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厅寂静,檀香轻燃。
“都这个点了,他们还没回来?”
苏父愁眉紧锁,苦恼该如何向顾家老仆交代。
闻声,苏母却不以为然地抓了把瓜子,边磕边嘲讽:“你乱晃什么,没准儿顾嘉辰带着苏子绮私奔了。”
“你——”
“我什么我!”
四目相对,苏父厉声怒叱:“吃吃吃,就知道吃,磕得人头要炸了。”
“你脑瓜子崩了才好呢,少拿老娘发泄!”
“顾嘉辰与小绮根本不合适,以后你少从中牵线。”苏父脸色阴沉,看上去可怕极了。
“咸吃萝卜淡操心,他们情投意合关我什么事。”
苏母话音未落,苏父积怨已久的咒恨瞬间爆发:“眼下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子煜吗?你啊你,何苦容不下小绮——”
“惯会骗鬼的老东西!”
“蠢妇,莫说子煜身体差,但论如今的世道,你以为宝华还能捞多久!”
“哼,苏子绮女扮男装,早晚纸包不住火!”苏母语带讥讽地冷笑。
“你啊你,脑子就是转不过来。假以时日,咱们捞够钱拍拍屁股离开,你想谁会来承担这一切?”
苏母白眼哼唧,逼得苏父只好自问自答:“留给小绮的只是个空壳子!”
“真的?”
凝着妻子不信任的眼神,苏父简直气急败坏:“自然,这些年你当我好受。那小寡妇算计了我,如今我定教她母债女偿。”
白面黑发的小寡妇都死多久了,男人还如此恶毒报复。苏母没由来地寒颤,睨着丈夫狰狞的脸低喃:“人人皆言你是个慈父,却原来不过做戏!”
“我若不虚情假意,她岂愿为苏家做牛做马。”
苏母蓦然生惧,继而仓惶地嗑起瓜子……
将近十点,院子里响起突刺耳的汽笛声。
满身疲惫的南楚,步履沉重地推门,走近的刹那忽然发现暗隅站着两个人。
“谁!”
她吓了一跳,秀美的眸子微微闪烁。
“小绮,回来了。”
苏父话语亲昵,一派慈祥和蔼。
南楚目光遽愕,想不懂这两人为何在这里。
“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没休息?”
“受累了吧,厨房煲了参鸡汤,待会吃点再上楼。”
“多谢爹爹,对了,嘉辰哥回来了吗?”
隐忍良久,苏母没由来地跳脚,愤怒的手指飞颤:“他不是同你在一起!”
“我着急办事,嘉辰哥中途下车了。”
“撒谎,他会舍得离开你?”
“太太这叫什么话,您若不信,大可以问陈叔。”南楚神色坚定,教人不敢直视。
陈叔是苏母用来监视南楚的心腹,因此苏母便放下了怀疑,沉脸瓮声瓮气地教训。
“既然顾少爷玩心重,你就不知从旁劝诫!”
“商行有紧急文件待发,我不办不行,而且太太晓得我的苦衷。”
顾嘉辰并不知苏子绮女扮男装一事,苏家虽繁华富庶,但在北平却不过尔尔。
“相处久了,确实担忧他看出咱们家的端倪。”
眼瞅情势不妙,苏父忙装起好人,憨笑着和稀泥。
“我当初就不赞同——”
“闭嘴!”
苏父毫不犹豫地打断苏母,转身安抚南楚:“小绮去休息吧,顾嘉辰这事你们不要管了,回头我派人去找。”
“都是你惹的祸!”
苏母恶狠狠地瞪着南楚,厅内气氛倏地肃静。
当初之所以将苏子煜、苏子绮一并送出国,就是为了今日的龙凤转换。哪成想千算万算,不料顾嘉辰竟在国外结识了苏子绮。
一番思忖,苏父寒眸幽深。
“你少说两句,小绮风里来雨里去的,还不是为了咱们苏家。至于顾嘉辰,他都那么大的人了,贪玩几日应该就会回来了!”
接着,苏父便催促南楚上楼休息。
等她身影消失不见,立刻低声训斥苏母。
“原想拉拢顾家,顺带给苏子绮找门婚事增益子煜,如今看来此事必须作罢。”
“为什么?”苏母抬眸不解道。
苏父鄙夷地瞟了她一眼,抿唇鸷笑:“暂且安置顾家老仆,至于顾嘉辰须得快刀斩乱麻,免得夜长梦多。”
沪上时局动荡,凡能起大业的岂会是菩萨!
怎奈千算万算,苏家依旧被打的措手不及。
因为这顾嘉辰不仅数日未归,还一度寻觅不得。直到月末,消失已久的他竟在革命新报上刊登专栏。
措辞激烈,针砭时政。
一时间,要员之子带头撕碎伪政府假面,乍然激起千层浪。
“什么,这吊儿郎当的公子哥要闹革命!”餐桌上,苏父手抖如筛。
正在看报的苏子煜,表情亦是难堪:“嘉辰带头反对北平政府,就连他父亲也难逃其口诛笔伐。”
“反了天,他是锦衣玉食的日子过傻了吧!”苏母不知不觉拔高音量,莫名有些唇亡齿寒的感触。
此情此景,落在南楚眼里倒有几分可笑。
这苏家素日鄙夷顾家的虚伪作姿,可当顾嘉辰表现出如此血性,他们又极度嫌恶。果真是利益萦肠,心中焉有国家前途。
“他修的就是政治经济学,走上这条路并不意外。”南楚适时补充。
苏家人当即面面相觑,各怀心事地算计。
只是顾嘉辰,他真不是什么昂扬青年。
残败的筒子楼里,半封闭的地下室时有哀嚎聒耳,令周遭人倍感折磨。
“你哼唧什么,吃饱喝足就有力气叫骂。不瞅瞅我们吃什么,街上老百姓又在吃什么?”
“少理他,沐晴该点数了!”
“该死的贱女人,你把本少爷骗到这儿,我死也不会放过你。”顾嘉辰龇牙咧嘴地挣扎。
可一旁的姑娘头也不抬地做事,麻利熟练地统计同伴校完的稿。
“你等着,本少爷迟早要剥了你的皮!”
“等着呢,若非我们有道德底线,谁会容你这只臭虫继续作威作福!”
这姑娘不是旁人,正是新入革命前线不久的吴越。她坚定无畏地站在广大劳动者立场上,甘心以晴娘的身份救国救民。
那晚她好心让大壮护送对方,谁知他却半路耍阴招,幸亏组织将他捉了回来。
“老实配合,否则就算你跑出去,那苏家老头也饶不了你。”
“你们骗人,苏伯父才不会——”
“不会什么?实话告诉你,苏家早就暗中派人要做掉你。倘若不是我们打掩护,你小子孟婆汤都喝好几回了。”
顾嘉辰彻底傻眼,愤懑地接连否认:“不,不可能,我和绮妹是要成婚的!”
“不见棺材不落泪,你今日又不看报,瞧瞧标题写的什么。”
木桌上摆了份晨报,上面明晃晃印着一行加粗黑字。
#沪上最神秘千金苏子绮,即将赴欧求学#
“这苏家官商勾结,垄断日用品定价,眼下还敢利用宝华做空经济,简直罄竹难书啊!”一旁刊印内部报的小荷,摇着头叹气。
突然她回身抬腕,举着一页内容展示给吴越。
“车到山前必有路,你瞧咱们这位同志分析的就入木三分。”
吴越垂眸速览,越看越佩服。
此文观点新颖,笔者更是旁征博引,博古通今才华横溢。
“这位同志太厉害了,真想与之结交!”
她眸子灿亮渴盼,看得小荷莞尔一笑。
“你刚来资历尚浅,有些事还不清楚,其实这个人同志很有名。她叫南楚,是咱们的保密专员,不过你应该很难见到她。”
保密专员顾名思义,任务成功或者失败,都不会被人知晓。
一刹那,周围仿佛自动静音,吴越什么都听不到。
南楚……
那些看似波澜不惊的过往,如放电影般一帧一帧掠过记忆。
吴越整个人僵在原地,这个熟悉的名字令她无端酸楚。
“咦,你怎么哭了?”
“没有,就是觉得同志们太伟大了。”
“可不是嘛,有些同志一辈子在暗处在敌处。即便牺牲了也不为人知,所以咱们更要坚定斗志,调动所有力量对抗顽固派,光明迟早会到来的!”
“对,光明迟早会到来的!”吴越紧握拳头哽咽到。
次日,吴越转换身份,再度从姑苏林沐晴变回宝华小职员。
《夜半歌声》正在紧急筹备中,吴越被公司安排学习很多科目。比如系统研磨声乐,艰苦训练仪态……
半月后,人果然发生了蜕变。
夏末的一个傍晚,她在人事表不假思索地填了艺名“吴越”。
过往如烟,却又历历在目。
既然这个世界有一位南楚,那也该当出个吴越。
拿到剧本那天,吴越竟然又见到了苏家大少。想想除了入职那天,这人就再没出现过。
秋老虎蒸腾炎热,窗外仍葳蕤摇曳。练功房内,伴随着罗曼蒂克的音乐,曼妙少女翩跹起舞。
“大少爷?”
前来送茶的女职员,慌张到不知所措。
南楚尚未来得及示意,里面轻纱掩映的少女已欣喜地探出头来。
云鬓乌黑,笑颜妩媚,骤然悸动。
“老板,您终于来了!”
俊秀昳丽的男子薄唇微勾,清冷如昨:“你练的很好,剧本读完了吗?”
什么,还好意思提!
吴越直言不讳地吐槽:“她们刚给我,根本就顾不上呢!”
“抱歉,是我的疏忽。这样吧,给你一周假期用来安心揣摩。”
南楚不知为何,一靠近林沐晴,大脑便失去正常运转。
对此,吴越一无所知。
她凝视着那张冰冷的脸,担忧是自己做的不专业惹得老板不悦。于是便积极调整状态,故作活泼:“那就太感谢老板了,对了,我的艺名也起好了!”
“叫什么?”南楚迎光而立。
本故事皆为虚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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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相见别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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