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的灯花成为了一刹的永恒，但高三的学生没有那么多资本去回味。年十五一过意味着新年的假期正式结束，一模临在眼前，就连老王都开启了压榨模式，给他们发了一套又一套模拟题。老王不知哪来的人脉，与兄弟学校互换了一份模拟卷回来，对方学校的试题难到变态，虞渺月光是做完语文卷子都有些怀疑人生，更别提后面更难的数学英语。

虞渺月脑子里忽然闪出四个大字“吾命休矣”。

一模后毫不意外地开了家长会，虞渺月的成绩单不怎么好看，陈清开完家长会后脸色也不好，一回到家就打起电话，问了好几个人，总算是给虞渺月塞进了一个高考冲刺补习班里。虞渺月心底是排斥的，可高考多么重要她也清楚，她不敢拿未来开玩笑。只能听从陈清的安排，乖乖去上课。

原本就不多的休息时间又被补习班占去了一半，风风火火地过完两个星期，好不容易下了课瘫在床上，虞渺月把满身的疲惫裹进被子，感觉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陈清敲响房门，端着一碗鱼汤进门：“喝点汤，然后去洗澡休息。”

虞渺月躺着一动不动，也不吭声，陈清皱着眉，把汤碗放下坐到床边拍了拍她的腿肚：“起来，别躺着，累了就早点睡。”

“妈，我等会儿再喝汤。”

陈清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你是不是不想上补习班？”

虞渺月愣住，下一秒略有些欣喜地扭头，可她一对上陈清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又退缩了：“不是……”

陈清呼出一口气：“我也不是非要逼着你去上课。但是渺渺，你一直都知道高考有多难，试卷难，考试人数多，一分之差都是千军万马。不是妈妈不信任你的能力，但是这些补习老师经历得多，会想到的易考题难题也多，我听说前年这个班的考试连作文材料都押中了**不离十，跟着他们多学学没有坏处。离高考只有几个月，再坚持坚持，等考完了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妈妈不管你。”

虞渺月抿着唇，她明白陈清的苦心，但累也是真的。其实与其说是累，倒不如这样排满的生活剥夺了她放松的时间，她的神经时时刻刻都在紧绷着，身心俱疲比单纯身体上的疲惫压迫人更多。此时此刻，哪怕只是能听上半个小时的歌，玩半个小时俄罗斯方块都是快乐的。

她没再辩驳，怪只怪她自己学艺不精，如果她的成绩足够稳定，再难的题都迎刃而解，也不会到去上补习班这一步。

她这下子有些理解为什么当初他说要去给霍星炎补课时，他会用那么奇怪的眼神看她，被人要求做不那么自愿的事，嘴上情愿了，脸上还是会有些下意识反应的。

她在陈清的注视下喝完了汤，陈清又一次催促她赶紧去洗澡，然后端着汤下了楼。虞渺月拖着僵硬的身体站在衣柜前找衣服，她抱着内衣睡衣发了半分钟呆，思来想去，还是转身走回书桌前，从包里翻出手机，给霍星炎发了一条短信。

最近她实在太忙，两人根本没时间联系，她也不知道霍星炎现在是不是还在打工，如果是，这个点了也不知道换没换班。

果然，他没有立刻回复。

虞渺月悻悻然撇了下嘴，丢下手机去洗澡。

虞正新坐在楼下客厅里，似乎在和谁打电话，电话两端的人显然谈的不算愉快，虞正新的分贝越来越高，像是要从气势上压倒对方。陈清嫌弃地扫了虞正新一眼，戴上耳机，低头看MP4里拷贝的电视剧。

虞渺月吐出一口气，收回视线，转身进了浴室。

宁缺送来宁盈的积蓄与宁家存给他的抚养费后，霍星炎就正式请辞没再去打工。但空下的时间他也没有闲着，他不想待在家，干脆去报了个课后辅导班，先把自己的文化成绩补回来点。他基础不差，虞渺月又一直在给他补课，艺术生的文化课成绩要求也不高，想在短时间内提分也不是难事。

上课对他来说无疑是枯燥的，但总比在家面对霍鑫好。他也不想见到沈怡，沈怡对他太好，作为后妈已经相当完美，可霍星炎不打算与他们继续成为家人，平白去接受沈怡的好意，他也受之有愧。

幸好如今沈怡在家照顾霍沣廷，他也不必再担忧霍沣廷没饭吃饿肚子。

辅导班的同桌荀子诺和霍星炎差了整整一岁，也是个美术生，只不过他的文化成绩更惨谈些。他被父母强行送来上课，第一天上了一半课就打算跑路，结果父母就在辅导机构门口等着，当场抓包给他揪了回来。

之后他又尝试越狱，都被抓个正着，几次三番后终于学乖，老老实实留下来上课。说是老实，但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上着课偷偷摸摸玩手机打游戏是常态。霍星炎眼睁睁看着他把愤怒的小鸟打通，又换了另一款游戏。

辅导班一共上两节，霍星炎昨天回家后倒头就睡，忘了给手机充电，今天起来电量已经见底，这一整天下来，早就没电关机了。不过他对手机也没有那么依赖，课间的时候看会儿书也能打发时间。

荀子诺终于打游戏打腻了，抬头活动了下脖子。

他观察了霍星炎很多天，来这个课后辅导班的很多都是学校的问题学生被强行送过来改造教育，但霍星炎很显然不是他们这个阵营的。

荀子诺扣下手机，用胳膊肘撞了撞霍星炎：“哥们儿，看书多没意思，你玩游戏不，我们加个好友，回去一起打游戏啊？”

霍星炎摇头：“不打。”

“嘿，这就没意思了吧，咱这年级有几个人是不打游戏的，又不是那些读书读傻了的好学生。”荀子诺啧了啧，翻手机相册给霍星炎看，“你看，这都是兄弟征战过的游戏，你知道这个不，‘征战’，这游戏可牛逼了，十几二十万往里头砸都只是听个响。还有这个，武器都卖到几百万了。”

霍星炎眉头一皱，显然不太能理解。

“所以啊，我就不懂我老妈，成天都说玩游戏不好。我跟你说啊，我给人代打都挣了好多零花钱，我游戏里的点卡时装都是代打挣来的，都没怎么花钱。要是我有时间多打几单，说不定连以后的生活费都能挣到，比现在搁这儿上课有劲多了。”

霍星炎觉得这人有些自来熟，不是很想理他。

荀子诺也看出来霍星炎的态度，摸了摸鼻子：“行吧，不玩就不玩……不过说真的，你真不玩游戏？好奇……另类啊。”

“也是玩的。”霍星炎想顺手展示一下，但忘了手机没电，只能掏出一块砖头。

荀子诺盯着他的手机看了几秒，尴尬地笑笑：“哦、哦……”这手机能玩的游戏就没几种吧，文曲星都比它的可塑性强。

霍星炎被他打扰，书也读不进去了，干脆问他：“你这么喜欢游戏，将来打算做这方面的工作？你不是学美术吗？”

“对啊，学美术是我最能接近游戏行业的方式了，我这个脑子肯定写不成代码，还不如做做原画或者搞搞设计，这样挤进游戏公司的可能性就大多了。那你呢，你学美术又是想做什么？当美术老师，搞艺术？”

这话倒是把霍星炎给问住了，他确实没想过学了美术之后将来的路要怎么走。他决定不荒废仔细，选择了一条最有可能成为准大学生的努力方式，那以后呢？像宁翰之那样成为艺术节的导师吗？他恐怕没有那个心境。要不然就去学校里做美术老师，是个稳定的工作，但似乎……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什么，他不知道。他迷茫又混沌地过了这么多年，只考虑过如何存活，如何摆脱。他喜欢虞渺月，但以前从没有设想过要和她一起，他知道他们之间隔着天堑，他的家庭与她也并不相配。宁缺的到来，解除了他的后顾之忧，但前路……要如何走？

荀子诺见他不说话，明白是自己自讨没趣，撇了撇嘴，重新开了一盘游戏。

这回霍星炎没再继续看书，他垂下眼眸，也看向了荀子诺的手机屏幕，花花绿绿的屏幕，跳脱的世界，荀子诺跟随游戏角色嘀嘀咕咕，每一秒都格外生动。

“你……”

荀子诺把手机往右边推了推：“你想看啊？早说嘛。我跟你说，这几个角色搭配很有讲究，你看到这个绿色的女妖精了吧，人气特别高，她其实是个魔女，大招可以吸血，虽然是个后排但是生存特别强。还有这个长得像泡泡一样的，史莱姆，听过不，游戏最常见的低级怪，不过都是西方魔法世界限定的，我更喜欢玩中国风的游戏。”

霍星炎看向荀子诺所说的魔女，画得很漂亮，很有特色，即便没有那么强的战斗力大约人气也不会差的。

霍星炎想起自己床下的那些速写，虞渺月喜欢某几个卡通形象，他偷偷练习过，但那些都是临摹，有样学样。

如果要让他来设计一个形象……

霍星炎摇摇头，甩掉这番遐想。

他还没学会走呢，怎么就冒出了要飞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