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哲直言不讳,声音里带着一种混合了得意与迷恋的颤音,“用他最无法抗拒的东西——一个关于‘我们’可能拥有的、美好虚幻的未来。我让他相信,只有按照我的‘守护’走下去,才能抵达那个光明的彼岸。”
“明明拥有最锐利的眼睛,但他信了。”左哲的语气近乎怜爱,却又带点埋怨,“他走向了我曾为他设定的终点,为了救我——”
“哈哈,蠢货,我需要他救吗?”
“我才不需要。”他低喃着,但谁也没听见。
当他描述接下来他诱惑了陆见微,然后让陆见微的生命如何在他怀中流逝时,他脸上的那种“沉醉”达到了顶峰。
他沉浸在由守护与死亡共同酿造的、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情感烈酒中,每一个细节,包括陆见微体温的流失、瞳孔的扩散,都成了他细细品咂的滋味。
*
“有一回,他为了救一个被挟持的孩子,独自闯入废弃工厂。我没来得及告诉他,绑匪有四人,而非情报的三人。当他制服三人后,被第四人用枪指住后心时,我尚在对面的楼顶,用望远镜观察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毫无恐惧,只有一种极致的专注,和一种……为了守护什么而甘愿付出一切的决绝。”
左哲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苍白的脸颊甚至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那表情太美了,我不允许有人用一颗肮脏的子弹玷污他。所以,我狙击了绑匪,子弹从眉心穿过,很干净,没有破坏现场的整体……氛围。”左哲猫猫开心地歪歪头。
“但这,仅仅只是……序曲。”左哲的语调重新变得平缓,却带着一种蓄势待发的、更深的危险意味,“然后,死亡很快就来了。”
“当时,他倒在我怀里,体温一点点流失,那双总是燃烧着炽热情感的眼睛,慢慢失去了焦距……我抱着他,感受着生命如何从一具鲜活的躯体中抽离,像观察一次最完美的**开端。他最后看我的眼神里,只留下了我至今无法完全理解的、温柔的悲伤。”
左哲深深吸气,颈线绷紧,仿佛在吞咽一枚无形的苦果。
“我不知道……他是否早已看穿了自己注定的结局。”
“但陆见微曾直言不讳地对我说过:‘逻辑会撒谎,物证会误导,但情感在犯罪现场留下的气味,永远挥之不去。’”
左哲的眼中闪烁着极致的光芒,他微微摊开双手,像是在展示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
“那么,这在生死边界留下永不消散的——就是我们的爱。浓烈、致命,这难道不是……最完美的闭环吗?”
壁炉里的木柴发出一声轻微的“噼啪”爆裂声,火星跳跃了一下。
左哲站在那里,脸上狂热的神采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近乎迷茫的怔忪。
他依旧站得笔直,像一尊精致却突然被抽离了部分灵魂的雕像。
完美……吗?
左哲忽然感到一丝……不满足。
他微微蹙眉,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按在自己左侧胸腔的位置。
那里,至今似乎残留着一种闷涩的余韵,并非生理上的疼痛,更像是一种……空落。
是因为故事快要讲完了吗?
因为那浓烈的情感样本已经消耗殆尽?
不,不对。
他猛地意识到,在陆见微生命彻底流逝的那一刻,在那种极致的死亡瞬间,伴随而来的,是更深沉的、他拒绝命名的……剥夺感。
*
左哲唇边那抹扭曲的满足感尚未完全褪去。
“呃——!”
他猛地弓起身子,一声压抑的、仿佛来自脏腑深处的短促痛哼撕裂了喉咙。那不是寻常的疼痛,而是一种源自存在本身的、被强行撕裂的恐怖感觉。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冰冷黏腻的巨手,探入他体内,攥住了某种比骨骼和血肉更本质的东西,然后——狠狠一撕!
“噗嗤……”
一声轻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湿响从他腹部传来。他衣服下摆猛地被撑起、破裂,数条滑腻、苍白、带着不正常暗紫色血管纹路的触手,挣脱而出。
它们在空中疯狂地扭动、延展,顶端裂开细密如针的口器,滴落着散发**甜腥气的粘液。
这仅仅是开始。
剧痛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所有的感官和思考能力。
他感觉自己的耳膜在鼓胀,有什么东西正顺着耳道疯狂地向外钻爬,带着令人疯狂的瘙痒和刺痛。细小的、近乎透明的触须从他双耳中蜿蜒探出。紧接着,是他全身的皮肤。每一个毛孔都仿佛成了入侵的通道,更多细小的、或是粗壮的触手争先恐后地挣破皮囊的束缚,从他手臂、脖颈、甚至脸颊上破体而出。
它们蠕动、扭结、缠绕着,将他原本清瘦的身体扭曲成一个怪诞的、不断增殖的触手巢穴。
壁炉的火光下,他整个人如同一个打碎的人形陶罐,其内里孕育的、不可名状的恶意正喧嚣着破壳而出。
大厅里死寂无声,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超越理解的恐怖景象惊得魂飞魄散,连尖叫都卡在了喉咙里。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静立一旁、如同完美蜡像的“细听者”,动了。
他完全漆黑的眼睛,贪婪地“凝视”着正在发生异变的左哲,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流露出一种……近乎虔诚的狂热。
他微微躬身,用一种混合着极致敬畏与狂喜的、非人的语调,仿佛在吟诵某种亵渎的圣言,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大厅中:
【吾主垂涎……】
【此皆是为迎接您的降临,所献上的……最美飨宴。】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楔子,将现实的恐怖牢牢钉死。
某种更庞大、更古老、更无法形容的“存在”,正借着左哲体内那由极致扭曲情感孕育出的温床,撕开现实的帷幕,降临于此。
然而左哲,笑了。
那不是崩溃的惨笑,也非绝望的嘶嚎,而是一种了然于胸的、近乎愉悦的轻笑。
仿佛眼前这足以令常人理智崩毁的景象,不过是他期待已久的一幕。
据说,在那片吞噬光阴与方向的浓雾最深处,矗立着一座超脱永恒的“故事山庄”。
那里栖息着一位近乎全知全能的主人,祂能满足任何闯入者最深切的渴望,无论那愿望何等离奇,何等悖逆世界的法则。
而代价,仅仅是一个故事。
一个必须真实无伪、足够独特、蕴含着足以撼动规则之力的情感,并能取悦祂的……故事。
一个能让祂心甘情愿为此……降临的故事。
此刻,左哲用他扭曲的爱与陆见微炽烈的死,酿成了这杯独一无二的毒酒,并以此作为最华丽的诱饵。
显然,祂,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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