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巍峨,高耸入云。飞马黄沙,红颜翩跹。
幽僻古道野蒿过人,时有交谈声从林深处传出。
“南楚姑娘,是不是累了?”
身侧人柳眉微蹙,目光如炬地关切。南楚被盯的太久,语气难免有些干巴:“还好——”
“解解渴,咱们很快就到山庄了。”
“谢谢!”
南楚抬腕接过水壶,目光却飞速掠过远处树荫。老妪姑娘定是恼了她,那日的话说的确实有些重。可她没办法,如果彼此靠得太近,便会受其牵连。思绪霎乱,忽听黛蓝软语宽慰。
“南楚姑娘不必忧惧,云长老为人最是公允。此次你们侥幸脱险,她全看在眼里。”
黛蓝显然会错了意,不过南楚仍万分感激:“多谢姑娘青眼相待,在下铭感五内——”
“以后这种话少提,我对姑娘不过出于欣赏。来日造化如何,全靠自己所为。”
正待开口,忽听前方响起急促。
“休整完毕,诸位请继续赶路。”
一番驻足远眺,黛蓝回身低声嘱咐:“既来之,则安之。”
众人纷纷上车,南楚原本在倒数第三辆马车上,但柒婆婆特意与她交换了位置。临行前,她随意掀帘暗瞥,视线长久凝滞……
马蹄悠悠,飞鸟掠空。
“在想什么?”
吴越应声莞笑,神情怅惘:“一路走来,我满怀憧憬。然而山庄在即,却骤生惶恐。”
秋澜云不置可否,人果真是贪婪的。得陇望蜀,欲壑难平。愁绪千丝万缕,唯有竭力压抑。
“莫要杞人忧天,随我上车吧!”
“弟子感激云长老提携,但此举怕是多有不妥。”
也罢,秋澜云目送她向后面走去。
念及种种,吴越不由得顾虑重重。很多事情,一时之间并无答案。恍惚间,她随便钻入一辆马车。哪知掀帘的一瞬,蓦地僵在原地。
“即刻就要出发了,你要去哪儿?”
刚迈下的腿,进退两难地定住。
“这不是柒婆婆她们的——”
“柒婆婆在前面,你要是介意,我可以下车!”南楚异于往常的失控。
“我不是这个意思,那我先下去了。”
“吴越,我有那么可怕吗?”竟还不如秋澜云。
“没有没有,我是怕你误会。”
误会我蓄意接近,误会我死缠烂打……
凝着那双盈眸,南楚不禁想起树下的场景,突然她难以抑制的愤懑:“我凭什么误解你!”
原来讨厌一个人,她做什么都是碍眼的。强忍酸涩,吴越轻声道:“你的话,我从未忘却。”
“哼,你倒是听话!”
南楚自嘲地勾起唇角,冷眸如霜。
“人贵有自知之明,我不想再给你添麻烦。”
吴越转身就要下车,不料此刻马鸣疾驰,她一个没站稳便仰倒在暖怀里。
“对不起——”
黑眸对深目,南楚一眼不眨地盯着她:“天下无白食,云长老看重你是好事。可很多时候,上位者没那么良善。”
“我知道。”
“那你还不起身!”
气氛无比寂默,吴越起初一本正经地端坐,而后止不住的小鸡啄米。总之,待她醒来已抵达目的地。
婆娑山庄环山而建,楼阁殿宇绮丽高耸,屋舍俨然鳞次栉比。初秋层林尽染,整个山庄因着地热愈发烟拢雾照,远远望去好似蓬莱仙境。
夹道欢迎的师姐们,各个生得千娇百媚。
难得见到这种大场面,吴越忍不住四处环视。当她瞧得正起劲,忽听南楚漠然地提醒:“想来从我们进山庄伊始,新一轮的评选就开始了。”
难怪鸦雀无声,吴越感谢的话尚未出口,南楚已渐行渐远。
待众女悉数进殿,所有参选者旋即有条不紊地排队。按横竖分二十排,共计四百人。
此处乃婆娑殿,是山庄平日集会议事所在。殿内中竖高台,面积数十尺。台上有纱帐遮掩,依稀可窥大致布局,帐后设有软席成半弧形散开……
吴越心下诧异,为何人数明显大缩水。就在她凝神探索之际,一青衣婢女朝帐后高声禀告:“雪长老,人齐了,请您指示。”
雪长老?
台下无数目光立即聚焦,纷纷望向帐后。
“四排第六、七排三四、十排倒数五位、十四排第七、十六排前三……”
身着锦裳的妖艳女子挽袖飞下高台,她身轻如燕,素手托着柄玉斗。眼尾上扬,语调冷漠。红唇妩媚,纤腰不堪一握。
这个云长老也为免太年轻了!
众人全神贯注地直视前方,身处其间的南楚却不免提心吊胆。
柒婆婆口中的雪飞花,素来不是好相与的。这人不仅心思诡谲,实力也不容小觑,所以千万不能被她盯上。
“凡雪长老点到之人,速速出列。”青衣婢女拧眉下令。
队伍开始躁动,雪飞花驻足冷瞟,忽然挥了挥手。下一刻,暗隅飞出两个罗衫女郎。一左一右,持剑相抵,大殿很快再无声响。
那些被点到的女郎,各个瑟瑟发抖。
“身形挺立都做不到,真以为我们婆娑山庄什么阿猫阿狗都要。唉,阿云心软,到头来坏人尽由我来做!”
言罢,雪飞花慵懒地托腮:“碧童,老规矩。”
“从现在起二选一,点到名的女郎要么收拾行囊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要么踏实留下来做山庄的忠仆。”
这算什么二选一,十年一大选多么难得。大家千辛万苦赶到这儿,谁不想成为婆娑山庄的女弟子。雪飞花太冷酷无情了,休说被点之人,就连暂且安全的也心有余悸。
因此,除却性情极为胆小的,数十个女郎心有不甘地反抗,以至于振臂高呼。
“凭什么你一句话,就判定大家生死!”
“对,什么雪长老,这不公平。”
“我们不走,也绝不当奴仆——”
见状,雪飞花吹了吹鲜艳的蔻丹,漫不经心地魅笑。
台下那位女郎犹在争论,红唇翕张,雪飞花已快如闪电地锁住她的咽喉。
玉面幽妍,美人似魔。
“公平?”
雪飞花唇舌宛如蛇信,精致五官更是不见半分温情。
“啊啊啊……”
竭力挣扎的细臂猛然垂落,人群霎时爆发尖吼。
距离尸首几步远的另外两个女郎,大气都不敢出。即便如此,雪飞花依然没有放过她们。袅烟阵阵,水袖肆意连斩二女。
“无能之辈只想从山庄得利,却不肯心存敬畏,死一千次也不为过!”
吴越顿觉江湖的可怕,她牙齿止不住地碰喋……
台下众女,形容凄惨。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再不敢有丝毫的逾矩。
雪飞花眼底充斥着蔑视,冷然戾笑,眼眸半阖。
点到的女郎,转瞬乖如菀鹑,她们变得异常服从。就这样,四百人削减至三百七十二人。
那三具可怜的尸首仍躺在原地,鲜红的血迹早已干涸,直教人不寒而栗。
雪飞花熟视无睹地继续观察,甚至不动声色的从队伍中穿行,纵横交错间肆意提问。
“抬头,看着我!”她突然朝身前女郎发难。
相距数十米,吴越骇得咬紧牙关。被问话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南楚。
“叫什么名字?”
眼前人姿容尚佳,虽算不得一流,但让她莫名烦躁。
“小女子名南楚。”
“家住何处?”
“覃州原乡。”
“可练过功夫?”
“略通拳脚。”
无趣至极,雪飞花脑海里霍然想起一张面孔。此女多像那个人,念此她寒眸飘过,索性寻找下一个目标。
待她走后,南楚高悬的坠心才算落地。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参选者已锐减为二百六十个。
秋澜云姗姗来迟,大殿仅余一人。
“你下手太重了!”
“哼,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雪飞花语带讥讽。
秋澜云隐忍再三,终是不甘示弱:“这些年我早忍够了,你究竟想怎样!”
“你在以什么身份同我讲话?”
雪飞花背身而立,凛厉的话语从红唇溢出。
“师姐不要太过分!”
“师妹,庄主都不敢轻易得罪我,你当真要与我作对。”
“女郎们离乡背井,即便落选也不该伤及性命。”
“少假公济私,听说这批苗子里有位你特别在意的。我当真好奇,究竟是何等殊色令你意乱情迷。”
“雪飞花!”秋澜云罕见动怒。
“我还以为,你这辈子只爱她——”
“闭嘴,你不准提阿蝶。”
雪飞花眼眶微红,语带不屑:“她弃你于不顾,竟还被念念不忘。”
“遥想当年,你记恨师父偏心小师妹。如今小师妹香消玉殒,庄主之位亦旁落他人之手。时至今日,你还不肯醒悟吗?”
“错的是你,糊涂可怜!”
言毕,雪飞花神情阴鸷道:“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
残阳凄凄,老鸦哀啼,山庄浓雾四起。
二百六十位女郎被划分成四个大组,分别由黛蓝、湘妃、碧童、思归统管。
每个大组又细分为十三小组,每小组五人一寝。
南楚被黛蓝选中,吴越则历经曲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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