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放了多久,他们就在原地看了多久。
人潮久久不肯散去,虞渺月从被挤得快窒息到几乎脱敏,只用了不到半个晚上的时间。一路被推着走,比直接用双腿还要累,又在原地站着看了这么长时间的烟花,虞渺月已经快要走不动路。
后来还是霍星炎强行拖着她去了街边。
街边路灯下,有一家人,也有野鸳鸯。虞渺月他们身后就站着一对野鸳鸯,不知道是节日的氛围烘托到位还是现在人越来越开放,虞渺月听见了两人在身后接……接吻……水声啧啧,连鼎沸人声都没能遮掩。
旁边就有人啊,怎么不注意一点!
虞渺月尴尬地抓紧霍星炎的衣袖,挠了下他的掌心。霍星炎心领神会,刚俯下身,虞渺月便急急开口:“我们换个地方,这里不方便!”
霍星炎也听见了野鸳鸯的动静,只是他没有虞渺月的反应那么强烈,别人的亲昵与他毫不相关,不会影响到他分毫。而虞渺月现在的模样像极了小时候看电视剧看到主角亲密的画面,妈妈伸手遮住他的眼睛。那时候宁盈的身体还很好,和霍鑫的感情也没有破裂,霍星炎傻傻地以为那样的日常会是永远。
他收起不妙的联想,看着虞渺月恨不得钻进地缝的样子,没忍住笑了一声。
笑声惊动了那边吻得难舍难分的鸳鸯,女生捶了男生一拳头,男生搂着女生的腰,两人相互依偎着走远了。
虞渺月松了口气:“救命……怎、怎么会有人当众表演的,太尴尬了!”
“可能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烟花跟灯上面,没发现他们俩。”这年头大庭广众下办正事都上过新闻,只是接吻的话,还没到有伤风化的地步,也就是虞渺月反应太大。
两人没兴趣再挤回人群里,小吃吃不到,该看的也都看了尽兴,他们一拍即合,决定打道回府。回程也是个体力活,还要跟源源不断涌上前的人做拉扯博弈。虞渺月不幸牺牲了一只蔷薇发卡,等她发现不见的时候,发卡已经估摸着被千人踏万人踩了。
那只发卡是最近才买的,价格也不便宜,虞渺月心疼地一步三回头。她觉得自己此刻跟发卡就像是被西王母棒打的牛郎织女,可是发卡不能说话,没法隔着银河与她遥相呼应。
霍星炎见她一副伤春悲秋马上就要去唱一段戏的模样,扶了扶额头:“别看了,找回来估计也不能用,下次我再送你一个。”
虞渺月瞥他一眼:“它可贵了,能抵一个星期的饭呢。”
霍星炎挑了挑眉:“那我就一个星期不吃饭?”
“乱讲。”虞渺月瞪他,“算了,破财消灾,希望今年可以顺顺利利的。”
“会顺利的。”
发卡掉了,虞渺月额前的碎发恣意昂扬,霍星炎抬手压了压,毛发如野草般屹立不倒。他觉得有趣,用手指拨了拨,又觉得不够,干脆摊开手掌抚上她的额头。虞渺月被他弄得脑门发痒,扬手又要拍他,却被他迅速躲开,她气急,咬着牙去挠他捉弄她的手。
闹了好一阵子才停下来。
虞渺月背过身佯装生气,霍星炎心里似明镜,直接拉着她的手:“时间差不多了,送你回家。”
“哦。”
虞渺月鼓鼓腮帮,一脸不满意的样子。
无人察觉她要扬不扬的嘴角。
霍星炎送虞渺月回去后也回到了家里,霍鑫他们不在,应该还陪着霍沣廷在外面玩。霍星炎洗了澡,顺带把自己的衣服也给洗了,一切收拾完后回到自己的小隔间,然后锁上了门。
今天跟霍鑫的争执并非一时兴起,实际也是在给沈怡与霍沣廷打预防针。他早晚都要离开这个家,他知道霍沣廷难以接受这个现实,可他们毕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住在一个屋檐下都只是因为他们没有成年,必须跟在监护人身边。
霍沣廷很难看见霍星炎眼底的厌倦,他早就想要离开。
小隔间夏天虽然闷热,但冬天却很保暖,霍星炎换上棉毛衫躺在被子里,没一会功夫身上就已经很暖和。他躺在床上看书,虽然他对学习还是毫无兴趣,但决定了要去学美术走艺考的路线,文化分能补救一点就是一点。和宁缺谈过之后,霍星炎也去查了宁城与苏城几家高校艺术系的录取分数线,从专业角度来看苏城大学是最好的选择,但霍星炎私心还是希望能考回宁城,宁城的分数线高出不少,霍星炎现在的成绩肯定是够不上的。
他开始利用课余的时间补习,他脑子不笨,只是心思不在此,一旦用了心,想追上也不是非常难的事。虞渺月给他补过课,又专门整理了笔记,有这样认真负责的“老师”在侧,总比那些真正临时抱佛脚的人好。
看了一会儿书,房间外传来了不小的动静,霍星炎一听便知是一家人回来了。他顺手关掉了床头灯,隔间里没有光漏出去,他们就会认为他已经睡了。
霍鑫仍是气着的,他过来敲了霍星炎的房门,又试着去拧门锁,霍星炎充耳不闻,霍鑫在外面骂了两句,最后还是被沈怡给劝走了。霍星炎嗤了一声,小臂盖住眼睛,任由自己放空不去思考。
霍鑫如果真的想找他,有千万种办法,可霍鑫每一次都自己先放弃。在霍鑫眼里,长子的心情从来都不是最优先考虑的事情。
手机短信提示音响了一声,霍星炎迟钝了几秒,才抓过手机。霍沣廷给他发了短信,问能不能过来找他聊天,还特别说了霍鑫已经进了房间,他悄悄过去,不会让人发现。
霍星炎不忍心拒绝霍沣廷,回了个“嗯”字,然后起身解开房门的锁。
没过多久,霍沣廷蹑手蹑脚地进了小隔间,霍星炎重新打开床头灯,微弱的光照在两人身上,昏暗的房间里莫名滋生出一股晦暗不明的气氛。霍沣廷拉过椅子坐下,霍星炎坐在床头,兄弟俩四目相对,彼此的心境似乎还停留在数小时前。
不知等了多少时间,霍沣廷才一脸纠结地开口:“哥哥,你真的要走啊?”
霍星炎望着霍沣廷,心底生出一丝疼惜,他对这个家最后的留恋大约就是这个谈不上感情多深的弟弟。他自认为对霍沣廷并没有多好,照顾他也是出于人道主义外加对霍鑫与沈怡的回馈,霍沣廷对他来说终究是个闯入者,哪怕霍沣廷本人是无辜的,他心里始终有一根刺扎着。霍沣廷本是他们这个破碎重组家庭内部拉锯的牺牲品,但霍鑫对他的关爱掩盖了这一切,从这个角度来说,霍鑫的确是个非常好的继父。
霍星炎叹了口气,霍鑫学会当父亲的时机跟对象,偏偏又是那样的可恶与残忍。
“我已经成年,很快就要去读大学,离开家里是一件很顺理成章的事。”
霍沣廷不傻,知道霍星炎又想含糊过去:“可是哥哥你说要去找你的小舅舅……哥哥,你是不是不光要搬出去,你是要去苏城吗?”
早熟的孩子总是最敏感的,霍沣廷周旋在父母与哥哥中间,很多事其实都看得很清楚,只是他习惯于装傻,以为这样的家还能再多维持几年,而霍星炎的决定让他长久以来的假想崩盘。没有了“住在一起”这个前提,他们的虚假兄弟关系还能继续吗?
霍沣廷真心喜欢自己的哥哥,哪怕他们其实毫无瓜葛。
霍星炎摸摸他的头发:“你如果想我,可以给我发短信,打电话,有空的时候我会陪你聊天的。”霍星炎也没有把话说得很绝对,宁缺给他找的集训机构是封闭式训练,没日没夜画图上课的那种,连手机都要被没收,自然不会有那么多时间陪霍沣廷。
霍沣廷垂下脑袋,语气沉闷:“那……小月姐姐呢?哥哥你走了,小月姐姐会难过的。”
霍星炎怎么会不知道呢,他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可他现在不能说,虞渺月在最关键的时期,他的任何话都会影响她的情绪。若是因为他耽误了她的学业,那他就真的是一个罪大恶极的人。
分明离开就是为了有十足的底气跟她走得更远更久。
这些话,霍星炎当然不会跟霍沣廷讲,他也同样不想骗霍沣廷。思前想后,他缓缓开口:“我还在想怎么跟她说,在我想好之前,你什么都不要讲,好吗?”
霍沣廷扁着嘴,半晌后才不情不愿地点头答应。
霍星炎心里也是有些舍不得霍沣廷的,霍沣廷算是他这些年生命里为数不多的亮色,但要彻底远离霍鑫,就必须得学会割舍。
霍沣廷早晚也要长大,会明白分别是人生中不可缺少的一环,会理解他的。
霍星炎又拍了拍面前的少年:“早点睡吧,马上要开学,以后就不能贪玩了。”
“哥哥,我还想吃你做的蛋炒饭。”霍沣廷眼巴巴地看着霍星炎,“你的手艺比妈妈都要好。”
霍星炎注视着霍沣廷。
复杂又别扭的感情。
他动了动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揉着霍沣廷柔软的头发,无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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