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而后拼力挣脱束缚。
“当初咱们决定合作,是因为我不知道你和宋小姐的关系,但现在我无法原谅自己介入别人的感情。”
这种行径,实在是令人不齿!
目光凝着,电光石火之际,南楚心底的某道防线倏然轰塌。
“我早说过,我同她没有你想象的关系。”清冷嗓音难得温柔。
吴越骤陷怔愣,旋即面颊通红地轻喃:“那你怎么不肯告诉我,到底去哪儿了?”
她话音未落,南楚疲惫地扶额,一字一句道:“去北平办业务。”
“跑那么远作甚,宝华在沪上不就挺好?”吴越绞着手指,一脸天真懵懂。
一瞬间,南楚忽然神情严肃,若有所思地盯着她打量,深眸极具压迫性。
吴越顿时心跳如雷,为防对方察觉她的意图。于是赶忙嗔怒地皱起翘鼻,掐腰冷哼:“看什么看,我又没宋小姐漂亮!”
“你——”南楚摇头将她强制带上车。
返程过分沉寂,吴越烦躁地瞟向窗外。气氛静的可怕,唯有车鸣声绕耳。
任务依旧毫无进展,她却愈发思念远隔天涯的大小姐。
不知不觉中,吴越倚窗睡着了。在梦里,她似乎一直再寻找什么……
若遇白雪淋满头,此生执手万事休。
“几点了?”
车厢内光线昏暗,南楚抬腕疏漠地回复:“快七点钟了。”
“什么,我竟然睡了三个多小时!”
吴越嗓音沙哑,继而挣扎着坐起。待意识逐渐回拢,她才尴尬地反应过来,原来他们距离如此近。
“不着急,你可以再小憩会儿。”
“太晚了,你怎么没唤醒我?”少女低声抱怨。
对此,南楚不以为然道:“无妨,外面下雪了。”
长指遥点,吴越遽愕地抬眸。果不其然,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真美啊!”
“沪上初雪已至,虽分外妖娆,却总比不得北平。”
“我应该没有机缘去北平了——”
吴越不过随口感慨,身后人竟郑重其事地笑言:“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或许我会邀你北平赏雪。”
“你……多谢苏大少好意!” 客套掩饰了慌促。
此刻天地仿佛融为一体,举目皆苍茫。
“哗啦”一声,车门毫无预兆地打开。冷冽寒风扑面而来,教人止不住地寒颤。
“披上,手给我。”
南楚周身玉立,翩影若惊鸿。
一刹那,吴越莫名酸楚,心潮复杂到连她自己都陌生。
“为什么?”
本就陌路,何必纠缠。
她话语模糊,但南楚却瞬间洞悉。
“就当我讨好你,不愿合作终止地献殷勤。”
有些人,注定错过。有些话,骗人骗己。
“你既然这样讲,我可就安然接受了。”
素手交叠,温热悸动。
南楚不动声色地攥紧她,随即勾唇:“喜欢雪吗?”
“呃,算吧——”
吴越思绪飘忽,不由自主地想起从不会飘雪的颐城,念及那雪花般无暇的大小姐,眼泪竟似泉涌井喷……
“阮景佳?”
南楚耀眼容颜一息黯淡,长腿更是焦灼地抵着踏板,犹豫关头已将人牢牢箍在怀中。
“苏子煜,我该如何言喻?”
吴越纤颈玉白,伏在对方肩膀毫无形象地痛哭。
心事堆叠,无人能析。
大小姐恩重如山,她无时无刻不在牵挂,可不同位面罅隙里,又为某些路人愁情忧思。这种迥异到极致的割裂感,令人难过到极点……
直到五感重归,吴越方察觉脊背若有似无的安抚。一下又一下,小心翼翼且细致体贴。
“抱歉,我失态了。”
沉寂片刻,头顶落下闷响:“雪停了,要不要堆个雪人?”
苏子煜没有问为什么,只是默默站在风雪中等待。可他的眼睛是那么明亮好看,昂贵立体的西装肩上却兀自沾染了一小块痕渍……
“如果——”
不是在这里相遇就好了……
“什么?”他蹙眉疑问,漂亮的不像一个男人。
吴越摇摇头,莫名失落:“没什么,但我真的不会堆雪人!”
她话音未落,眼前突然多了些东西。
“既如此,那就有劳阮小姐帮我收好腕表,其他的我来动手。”
整个世界针落可闻,彼此偶尔仓促一瞥,当即遥遥相望。
千言万语,万语千言。
苏子煜从车上取下一顶礼帽,接着把它倒扣在地上,相继做出两个半圆,然后他很巧妙的合聚在一起。就这样,憨态可掬的雪人大肚子便出现了……
吴越心不在焉地注视着,视线里雪人渐渐有了脑袋,两颗石头眼睛,甚至还带了标致的领结。
“你以前给人堆过?”
“怎么可能,第一次。”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也是最后一次。
齐南楚身子羸弱,莫说闺门常闭,就连寻常四季变换都鲜少体验。
许是她神情太过萧索,吴越识相地赶忙转移话题:“哎呀,你这雪人哪儿都好,就是嘴巴差点意思。”
“是吗?”
南楚轻轻闭上眼睛,一股灼热痛感迅速在胸腔蔓延开来。情绪翻江倒海,仿佛让她失去了思考能力。
“呃,具体我也不会。”吴越窘迫地呐呐。
“得罪了!”
“欸……”
霎时天旋地转,吴越双肩落下一双长手。
南楚神情倦懒,漫不经心地说:“借阮小姐口脂一用。”
压根来不及拒绝,冰凉指腹旋即擦过殷红软唇,异常的酥麻感如同电流飞快滑向四肢百骸。
吴越脸色苍白,瞳孔猛地收缩,额角更是细汗渗密……
“对不起,苏某一时冒犯。”
南楚惭愧至极,不期想竟在鬼使神差下做出如此匪夷所思之举。
吴越微微调整呼吸,而后歪着脑袋盯着雪人看。此刻她衣摆鼓风,星眸盈满光辉,唇红齿白。凛冽的寒风从她们之间穿行,却注定不会停留。
黄昏降至,雪花再度飘落。
于脉脉皎皎中,吴越抿唇低喃:“苏大少长于南国,不知见过万里冰封的酷寒吗?”
“酷寒……”
记忆倏然粘连,瞬回那个终年白雪皑皑的申首国。
一刹那,所有绮丽暧昧顷刻消散。
是啊,眼前清丽的少女亦会像红裳烈艳的支吾一样。短暂入梦,而后芳影无所踪。
“时间不早了,我们得回去了。”南楚眼底一片冷色,再不复此前。
“我还没看够——”
“明日宋家设宴,邀你我出席。”
苏子煜秀挺如青松,一动不动地挡在她面前。
四目相对,无端让她生出种错觉。
好似那个会堆雪人,愿意逗她开心的是另一个人。
次日清晨,暖阳明媚。
斑驳的曦光透过玻璃窗折射在梳妆台,一夜未曾安眠的吴越打着呵欠任由佣人装扮。
南楚从门外过,无意瞟到衣架上的旗袍,不觉变脸:“张妈,给她挑些厚重暖和的,免得感染风寒。”
“明白,大少爷请放心。”
吴越尚在小鸡啄米,丝毫没留意这个小插曲。
“小姐,您看要不要穿洋装?”张妈笑眯眯地询问。
“苏大少不是喜欢传统服饰吗?”吴越眼眸半阖,有气无力到。
“今儿天冷,虽说出了太阳,但雪化的时候照样寒风刺骨。小姐有所不知,其实少爷他心里就放着您一个。”
这些话骗骗无知少女还行,吴越属实半点听不进。毕竟昨晚她差点触动,可事实证明苏子煜对一切把控的都很好。想来之所以堆雪人,不过是为了稳住她。
凡事只求利,掮客焉有情!
“您作主就成——”
“这可不行,我让阿荷拿到您面前挑。”
言毕,一个麻花辫少女提着两件衣服抵近。
吴越托腮打量,一眼愕然。
“林小姐,您看看穿哪件?”少女面容娴静,语气和缓。
“咳咳咳……张妈,我有点渴,劳烦倒杯水。”
张妈应声离开,室内徒留她们二人。
“天呐,怎么是你!”
吴越大脑嗡鸣,要知道苏子煜向来警惕。若被他发现蛛丝马迹,届时她们俩一个也跑不了。
“不要怕,组织有数。何况你之前提及的尸体,已经找到了。”
“小荷,这里不适合讲话。”
吴越说着,敛神朝门外莞尔:“我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出发?”
苏子煜斜倚门扉,一眼不眨地望着她……
一时间,吴越最坏的打算都想到了。然而她心神不宁地等了老半天,对方竟只是在建议。
“穿红色的吧!”
“为什么,我瞧白色的也不差,看着很是秀雅。”
吴越顺势接过小荷手中的衣服,偷偷使了使眼色:“不用伺候了,下去。”
“你把人赶走了,待会谁帮你穿衣服?”南楚无可奈何地摇头。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阮小姐,男女授受不亲——”
吴越气的叉腰,不满地嘟囔:“我里面有衣服,再说咱们什么关系。假夫妻也是夫妻,举手之劳的小事也磨磨唧唧。”
南楚没有办法,只得撩起她的头发,替她将小斗篷慢慢扣住。
彼此紧贴,呼吸微喘。暗香袭来,无端津渴。
楚腰纤细,骨架轻薄。肌肤莹润,色若海棠。喉结扁平,雌雄莫辨。
“你在看什么?”南楚沉眸暗问。
吴越仓惶四顾,着急之下竟脚步趔趄,狠狠摔倒在地上。
“都怪你,冷不丁地吓了我一跳。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我起来!”
“谁让你不老实,我在楼下等你。”
南楚匆忙离开,整个人烦躁又恐慌。她深厌这种失控的感觉,但比起这些,她更畏惧阮景佳那双懵懂无知的眼睛。
潋滟流动,便让人有强烈的犯罪欲!
“久等了。”
映雪绯红,光彩夺目。
南楚深呼吸一口,下意识别开脸:“上车!”
等她们到达宋家时,宴会已经开始了。
宽厅内灯火通明,精致奢华的水晶灯明亮璀璨。中央设有一方舞台,四周皆用鲜花点缀,在冬日里给人一种春夏的生机……
吴越余光微瞥,强忍心头不适。
那些衣冠楚楚的上流人,依旧在推杯换盏,侃侃而谈着和他们相关又似乎很遥远的局势。
“子煜好久不见,最近忙什么呢?”
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宋婉仪的长兄宋康伯。
“宋兄言笑了,这次怎么没见伯父?”
宋康伯目光轻鄙地扫过吴越,貌似无意地苦笑:“婉仪老大不小了,男朋友也不肯交,家父被她气坏了!”
“婚姻不是儿戏,希望你们多理解她,伯父身体早日康健。”
“唉,她整日跟在你屁股后面。这你都要结婚了,她还糊涂愚笨。”
宋康伯意有所指,南楚瞳色迅速冷了几分。
“婉仪是新知女性,如今又听二哥的在政府就职。我们虽为挚友,但总比不过家人。我下周成婚,到时候你们一起来,指不定她就想追逐自己的爱情了。”
南楚神情坦然,因为有些话已经说了很多遍。
宋康伯眉梢低垂,看得出来很不悦。因为他替妹妹不值,觉得苏子煜徒有皮相,肆意玩弄女子心意。这般想着,他忽然心生一计。
“好啊,不过这位就是你那媒妁之言的贤妻?”宋康伯神色轻浮,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对,林沐晴,我的妻。”
吴越懒得社交敷衍,原本只想装聋作哑,谁知不容她撤退,苏子煜已风度翩翩地握住她的手。
亲密,眷恋。
“宋先生好!”吴越面无表情。
“据悉林小姐出自书香门第,想来一定很贤淑识礼。我和子煜有些事要谈,有劳林小姐暂且自处片刻。”
“沐晴她人生地不熟,恐怕——”
南楚的话很快被打断,宋康伯语气不耐地催促:“是你父母的事,子煜蔷薇园那边一直在闹,你总不能一辈子不回家。”
此情此景,令吴越索然无味:“你们聊,我去那边透透气。”
“沐晴!”南楚扬声喊道。
“我不会乱跑的。”
宋康伯推了推金丝眼镜,阴冷的双眸愈发森鸷。
吴越昂着头,每一步都走的十分坚定,因为她自认不比场内的任何人差。
一墙之隔的厢房,夏梦怡咬着手绢趴在沙发上悲泣。
“哭什么哭,喜欢就去抢。反正你惦记那小白脸,哥哥也渴慕林小姐,如此岂不两全其美!”
“爱情是美好纯洁的,不是强扭来的。”
“这不得了,七妹还哭丧什么。瞧你没完没了的,教人头疼死了,我可不管你了。”
夏瑾瑜索性推门而去,徒留夏梦怡黯然神伤。少女情窦初开惨遭挫败,难过愈想愈烈。以至于她哭的太过投入,丝毫没注意门扉微动。
“喏!”
夏梦怡闻声抬眸,一时间满脸泪痕地呵斥:“你是谁,怎么不请自来?”
胆敢看人笑话,真是讨厌!
“手帕擦泪,茶水润喉,我姓李名锦绣。刚刚途径回廊,见门没关便——”
“讨厌的哥哥!”走时竟没关门。
夏梦怡一把夺过手帕,胡乱地擦着,继而眼眸一转,再度将茶送回对方手中。
“李锦绣?”从没听过。
“你生日的时候,我还请人参加了呢!”李锦绣难掩局促。
夏梦怡情绪已然恢复,不觉莞尔:“好稀奇,谢谢了,李锦绣。”
“七小姐不必客气,我们其实——”
“呀,厅内要开始跳舞了,我先走一步了!”
李锦绣紧跟着坐起,眼底一片落寞。
靡靡之音,无从欢喜。场内喧哗,乍觉闹耳。
兜兜转转,吴越终是兴致缺缺地离席。
“林小姐,苏少爷让你在房内等他,说是忙完就会来找你。”
“知道了。”
回廊尽头,夏瑾瑜表情十分复杂。直到侍者离开,他才动作敏捷地跳进回廊一隅。
抱歉,这几天病了,头昏脑胀,更新延误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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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似是故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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