阿卓什么时候来?这快开始了吧。”
古莎笑起来,眼睛亮亮的,她舔了舔嘴唇:“快了。”
还没说上几句话,程煜先前注意到的西装男就上前来了,他拿过古莎手里的杯子,低头说了些什么,这一瞬间,程煜意有所指地笑了下。
这男的,某些角度跟华子绅还挺像。
古莎被领走了,走之前还回头看了眼程煜,她的大波浪在她转头的时候轻轻晃动,从肩膀的一侧落下来,垂在身后。
程煜的视线落在她的眼睛上。
又落在她嫣红的嘴唇上。
古莎的嘴唇一张一合,无声地说了什么。
程煜不会唇语,他也懒得去猜异常亢奋的古莎心里在期待什么,大概率她是喝醉了,程煜凭借古莎两颊上的绯红心不在焉地推测。
身处于纸醉金迷的现场,周芙银有些无聊地环顾四周,她呆在程煜身边,程煜不让她喝酒,也不让她去社交。
房间里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方才舒缓的音乐换上了鼓点明显的,声音仿佛有形,摆弄着人体,周芙银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在酒精的刺激下开始扭动身体。
她穿着的白裙放在一个半小时前还很适合,放在这里,就显得局促很多,周芙银并不想融入程煜的交友圈,她想要的,只是一位伯乐,最好是在娱乐行业有建树的,同龄人还得听他们老子的话,周芙银不想伺候第二个祖宗。她现在很想玩会儿手机,但手机放在手袋里,手袋给了服务员。
周芙银被服务员领着去拿手机,推开门,高跟鞋踩在走廊的地毯上,发出闷闷的声音,她的裙摆随着她的走动荡漾出美丽的波纹。
服务员是一位很年轻的男人,很高,很瘦,他太瘦了,周芙银小心提着裙摆跟着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他。
男人瘦的有些脱相,但声音很好听,周芙银听着他的声音,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保留下来这份不解,与服务员保持着社交距离。
他胸口有铭牌,在第二次侧身推门示意周芙银的时候她留心看见了他的名字。
广文瓒。
周芙银脑海里一闪而过什么东西,她下意识蹙眉。
她很快从绒布托盘中找到了自己的包,拿完手机,那等在门口的服务员正用对讲机回答着什么,只是声音太低,周芙银跟他的距离太远,不能听清。
周芙银又跟着广文瓒回去,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见里面传来好大一阵的骚动,尖叫声穿透门直直地射入周芙银的耳朵。
她懵了一瞬,有些不敢推门进去。
但走在她身前的广文瓒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门口,漠然地注视着她,开口提醒:“已经到了。”
门内喧嚣一片,玻璃砸在地面发出的爆裂声,尖叫声,一门之隔,与广文瓒冷漠异常的声音一起,让周芙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想转身就走,但悲催地发现,因为未知的恐惧,此刻有些腿软,在大脑解除混沌状态前,她下意识觉得先别动。
因为从门内传出的声音,她觉得不是营造氛围那么简单。
气氛就这么僵持住了。
广文瓒没有再出声提醒,而是有些机械性地抬起手,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怀表,不知是故意做旧还是年代久远,怀表很古朴,他垂眸看了一眼时间,表情有一丝的柔和,但基本上看不出变化,不过出于对于微表情的研究,周芙银还是捕捉到了他的变化。
怀表里,或许有什么让他觉得很柔软的存在。
广文瓒让周芙银有一种犯罪嫌疑人的感觉,相比于跟他站在门外,她还是去找程煜吧。
于是她进去。
门口有炸开的玻璃杯,她无声地进入,并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
大家都很安静,头顶上是不停闪烁和变化轨道的紫蓝色灯光,耳边充斥着动感的音乐,刚才跟蚯蚓一般扭曲的男女,此刻就像跟美杜莎注视过,如同雕塑,静静的,呆呆的,伫立着。
目光汇聚,所指之处,是坐在椅子上的周阴卓。
坐在地上的,是一个长发女生,她的头发很长,发尾几乎亲吻上地板。周芙银的视线绕开前边阻挡的人,落在她身上,光线不定时照亮她,周芙银突然觉得有些耳鸣。
女生缓缓抬头,周芙银看见了她的小半张脸。
耳鸣声持续加重,几乎是屏蔽掉了场内音乐。
她只听见来自记忆很深很远处,来自某一天橙黄夕阳下的校园广播里,来自那个她几乎已经要忘掉的人的胸腔里的声音。
“我是今天的广播员,尽夏。
有一首歌,点给高一一班的周芙银同学,祝她生日快乐,心想事成。”
只是此刻,跪在地上的女生微微仰起脸,流畅的侧脸弧度,垂落的长发,倒在地上的各色酒□□体,她站起身,摇摇晃晃,身影与旁边那个几乎一模一样。
周芙银不敢眨眼,她屏住呼吸。
两个尽夏?
可是…
尽夏不是已经…
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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