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红烛垂胭泪

千绵山秋风萧瑟,满目寂寥锁峨嵋。

香腮点珠,美人如玉。绮窗窥景,穆羽裳视线久久落在对面。

数日前,她好意携沈氏女来此小住,可惜对方毫不识趣。明明共契为盟,却搞得像她欺负她们姐妹一样。念此,穆羽裳理了理袖口,起身不以为然道:“阿喜,她还是不肯按时吃药吗?”

阿喜乃穆羽裳的贴身婢女,素来了解大小姐的性情。此刻见大小姐神色不虞,便知对方已然不悦。

“药倒是在吃,不过烟儿小姐饭食总是不济。”

“莫非厨娘没有用心?”

“大小姐有所不知,新聘的厨娘尤擅覃州菜,想来是——”

未等她讲完,穆羽裳沉眸将其打断:“既然她不肯吃,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阿喜简直有口难言,此前分明是大小姐下令,不准任何人在她面前提及这位烟儿小姐。

“烟儿小姐说自己受了点风寒,眼下胃口难免不振。”

沈烟又病了,穆羽裳羽睫半垂,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案牍上的玉片,随口冷斥:“连个病人都照顾不好,我还要一群酒囊饭袋作甚!”

阿喜脸色瞬间惨白,莫说微云阁里的奴仆了,就连她亦小看了那位伤春悲秋的病西施。原来大小姐如此关切她,阿喜急忙跪地解释:“非是下人们不上心,是烟儿小姐她——”

“你们听她的?”穆羽裳神情冷肃,寒光凛厉。

“奴婢知错!”

穆羽裳本欲严惩,不料抬眸窥得一抹窈影。目之所至,女郎盈泪潸然。她忽觉胸口发闷,整个人没由来地颓疲。

“吩咐厨房,做些滋补的参汤端过去。”

“奴婢这就去。”

阿喜走后,室内再度静谧。于无人之地,穆羽裳从窗棂阅尽春色。然而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必须与这沈氏女保持距离。

卿非良人,掮客谋利。

屋檐飞雪,风潇叶落,山中早寒。

沈烟对烛垂泪,念及小妹愈发不能自纾。江湖无情人心难测,寒江孤影何所依。

“咚咚咚……”

门扉作响,沈烟仓惶拭泪:“谁?”

“是我!”

下一刻,双肩落雪的穆羽裳敛眸相对,遽得沈烟莫名慌促。

“你——”为何又落了泪。

“外面冷,穆小姐进来吧!”

望着沈烟单薄的衣衫,穆羽裳眼底旋即闪过一丝不虞,她解开披风兀自挂在木架上,边走边打量:“这些日子,谁在照料你的起居?”

她嗓音极冷,骤令沈烟柳眉紧蹙。

“我素爱清净,人多反而不自在,所以便将她们主动摒退了。”

“是吗?”穆羽裳目光格外深幽。

沈烟知道她的轻鄙,可那又如何,她早不是念芳苑里吟诗作对的潇洒贵女了。

“家道中落,若还不肯认清现实,岂不贻笑大方。”

“一场秋雨一场寒,你生了病,自是她们偷懒!”

穆羽裳冷傲勾唇,踱步将窗户关闭,回身又道:“沈烟,你不必如此防备我。”

“穆小姐想多了,你是我们姐妹的恩人。我感激你还来不及,怎会芥蒂!”

果不其然,对方脸色柔缓些许。见此,生怕她迁怒无辜,沈烟不知不觉中近前。

一息恍惚,待穆羽裳反应过来,眼前正站着语欲还休的沈烟。

掩唇轻咳,穆羽裳故作坦荡:“这炉子不够热,我喊人——”

“穆小姐,请你告诉我,青儿现下究竟如何?”

沈烟眼眶通红,雪肤盈润,妙瞳翘鼻,乌发素钗。

“她很好。”穆羽裳无端乱了心神。

恰在此刻,沈烟倏地拽住她的衣袖,难掩激动地追问:“那我能给她写封家书吗?”

拒绝的话在嘴里打转,出口却成了:“此事不急。”

“我等得起!”

不该是这样,穆羽裳很快收敛所有的情绪,面无表情到:“沈青孤身入险地,你当真要打扰她?”

果然沈烟嗫嚅着摇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充满盈光。

楚楚可怜,一如初见。

“你这样下去,只怕你妹妹无法安心。”

“小妹为了我舍生忘死,我却在这里苟且偷生,当真是世间丑事。”

听到她一味贬低自我,穆羽裳一股邪气油然而生。她眉如墨画,红唇微张:“如果没有你,她连搏命的机会都没有。”

闻言,沈烟心跳如雷,连连却步。

“穆小姐,此话何意?”

“你觉得呢!”

沈烟满腹酸楚,指节狠狠地刺入掌心,梨颊微涡:“沈烟愚钝,不明白你的言下之意。”

“你说,我凭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救你们?”

穆羽裳目光如矩,恨不得将她融化。

“婆娑山庄与你有仇,你借——”

一语未毕,穆羽裳毫不客气地冷笑:“比你妹妹天资聪颖者大有人在,我若报仇定会早早筹备,何苦倾力在一个小姑娘身上。”

“那日你分明……”

“我外祖的确被婆娑山庄之人所害,但不是那罗刹枯婆,而是贱人雪飞花。”

沈烟纤弱的身姿不由得摇摇欲坠,颤栗不休:“既如此,你还让我妹妹去杀枯婆,岂不是想要她的命!”

“倘若没有这样的压力,我又怎能帮你们沈家塑造一把利剑。”

“你无耻,分明是为了一己之私。”

“骂的好,沈烟我早就说过,在下非良人。”

随即穆羽裳拦腰将她揽在怀里,长指慵懒地划过她的玉肌……

“青儿……穆羽裳,我杀了你!”

说着沈烟从袖间拔出匕首,不顾一切地朝前刺去。然而对方相当敏捷矫健,一息间便将她压在身上。

四目相对,轻喘灌耳。

穆羽裳神情晦暗,牢牢拥住沈烟,动作轻浮,音色沙哑:“沈烟,这世上没人会做赔本买卖。我是个商人,更唯利是图。说到底,还是你们沈家欠我,毕竟来日沈青若成才,必能为你满门洗刷冤屈。”

“我妹妹牺牲的还不够吗?”沈烟奋力挣扎。

“够,只是你舍不得她。”

“穆大小姐高高在上惯了,姐妹之情你想我如何厘清!”

穆羽裳寒眸紧盯她眼尾的泪珠,蓦地鬼迷心窍:“牺牲在所难免,你既不愿妹妹委屈,不妨让我见见你的诚意。”

“你想要什么……”

倘若青儿能安然无恙,做姐姐的死又何妨!

“此话当真?”

“凡有一字虚言,定教我沈烟万死不辞。

穆羽裳连忙堵住她的软唇,继而缓缓解开她的衣襟。冰凉的指尖,肆意游走在温热肌肤上,沈烟忽从愣怔中清醒。

“士可杀,不可辱!”

“这就怕了?”穆羽裳挑眉扬唇,冷漠至极。

沈烟愤懑地褪去外衣,细腕撑起她的薄肩,咬牙低喃:“你若保我妹妹平安,要什么我都给。”

胭泪入喉,娇喘细碎,十指深扣。

穆羽裳俯身紧扣她的下颚,呼吸急促:“你倒是大方!”

怪不得穆家大小姐不肯择婿,原来她喜欢女人……

“为什么是我?”

沈烟清楚对方并不喜欢她,而且她们之间素无交情。

沉默良久,穆羽裳语气疏漠:“刚好而已。”

轻拢慢捻,红烛垂泪。峰峦叠嶂,千娇百媚。

飞袖从沈烟眼前飘过,她绝望的紧闭双眸,闷声到:“希望穆小姐言出必行!”

*

“南楚姐姐!”

吴越兴冲冲的扑到榻旁,南楚睁开眼的一瞬,险些露出破绽。

念芳苑的柒婆婆怎么会在这里,她正百思不得其解,却听柒婆婆慈爱的笑道:“姑娘醒了?”

然而房间内还有外人,南楚只得按下焦躁的心,强忍住思绪不去看对方。

彼时一旁的吴越,眼底带笑的连声致谢:“多亏婆婆不舍昼夜地照料,姐姐才恢复的这么好。”

“姑娘言重了,老身是咱们山庄聘来的粗使婆子,幸亏这点医术没有误人。”

“婆婆真是谦虚!”

随后,吴越眉飞色舞地冲南楚汇报:“我们通过初试了,苍天有眼,姐姐身体也爽朗了。”

南楚满腹心事,垂眸清冷的回到:“过了初试,不是要回山庄复选,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想留下来陪姐姐,何况云长老——”

“不必!”

“姐姐因我而生病,我岂能坐视不理——”

望着那双失落的黑眸,南楚疏漠地沉声:“如今有这位婆婆照顾,请你早些离开。”

“姐姐讨厌我?”

饶是吴越再迟钝,都明显感受到对方的排斥。

“我以为在茅屋时,就讲的足够清楚了!”

有幸相遇,但不一定同行。

吴越努力挤出一丝笑,故作轻松道:“是吴越愚钝,让姐姐困扰了。时间不早,我先走一步。”

旁观的柒婆婆眼底骤晦,待人影消失,她方婉言相劝:“姑娘何苦呢,多个朋友多条道。”

“自身难保,牵连他人便是罪不可恕。”

沈氏女的确风骨傲然,柒婆婆难掩赏识。

“眼下正值遴选,不知婆婆来做什么?”

“哦,大小姐派我来助您一臂之力。”

这不像穆羽裳的行事风格,无利不起早,南楚隐忍再三不安地问:“我姐姐还好吗?”

“不必担忧,大小姐带她去了隐居之地,绝不会被人轻易寻到。倒是你,反而时刻牵绊她。”

南楚顿生殇惘,含泪嘱咐:“请婆婆代为转告,沈青一切安好!”

“姑娘请放心,我这次来确有要事。”

迎着南楚狐疑的目光,柒婆婆和善的笑了笑:“姑娘从未学过易容,眼下暂且可以糊弄。只是去了山庄,早晚会露出马脚。”

“婆婆的意思是——”

“婆娑山庄的二长老雪飞花素擅窥察,此等雕虫小技定瞒不过她的慧眼。所以老身前来相助,以保姑娘高枕无忧。”

南楚不清楚柒婆婆的实力,旋即摇头否决:“事关安危,婆婆无需为我冒险。”

“多谢姑娘忧切,你尽管养好身体,这样也能让你姐姐安心养病。”

话已至此,南楚只得接受安排。三日后,她们一同赶往婆娑山庄。

姗姗来迟,实在抱歉。

近来天寒,宝贝们勿忘暖餐加衣,愿你们天天好心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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